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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守神色一黯:“二弟只得一子,已经被你废了,你这又是何苦。”
陈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自从确定了任中虚是自己生死大仇后,关于这个前任血司司主的一应情报,陈安基本可以算是了若指掌。上次在京城陈家旧宅随手击退的疑似暗司成员竟是任中虚独子,事后他得知此事也是感慨良多,暗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悔恨自己当初一念之差没有将之直接击毙。
这时被宋守提及,他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哈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觉得以我和任中虚的仇怨,废他一子够偿还吗?”
宋守心知那是不共戴天之仇,无论自己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若是对方还是当年那个无名小卒自己出手帮兄弟解除后患也就罢了,可现在他已经成了气候,武功比之自己也不差多少,想要将之击败可以,击杀的话却不太现实。除非……
宋守瞄了一眼远处的少女,旋即摇了摇头,没用的,这个层次的高手绝不会受人威胁,哪怕那个与陈安关系不浅的少女落到自己手里,对方也只会选择暂时退避,暗中窥伺,定然不会与自己死磕的。这次自己可以仗着在圣廷多年的积威得到对方的情报,下一次呢?失去圣廷支持的自己对上有整个圣廷为后背的陈安,哪怕自己证就先天宗师,恐怕也没有丝毫胜算。
他立刻打消了抓人质逼陈安决斗的心思,这个少女在自己手中绝不是人质,而是祸事。他少有的感到了一丝无力,怪不得二弟只要自己拖住对方一日,哪怕清楚地知道自己武功境界也没指望自己能将其击杀,是担心会把自己拖下水吧。
宋守怅然地望了一眼远方,朝廷禁军已经攻入了河内,这会儿应该已经向秦王的河西大营进军了吧。
晋王军和蜀王军迟迟没有动静,可见已经被朝廷的其他手段绊住了,秦王大势已去。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只是二弟看不透罢了。边军确实比禁军强悍,可那又怎么样呢,张永一死,谁还能得边军之心。他们的家人在中原,他们的家在京畿,就算秦王和晋王强行收编了他们,让他们对付中原军兵,还能保有几分战力?一切都该结束了,只是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局面。
遥想四十年前,他在东华门外唱名之时,何等风光,那时他注定要走的明明是文官之阶,可谁知造化弄人,太祖新丧,太宗继位,四海不靖,稍微有点军事天赋的官员都被派上了战场。他当时一腔热血,想着反正是为国效力又分什么文武职司,所以毅然脱下官袍换上战甲,这一去就是十年。十年之后,天下太平,他也登临极位,可这身战甲却再也脱不下了。
之后又是新皇登基,对于徐谦这个新皇心腹位居自己之上,他没有半点异议,一朝天子一朝臣么,自己毕竟是先帝之臣,只有认清自己的位置,才能知足常乐。可二弟三弟却看不透,他们不能容忍有一个无功无迹的外人跑到大家伙头上作威作福,背地里总是搞些小动作,自己多次劝解,不但无果,他们反而开始事事瞒着自己。当然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根源,根源在于他们放不下手中的权力。相权和皇权自古就是矛盾的,小皇帝怎么能忍受一股不在自己掌控中的力量在自己的腹心蛰伏,开始有意无意的削弱明司职权,并将血司放空,暗司渗透。
其实这些他都能理解毕竟圣廷的权力太大了,明司司主一开始可不仅仅只是仪仗队队长,那是三十万禁军的总统领,任谁上位也会想要把这份军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宋守对此并没有恋栈,那是他老姜家的天下,他老姜家的兵权,还了也就还了,自己还能造反不成。一生戎马早就累,荣华富贵经历过,锦衣玉食享受过,就算现在要他放下权柄退隐深山,他也没什么抗拒。况且幽居山林,潜心武学本就是他所向往的。
可是这件事对二弟三弟的冲击太大了,他们惶惶不可终日,觉得皇上要对自己等人动手了,整日价神神叨叨,甚至迷上了神仙术,搞来个什么天机密藏。自己曾一度与他们翻脸,可还是止不住他们心中欲望。三人自太宗时代就是袍泽,几十年的兄弟之情,哪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到皇上终于图穷匕见,而他们决定投靠秦王时,自己虽然不赞同,可还是为那份真挚的手足情谊抛下一生坚守的忠诚,随他们而来。
如今真正到了抉择的时候了,可自己所能做的居然只有安稳的活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二弟三弟的骨血不断,真是讽刺啊。
看着面前的少年和他身后的少女,宋守恍然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指尖沙,越是想抓紧,就越是抓不住,也许是该放下了。
他语气再次恢复平淡道:“因果循环自有定数,老夫并没有资格为你们判定对错,只请你陪我一日如何?”
