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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目的光芒消失后,巨岩上已没有晴明的身影。
戴着厚厚白狐面具的鬼王来了到黑绿色的巨岩上,默默地盯着黑暗的天空。
那个来自平安京的阴阳师,就是在这儿开启了连接鬼界与人世的大门。
出了良久的神之后,鬼王突然看到地上灰白的碎屑,他掂起来闻了闻,歪着头思考了半响。
鬼王蹲了下来,用右手食指长长的利剑般的指甲划破了左手掌心,很快,掌心涌出绿色的血液来,他轻轻地将这些绿色血液滴到了灰白的碎屑之上,慢慢地,那堆灰屑冒出了浓重的白烟,白烟慢慢集聚,渐成模模糊糊的人形。
鬼王站起来等待着,白烟慢慢变成了智惑的样子,赤着身体,光着头。
鬼王向着智惑伸出了右手:“咬吧。”
智惑的头上升起了黑色的角,嘴里长出了尖尖的獠牙,他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喘气声,一口咬向了鬼王的右臂,狠狠地撕下一大口血肉,吞进了肚里。
平安京,土御门大路以北,安倍晴明宅邸。
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博雅经过戾桥,走到画有五芒星符印的木门前,院门自动地打开了。
一叶和流刀都面带喜色,蜜虫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茨木在厨房里烧水。
博雅听到蜜虫细细叨叨地在对茨木说:“晴明大人不喜欢水太热,但太凉了也不行,一会儿水温多试几下,好吗?”
“知道了,蜜虫,你太紧张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给晴明大人准备洗浴的水。”博雅听到茨木笑眯眯的声音。
什、什么?难道晴明醒过来啦?
金色小龙嘲风在院子里的水塘里戏水,看到呆愣愣的博雅,嘻嘻笑道:“博雅大人你来得真巧,晴明大人刚醒,你快进去吧。”
真的是,醒过来了吗……
晴明……
博雅捂住了嘴,蓦地,他冲到了院门外,扑到围墙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痛哭起来。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对着院墙,博雅慢慢跪了下去。
晴明醒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用手背抹去了眼泪,博雅站了起来。
走到印有五芒星符印的木门前,望着缓缓自动打开的木门,博雅发起了呆。
站了半晌,博雅咬了咬牙,飞快地转身跑向了戾桥,跑出了土御门大路。
望着前面高挑修长的白色背影,蜜虫撅着嘴:“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呢,昏迷了一个月,才醒过来,却不肯好好呆在房间里,倒底是要往哪里去?”
此时为辰时,初春的清晨纵然有些寒冷,但阳光将要破晓而出,将东边天空的云朵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边。
从土御门大路出来,身着白色狩衣的阴阳师兴致颇高地走在西洞院大路上,虽然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琥珀色的双眸流淌着明亮的光彩,整个人看起来却是神采飞扬。
“也不坐牛车,偏要走路。这才昏睡了一个月呐。”蜜虫走在后面嘀咕着,眼睛却一刻也不离开前面的白色背影:“哎,晴明大人,走慢点儿……”
路上挑着菜的农夫,骑马的高大武官,摇晃着从身边驶过去的牛车,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都分外可亲可爱,晴明微笑着转向了二条大路。
二条大路,克明亲王府。
站在路口,晴明停下来,微笑着对蜜虫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去找博雅大人。”蜜虫笑盈盈地走向了克明亲王府的大门。
蜜虫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问守在大门口的仆从:“辉之助呢?”
门口的仆从惊了一下:“他不是被恶鬼咬死了么。你是晴明大人府上的吧?”
蜜虫常来克明亲王府,跟这些待从倒混熟了。
“啊,好可惜。”蜜虫很震惊:“那现在你们谁替我通报博雅大人一下,就说晴明大人来看他了。”
“好的,姑娘您等一下。”侍从进去通报。
另一个门口的仆从则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蜜虫聊着天:“辉之助死得好惨啊,听说是陪博雅大人去鬼市,博雅大人逃了出来,辉之助却被那些恶鬼吃下了肚。”
“真是可怜呐!”蜜虫握紧了拳头。
“可不是嘛。那么一个老实的孩子。”门口的仆从摇头叹息着。
“蜜虫姑娘,博雅大人上早朝去了,不在府中。”之前的那个侍从走了出来。
“哦,好吧。”蜜虫很是失望。
看着蜜虫沮丧着脸走过来,站在路口的晴明微微地笑了一笑。
蜜虫正准备说话,晴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蜜虫,走吧。”
往前走了一会儿,蜜虫望着晴明苍白的脸色,担忧地说:“晴明大人,我让茨木把牛车赶过来吧。”
晴明对她摆了摆手。
他知道博雅在家中。但博雅躲着不肯见他,为什么?
