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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做了一个梦吧?
博雅揉了揉眼睛,前一刻晴明在他怀中的感觉还清晰可辩,然而下一刻,晴明就消失了。
博雅的心脏疯狂乱跳着,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手忙脚乱穿上直衣,连袜子也忘记了穿,博雅叫了侍从赶上牛车,往土御门大路走去。
夜色里,博雅坐在摇晃的牛车内,突然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痛哭,但是就是无法控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从他记事开始,内心从来没有现在这般慌乱。
到了晴明宅邸,博雅扑到画在五芒星符印的木门前,拼命使劲地拍门,开门的竟然是花舞,保宪的式神。
花舞脸色苍白,默默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博雅愣住了。
博雅从花舞身边失魂落魄地往前冲了过去,在长廊里,他听到保宪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脚下一软,猛地就跌倒在了长廊上,博雅咬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晴明房门口,看到保宪正抱着晴明放声大哭,晴明的头搭在保宪的臂弯里,脸色苍白灰败,紧闭着眼。
“晴明……”
博雅呆若木鸡,僵直的身体从房门口滑了下去,摔在了木地板上。
保宪转过头来,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再度放声痛哭。
晴明走了……
晴明……
博雅晕了过去。
【第一章鬼王摩顶】
沉郁的黑暗中,爬行着数不清的怪异的东西。
有长着人脸人身却有八只蜘珠脚在地上爬行的怪物,有人身直立行走却长着狼头的怪物,有飘在空中的无面男,也有着像蛇一样匍匐前进却并不是蛇而是人的怪物……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身着白色狩衣,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是眉目如画肤若白玉比女人还要美貌的男人,他缓缓地走在路上,哪怕是在这污秽黑暗之地,他的身上依然浮动着一层淡淡的光华。
“真是个美人啊!”
蓦地,有东西缠上了他,挡在他的前面。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半头,光着膀子,露出强健的肌肉,但是他的头却是蛤蟆的头,巨大的阔嘴,凸出的巨眼,满脸的疙瘩。
“跟我走吧。”
蛤蟆头人身的怪物将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嘴里流出了涎水,伸出了长长的红舌头,向他脸上舔了过来。
“邪灵退散!”他本能地念起了咒。
瞬间,蛤蟆头人身的怪物发出了惨叫,“啪”地一声,身形变淡变小,最后变成一只小小的还没有手掌心大的小蛤蟆,“呱呱”地叫着逃走了。
他没料到在这黑暗之地,已是游魂的他还能用咒。
白衣人看着自己的手,歪着头思考着。
他的身边不断冒出奇奇怪怪的怪物们往前方爬行或是疾奔,就像飞蛾看见了光似的。
看起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走到这儿?
但很显然,这儿不是尘世,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已是一个游魂,他必须渡过三途川,然后就去往生。
但是,他为什么走到了这儿?
自成为游魂后,他的记忆就变得支离破碎了。
“呀呀,这人是谁?他好厉害呀!”
“看起来很像是平安京的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啊!”
“对对对,就是他啊,我认得他的样子!”
“他怎么到了这里?”
“他真是一个比女人还要美的人啊,怪不得蛤蟆头那家伙动了色心。”
“哈,那家伙,被打回原形了吧,又得修炼几百年才能变成人形了。”
“嘻嘻嘻……没眼力劲儿啊!”
耳畔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好熟悉。
白衣人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全身掠过了一股暖流。
这是他的名字么?
白衣人低下头,看到不远处一个蛇身人首的怪物和蜈蚣身人首的怪物正在说着什么。看到白衣人的眼光扫过来,那两只怪物都噤住了声息,呆若木鸡地盯着他。
白衣人对它们招了招手。
那两只怪物乖乖地爬了过来,拜服在白衣人脚下。
“这是哪儿?”白衣人看着它们。
“啊啊,回晴明大人,这儿是魔灵、死灵、阴灵、怪物、鬼魅的聚集之地,如果真要说的话,也算是一个鬼界吧。”蛇身人首的怪物小心翼翼地说。
“你们知道我?”白衣人琥珀色的眼眸扫了一眼蛇身人首怪。
“是啊,晴明大人!”蛇身人首怪吓了一跳:“晴明大人,我原本一直呆在平安京,有一次在您驱鬼的过程中我看到您很随意就灭了一个厉鬼,我看到了吓得魂飞天外落荒而逃。自那后,我就再不敢去平安京了。”
那么,他的名字,是叫安倍晴明。
他住在平安京。他是一名阴阳师。
仅此而已。
“晴明大人,您来这儿是为了追杀哪个厉鬼或是邪魔吗?”蜈蚣身人首的怪物忍不住发问。
他并不知道为何到了这里?