陈安止住笑,血司在战时可集合大周最精锐的三万大军,作为突袭尖刀,装备大周最精良装备,战力惊人,是朝廷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虽说血司大军在杜坤的带领下紧随王驾自有徐谦操心,可整个血司都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关键处安插的军官大多是他曾经的鹰眼,独立于圣廷体制之外,没了他,就是以徐谦的地位下达命令也难免滞涩。这确实是当初的一点疏忽,因为按照原计划,陈安早该回归军中,坐镇指挥了,谁知会出了曲轻语这档子事。
任中虚把自己拖在这里,一是不用担心杀身之祸,二来可以削弱朝廷战力,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个不为秦王所用的宋守而已,的确划算,可秦王大势已去,朝廷就算没有自己也胜局已定,任中虚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他蔑笑道:“任中虚所为不过是为秦王去除朝廷血司助力,朝廷就算没有血司,他以为秦王就能赢吗?笑话。”他抖手将一支穿云箭扔到地上,正视宋守道:“我就衬了他的意,陪您老一日又何妨?”
以宋守的武功别说纠缠他一日,就算与他对峙一个月也是可以办到的,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光棍点,留下算了。
宋守凝视着陈安那双清明的眸子,再次苦笑道:“中虚和兰生还真是为自己招惹了一位可怕的敌人。”
陈安摇了摇头:“您老别误会,我可不是真的忍了,而是想我堂堂血司司主,杀两条丧家之犬还要亲自动手,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不错,一个人唯一能够依持的只有他本身的实力,但他所能发挥出的最强力量却是不止于此,权力亦是一种强大无比的力量。昔年陈某在暗司只是个小喽啰,自然凡事要亲力亲为,现如今在下添任血司司主,若还是如此,别人不会赞我能者多劳,只会说我御下无方。”
丘渊早已与他约定好了,如果他没有按时出现,则会带领那几十名金鳞卫劫杀任中虚和魏兰生,就算这二人都是九窍高手面对几十名血司金鳞卫也要饮恨,至于血衣楼弟子,不过土鸡瓦狗罢了,在国家机器面前,不会有任何作为。秦王自顾不暇也不能为任中虚提供什么帮助,无论怎么看他都死定了,唯一遗憾的是自己不能手刃大仇。
“你放得下?”宋守神色一黯,他是真想不到以陈安对二弟的滔天恨意,居然真能放手让属下去办这件事。
陈安笑了笑:“我只要他们的命,倒是您老,不为自己的兄弟担心吗?”
宋守抬手横竖两下在自己与陈安之间的地上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棋盘,语气平静道:“生死有命,担心有什么用,老夫能为他们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若他们还不能逃出生天,那也是命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清河城外的林道上,任中虚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拼命的向前逃窜,即便有点气弱,也不敢停下歇息。一日前他就安排妥当,准备追随秦王撤往卫戎,没有血司大军这柄尖刀,朝廷军队有八成可能会停在清河休整,这样就可以赢得一阵喘息时间,踞卫戎城而守,等待晋王南下。朝廷是不可能两面开战的,晋王至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旦他能南下,两面夹击,就算不能击败朝廷大军,也可将之逼退,秦王危难自能解除。
为表忠心,亦是为了聚拢力量,作为资本,他主动留下断后,骚扰朝廷行军,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可谁知陈安竟然把手中的金鳞卫尽数派出前来杀他,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被大哥绊住了吗?
在任中虚想法中,不是说陈安不会杀他,而是陈安绝不会派人来杀他。他太清楚自己和陈安之间的仇怨了,那是血仇非手刃对方不可解,又怎么会假借他人之手?若陈安是个普通人武功远比自己要差还好理解,可他明明位列宗师,是整个天下都有数的高手,这种人居然驱使他人为自己报仇,怎么想都无法理解。
这是他第二次料错陈安的行为了,也许那个人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吧。对此任中虚唯有报以苦笑,他脚步不停,施展各种潜行匿踪的手段以图摆脱身后的追兵,不敢有丝毫大意。
和他这个常年养尊处优的人不同,后面那些是真正的杀神,每一个人都追踪技能都不在自己之下,好在清河距离卫戎不远,再有一日路程,到时就是十万大军也不能奈何自己,何况区区几个金鳞卫了,可惜的是血衣楼的弟子都被打散了,不能为自己在秦王面前提高身价,实在可恨。
忽然,他驻足站定,惊疑不定的向旁边林中看去,那里正走出两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他心中不禁一阵绝望,这都是圣廷有名有姓的高手啊,单个对上自己都会很棘手,何况来了好几十。
对峙之时,他身后林木响动,又钻出几人。这下真是插翅难逃,可任中虚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向为首之人问道:“魑鬼丘渊?你主子派你来抓我的?”若是对方只是奉命活捉自己,那未尝不可利用一二。
为首之人,嘴角翘起,冷然道:“大人的命令是死活不论。”
听了这话,任中虚瞳孔骤缩,心跌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