晴明皱起了眉头。
“吁”的一声,晴明的身边突然停下了一辆牛车,牛车上的人掀开车帘:“晴明,你发什么神经!快上车,我送你回去。”
是保宪的声音。
原本不想上车,可是不知为什么,从博雅家门口转出来后,晴明觉得浑身无力酸软,懒洋洋地对什么也没有兴致。
默默地上了牛车,看到保宪板着一张脸。
“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整整一个月,居然刚醒就出来乱走,你还真是会乱用你的身体呐!”保宪气鼓鼓地说:“为了让你醒来,知道我们多不容易吗,一叶千辛万苦为你偷来灵芝,现在一大摊子事还没有处理好呢。”
葵的事,保宪竟然知道一星半点,那个高野山的精灵,倒是真的很难缠。
晴明照例将背靠在车壁上,舒服地闭着眼,一言不发。
看到晴明这个样子,保宪又心软下来:“回去就好好休息,别去上朝,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还有啊,你在鬼界倒底发生了些什么,你要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在那个地方,你居然还救了招子公主,我们那时都以为你死了。还有啊,你倒底是怎么回来的?”
保宪抬起头来望着晴明,晴明似乎睡着了。
车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晴明的脸上,给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晴明比出事前清瘦了些,双眼紧闭的他在此时有一种脆弱流离的美,让人禁不住想要拥他入怀。
保宪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了一些,然后他发现晴明琥珀色的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睁开眼的晴明有一股凛冽疏离之气,与闭上眼的脆弱流离是两个人。
保宪的身体往后缩了缩。
“保宪师兄,谢谢你。”晴明盯着他。
“咳咳,这么严肃干嘛,我是怕你死了我找不到人可以比试咒术了。”保宪觉得手脚没有地方放,只好摸了摸鼻子。
“是么……”晴明收回了眼光,唇边浮上了一抹浮云般的微笑。
多好啊,晴明狐狸又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真好啊……
望着牛车外的晴朗苍蓝的天空,保宪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一日早朝,清凉殿上,村上天皇突然问起了保宪:“听说安倍晴明从络山回来了。”
“这……”保宪低头:“臣不知此事。”
“前天有人在二条大路上看见他了,你让他明天务必来上朝。”村上天皇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是。”
保宪皱着眉,谁那么多嘴多舌?
从清凉殿刚转出来,保宪就看见前方橘好古大人正对他颔首微笑。
“好古大人是在等我吗?”保宪微笑。
“是啊,保宪大人,您可真是难找啊。”参议橘好古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微笑着说:“得知保宪大人救了小女,一直想要感谢保宪大人,只是这一个月来您都因故没来上朝,实在是让人好等啊。”
“哦哦,只是举手之劳,任何人在那时都会救绫子小姐的。好古大人请勿放在心上。”保宪转身欲走。
狩衣的袍袖却被橘好古一把抓住:“保宪大人,一周后我将在府中举行和歌之宴,请保宪大人一定前来。”
说罢,对着保宪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
哎,真是麻烦啊……
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绫子小姐的眼睛可真好看呐!
想到绫子黑亮润泽的大眼睛,保宪的脸上浮起了微笑。
苍蓝的天空下,晴明院子里粉白的樱花绽放得盛大热烈,一簇簇争相开放着,在阳光下洒下密密的阴影。
晴明站在樱树下,抬头看着粉白的花朵。
盛大热烈之时,便是荼靡之际。
终归是要调零摩灭……
“晴明大人,我忘记了一件事。”身着蓝色狩衣的一叶出现在晴明身后。
晴明转过身来,看见一叶手里托着一个纸包,打开纸包,是一条被切成两半的鲶鱼,是青岚。
“唔……”晴明挑了挑眉。
“他应当是被智惑的黑暗式神砍成了两半,有个民间阴阳师在巷子里捡到了青岚,把他交给了我。”
保宪对青岚的身体作了防腐,所以一个月后也没有坏掉。
晴明点了点头,从一叶手里接过了青岚。
这是青岚第二次被砍为两半。
那时,他让青岚去善女龙王的阿耨达池接博雅回来,大概就是回来之后吧,他被黑暗式神所害,青岚空有保护之心,却没有保护他人的技能,这才是他两次被杀死的原因。
他是为了保护博雅,是个好式神啊。
晴明闭上眼,右手食指与中指放在唇边,低低念起咒来。
“式神归位,急急如律令!”
袍袖从青岚身体上拂过,白光一闪中,青岚重生了过来。
站在一旁的一叶和流刀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谢谢晴明大人。”青岚跪地。
“青岚,我想给你一个护身的咒,以后危急时你或许可以用到它。”晴明低头温柔地看着青岚:“你想要么?”
青岚大喜:“当然想要,晴明大人!”
晴明从怀中取出五芒星符印,放在青岚的额头处,低声念咒,咒声中,符印白光一闪,随即没入了青岚的额头内。
“好了。”晴明微笑:“以后遇到危险时,你就念妖魔封印这四个字就行了。”
“太好了!谢晴明大人!”青岚跳了起来,喜不自禁。
“让人感动,晴明大人真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啊……”院子响起了优美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