他忘记了。
他原本该在去三途川的路上。
“你们都往一个方向在奔走,是为什么?”晴明看了看身边不断往前潮水般涌出的怪物们。
“啊啊,是的,晴明大人,今天是五年一度的鬼王摩顶日,只要被王的手触摸一下头项,那可以抵得上一百年的修为啊,大家都想去被他摸摸头。”蜈蚣身人首的怪物恭恭顺顺地回答。
“哦哦,还有啊,听说鬼王会在今天定下他的新娘,我们也想看看他选的是谁。”蛇身人首怪眨巴着眼睛说。
“唔……你们去吧。”晴明挑了挑眉。
蜈蚣身人首与蛇身人首的怪物立马匍匐前进瞬间就爬得不见踪影了。
真是无聊啊……
可是,他以前还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鬼王。
为什么会到这里?他皱起了眉。
“晴明,来吧……”
他的耳边回荡起细微几不可辩的声音。
是了,是这声音将他引了过来,从去三途川的路上引向了这里。
他瞬间想了起来。
火红的彼岸花盛放在他的眼前。
这一切如此熟悉。
他隐隐地记得他曾来过这里。
但是他忘记了具体的事,以及,与他同行的人。
他站在彼岸花旁发愣。
蓦地,他的耳畔听到细微的声音。
“晴明……来吧……”
“晴明……我在这里……”
声音有一股奇异的吸引力,他停下了脚步,望向道路右边火红的彼岸花丛。那声音便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他的名字,是晴明吗?
“晴明……来吧……”
自己已是一个游魂,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迈过一丛鲜艳的彼岸花,他发现红色的花丛中竟然有一朵巨大的黑色花朵,花瓣像锯齿一样旋转展开,那花朵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那黑色花朵突然一开一合地说起了话:“晴明……来吧……”
他皱了皱眉,冷冷地看着它。
突然它猛地变得巨大,张开了花瓣,“嗖”地一声,他被花朵吸了进去。
他睁着眼若无其事地看着身上发生一切,自己怎么进入花朵,又怎么从花朵的另一面抵达一处黑暗之地,他看得一清二楚。
不管去到哪里,他都无所谓。
总之都很无聊啊……
他叹了口气。
“晴明……来吧……”
那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们都叫他晴明,那他就是晴明吧。
他无所谓叫什么名字。
他在脑海里搜索着,那声音很熟悉,分明是他曾经听到过的,但是他却一直想不起来是谁。
自死去成为游魂后,他的记忆一直是支离破碎模模糊糊的。
那么,顺着声音往前走,声音的主人或许就会现身了。
他挑了挑眉,本能地念了隐身咒,跟着鬼怪们一起往前走去。
经过一片黑暗的森林,前方就是一处高台悬崖,悬崖向外伸出数十丈,悬崖的尽头有一块高高的圆石,上面盘坐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醒目。
那个人,大约就是鬼王吧。
悬崖边早就围坐了一圈又一圈数不胜数的鬼怪们,屏息静气,等待着一个接一个地上去行摩顶礼。
那声音到这儿就停止了,晴明站在一棵树下,静静地远观着这一切。
鬼们突然骚动起来,一个接一个的走到那白衣戴狐面面具的鬼王前,跪下来五体投地,那白衫鬼王缓缓伸出右手,在它们头顶上轻轻点了一下,肉眼可见的,没有人形的便修炼出了人形,有人形的变得五官端正,每一个离去的鬼怪都喜不自禁。
鬼王的右手上戴着一枚闪着幽幽蓝光的碧玺指环,在暗夜里分外醒目。
点了十来个鬼之后,鬼王停了下来。一个身着绿衫戴黑色狐狸面具的人走上了高台,曼声说道:“王需要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奉上新娘人选。”
鬼们又骚动起来。
独眼鬼抓着一个布衣荆钗的女人送到鬼王面前,那女人脸宽腰圆,大声地哭号着。
绿衫戴黑色狐狸面具的人摇了摇头。
独眼鬼一口咬掉了胖女人的头,吸出了脑髓。即然鬼王没看得上,那理所当然就该是他的食物了。
人面蜘蛛用背托了一个惊恐的美丽少女出来,少女瘦弱的身体一直不停地抖着,牙关咬紧,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绿衫戴黑色狐狸面具的人转头望身鬼王,鬼王摇了摇头。
人面蜘蛛从背上抓了那少女下来,将嘴里巨大的螯肢插进了少女的胸口,瞬间吸干了少女的身体,少女变成了软软的一张皮。
一个河童用头上的盘子盛着一个眉清目秀晕迷中的少年,恭敬地跪在鬼王面前。
戴着白狐面具的鬼王歪了歪头,眼光在河童头顶停留了一下。
河童面露喜色,若被鬼王选中,鬼王将帮助他增加两百年的修为。
鬼王摇了摇头。
绿衫戴黑色狐狸面具的人说:“这人身体有病,不能成为新娘。”
河童毫不犹豫地从头上抓下少年,一口咬断了脖子,撕下大腿,大口大口地啃起肉来。
现场血肉横飞。
他皱了皱眉,真是无聊啊……
戴白狐面具的鬼王突然向他站立的树下张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