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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第二天早朝后启程。
紫宸殿里，一众殿上人皆屏息静气。似乎今天圣上心情非常恶劣，但愿不要运气太差成为惹恼了主上的那个人。
博雅面带微笑，午后便可出发去长冈京，与晴明一起，想起来就觉得高兴啊。上次没有陪着晴明去北野天满宫和平城京，一直心里不安。
村上天皇端坐在竹帘后，默默地盯着晴明，良久，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安倍晴明，退朝后到承香殿见我。”
“是，圣上。”
承香殿里，隔着竹帘都能感觉到村上天皇的阴郁。此时，村上天皇正冷冷地看着竹帘外跪坐的晴明：“晴明，听说你要去长冈京？”
“是的。”晴明面不改色。
“你一定要找到藤原赖忠。”村上天皇握紧了拳头。
“我尽力而为。”晴明淡淡地道。
“除了藤原赖忠，还有一样东西……”村上天皇迟疑着。
“唔……”晴明静静地等待着。
“晴明。”村上天皇突然走出了竹帘，在晴明面前停下来，低头盯着晴明：“晴明，这一次你去长冈京，请务必把那东西带回来。”
“唔……”晴明长眉一挑，依旧双眼平视前方：“是什么东西。”
“晴明！”村上天皇蹲了下来，紧紧地抓着晴明的肩膀，盯着面前的晴明：“你知道的，那是八咫镜，自恒武天皇就遗失了的皇族宝物，你一定要把它带回来。”
晴明的唇边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
村上天皇在晴明琥珀色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知怎么心里一紧，将手松开站了起来。
“这事目前来看我也没有线索，只能去到长冈京后再做判断。”晴明沉静回复。
“你办的事不能对外张扬。”村上天皇负手站在晴明前方，背对着晴明长长地叹了口气：“去吧，晴明，务必把东西和人都找回来。”
“我知道了。”
从承香殿出来，晴明走到承明门，远远看到博雅与漆原永川站在一起，似乎在等他。
“晴明，你出来了，圣上没有说什么吧？”博雅看到晴明，立即凑了上来。
晴明微微一笑：“放心吧，博雅。”
“那我们还是今天出发么？”
“嗯呐。”
漆原永川愣了一下：“晴明，你是今天要出门么？”
“将军有何事？”
“唔唔，倒也没有大事，只是家里在明天搞了个小弓比赛，想请晴明和博雅一起来呐。”
“那确实不巧，今天就要出门。“
“晴明的事情真多呐……“漆原永川摇了摇头。
原本想替女儿招子请晴明到府上一聚，没料到晴明公务那么多。这平安京追求女儿的王公贵族比天上飞的虫还要多，可女儿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一个阴阳师呢？虽然晴明确实也一表人材，可是，可是出身倒底比不得那些贵族们。更何况，据说还是狐妖之子呢，整天跟鬼魅打交道，理应远离才好啊。
漆原永川皱起了眉头。
博雅也想起来，紧接着晴明需要主持正月初七的白马节会初春祭祀；正月初八宫中女官隔年晋升之日祭祀与男子官员初七晋升之后进宫还礼祭祀；正月十四与十六的踏歌会祭祀；正月十五望日，喝小豆粥、并献天皇的祭祀；二月初十的北野天满宫落成祭祀。
这样算来，晴明的公务确实很繁忙。
“那么，等晴明回来再说吧。“漆原永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样算来，不是他没有请到晴明，而是晴明公务太忙。女儿招子那边，也有了一个交待。女儿如此任性，也是自己惯坏了她呀。
晴明微笑：“好的，将军大人。“
“博雅，长冈京离得不远，我们午时出发，亥时能够到达。”晴明对博雅点头：“出发时再见。”
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望着晴明身着白色狩衣的背影远远离去，博雅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承香殿里，圣上一定对晴明有所嘱咐吧，晴明的肩上有很重的担子啊，找回八咫镜和藤原赖忠，没有哪一样是容易的，即使是晴明也是如此，去长冈京也不清楚会遇到什么。
而上一次去冥界有保宪跟着，在晴明受伤的时候，保宪也保护着我们。这一次去长冈京没有保宪可依靠，不成为晴明的拖累、保护好晴明和妍子，才是我的本份呐……
博雅抬头望了望灰白的天空，按住腰间的太刀，默默地下了决心。
克明亲王府外，晴明的牛车静静等候着。
蜜虫幻化成美丽的蓝色蝴蝶飞舞在牛车上空，身着蓝色狩衣的式神一叶与身着浅黄色水干的式神流刀分别站立在牛车两旁。
妍子从府中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一叶似乎远远地凝视着她，顿时脸上就烫了起来。
博雅坐上了晴明的牛车，妍子坐在另一个牛车，克明亲王府派出八名随从，两辆牛车一行人一路南下向长冈京启程。
晴明在牛车里准备了酒，一看到那酒，博雅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摇晃的牛车内，为了不洒下酒，博雅双手捧杯，喝了一口后啧啧称赞：“真是好酒啊，能喝到这么好的酒是一件幸福的事呐……”
“博雅，你今天很兴奋呀。”晴明放下酒杯，张开了蝙蝠扇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笑得有些弯弯的眼睛：“这明明就是最普通的清酒。”
“唔唔，可能是跟晴明在一起，就觉得特别幸福美好吧。”博雅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有些失礼，博雅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偷眼看晴明，却发现晴明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话说回来，虽然是普通的清酒，但因为博雅的真心赞美，这个酒就中了博雅的咒，博雅和酒之间就产生了联接。”晴明脸上露出微熏的笑容：“因此，这酒也就变成了真正的美酒。”
博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嘛，按晴明的说法，我也可以施咒啦？”
“嗯呐，博雅每天都在不自觉地施咒啊。”晴明微微一笑。
“呃……”
“打个比方吧，博雅吃饭时用的筷子，对于动物来说，就是两根木棍，或是任何不相关的东西。但是，对于博雅来说，它是你吃饭时必不可少的工具，你不会认为它们是木棍，你只觉得它们是筷子。”晴明轻轻摇动着蝙蝠扇：“筷子因你的重视而感受到了咒的力量，你们产生了深深的联接……”
“唔……”博雅搔了搔头：“所有我重视的，都会被我下咒么？”
“可以这么说。”晴明微微点头。
博雅的眼睛亮了起来，深深地看着面前只要一谈起咒就会变得很话多的晴明。
晴明避开了博雅的眼神：“牛车太小了，蜜虫不能来为我们斟酒，博雅自己满上一杯吧。”
博雅仍然紧盯着晴明：“晴明……”
“嗯。”
“你的眼神避开了。”
“没有的事。”
“你就是避开了。”
“我没有。”
“我看到了。”
“好吧，博雅，你不觉得一直盯着人看很失礼吗？”
“唔，好吧，对不起，晴明。”
博雅笑了起来。
原来晴明也有躲避的时候啊……
被自己紧紧追问紧紧盯着的睛明真的好可爱啊……晴明，你说我会对我所重视的东西下咒，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该怎么做。但是，我源博雅，是否可以对你安倍晴明下咒呢？
不是对世间最强大的阴阳师下咒，而是对心中最重要的人下咒……
大约是喝了酒的关系，晴明将后背舒服地靠在牛车壁上，白晰的脸庞上流动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琥珀色的眼珠半开半阖：“博雅，吹首曲子吧。”
“好。”博雅从怀中取出叶二，横在唇边吹了起来。
没有吹奏任何和歌，只是一曲清音。
耳边听到冰雪融化的声音，冬末初春的清晨，阳光像你的笑容那样明媚；清冽的风掠过苏醒的浅溪，鼠肠草从积雪中冒出嫩绿的尖芽；空气中有新鲜的春天的气息……
博雅即时吹奏了一首他从来没有吹过的曲子来，沉醉其中。
前方的牛车内传来了博雅吹奏的笛声，音色如梦似幻，美得仿佛不是人间音乐。妍子在心里赞叹不己，博雅哥哥的笛声精进如斯，技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一同坐在牛车里的那个人吧。
不过晴明大人，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什么呐，永远是一副天要塌下来也安然无关的样子。
那个式神也跟晴明大人一模一样啊，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哎呀，他反正也只是个式神而已嘛，又不是真的人。
但是，他是晴明大人的身体的一部分，也应当跟普通的式神不一样吧，听说可以独立于晴明大人而存在。
安倍一叶。安倍一叶。
那天在院子里扶着要滑倒的自己，明明也是能感受到蓝色狩衣后面的体温的，是真的人的感觉，而不是别的东西或灵体。
更何况，还有那么一双夺人魂魄的眼睛和让人沉沦的笑容。
妍子脑子里充满着那双光芒流动的黑色眼眸，不由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