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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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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父,你为何如此说?”她明显看出来戚宁的不悦,有点心虚,想从戚宁眼里探寻一丝头绪,却只见他目光一直回避,头也没抬,也不接话。

    这是第一次,戚宁不接她的话。

    萧楚楚心知肚明,犹豫再三,还是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招认自己出过宫:“叔父,你是在恼楚儿吗?楚儿欺瞒你,是楚儿不对,可楚儿待在宫里实在待得无趣,这才偷偷到外面转了一圈。”

    她的头低着,话说得委屈无辜,水汪汪的一双眼扑闪扑闪,谁看了,再硬的心也要化掉几分,这点戚宁是领教过了,是以故意不抬头对上她那招人怜爱的双眼,只低眉垂目盯着杯中的茶,全副心神却都在留意着萧楚楚。

    倒不是刻意装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只是她心中有隐情,不能如实说来,同时又觉得对戚宁撒谎,心中忐忑。

    “都去了什么地方,和谁?”

    “关庆,关林,他二人有劝阻我,但不能不听我的命令罢了。中秋宴会上,皇上赏赐的宅子,我还不曾见过,于是便去看了看,然后到茶楼坐了坐。”

    “就只是这样?”

    萧娘教导她时,都是柔声细语,而戚宁此时的责问,像极了一位严厉的父亲或师长。

    萧楚楚不说话,内心七上八下。一会儿了才缓缓点头,轻轻回了一声:“嗯。”

    原来戚宁听了太后之言,已询问过关庆关林,这兄弟二人不说长公主去一芳阁,事关宁王身上之毒,长公主日后可能还有用到一芳阁的时候,便不提及。只道是长公主此番外出,在茶楼外与大洵国三皇子碰见了。

    这么巧,许久才出宫一次,这便碰见了?

    关庆关林尚不知比起去过一芳阁,萧楚楚偷出宫外与大荀国三皇子私会,才更是让宁王在意。

    比起出宫私会,萧楚楚的刻意隐瞒,又是戚宁最为介意的。

    从何时起,这丫头竟学会对他隐瞒了,因出现了个大洵三皇子?

    戚宁心中虽有不满,却不忍责备,轻叹一口气,说:“你在宫中难免偶有寂寥,这次你私自出宫的事情便算了,以后不许这般淘气。我让韵儿入宫来陪你。”

    萧楚楚时候也后悔过,为何向戚宁隐瞒自己在外偶遇宫云飞。

    过了几日,戚宁令戚韵儿每日进宫,陪长公主读书,骆翼作为贴身护卫,故而三人得以在皇宫内聚首,相见甚欢。

    自得知过几日便要入宫做萧楚楚的陪读,戚韵儿的全付心思都在忙着做入宫准备。

    “爹爹,楚楚可说有什么她想要的而皇宫里没有的?”

    “宫里什么都有,若是没有,我也早就吩咐过人给她带去了。”

    戚韵儿还是停不下来要为入宫做种种准备:楚楚在王府的时候喜欢吃周厨娘做的桂花糕、豆蓉饼,她吩咐做好;天气渐冷,自己刚绣好图案的披风,恰好可以给楚楚送去;前几日新做成的衣裳,她正好入宫的时候穿给楚楚看看;时不时对镜良久,琢磨着与楚楚离别多时,是否要换个新的发饰,也让她觉着自己变得比以前好看。

    骆翼跟在忙前忙后的戚韵儿身旁,知道她心中欢喜,心中已不似以前那样升起醋意,只觉得大小姐知道萧楚楚是个女子,便不可能托付终身与她,定是已经打消了对萧楚楚的爱慕之心,仅存有姐妹之谊。

    戚韵儿给萧楚楚行礼,萧楚楚觉得别扭极了,忙说:“韵儿,你快免了这礼数,澄昭宫没有外人,便是在叔父的景盛宫里见了我,你也无需与我讲究些表面客套,也别唤我长公主,只与在宁王府那般待我便好。”

    戚韵儿出神片刻,心想:若像那时在宁王府那般待你,那岂不更折磨心神。

    “楚楚,你这般长公主的装扮,好看极了。”

    “这些日子不见,我瞧你愈发长得俏丽才是。”

    两人相互仔细打量,想看出对方分别以来有何变化,是清瘦了还是丰腴了,气色可还好。

    “叔父近来身体可还好着?”萧楚楚刚这么一问,便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你在宫里不能见到爹爹吗?怎还问我?”

    “嗯,叔父事务繁重,我每日去请个安,也不便多打扰,问你也是因为怕他劳累过度。”

    “爹爹身体尚好着,就是常常在宫里忙很久,回到王府往往都已日落西山。爹爹大多时候都在无双斋书房里,或一回到王府很快便就寝,想必也是劳累了。”

    萧楚楚眉头一蹙,叔父游蛆毒发作是决心不让其他人知道了,这反而更能说明病情着实不乐观。

    景泰宫内,太后向皇帝提出要求河道总署改编并入监海总局之事,摄政王不同意,二人便又起了一翻争辩。

    皇帝仍然是旁观的一个,只在争执分了高下,说一句已成定局的皇帝旨意。

    戚宁道:“河道总署统管大戚境内运河,各都城、州县的水利交通关系到一国内部商贸,徐大人已是大戚海域的总管,治理好对外贸易的海上走廊已属不易,尤其是多年以来海盗都未能剿灭。加之维州并大戚虽将近二十年,然而其附属群岛零落分散,颇有些原住民部落仍自视为惠国之民,民知教化任重道远,徐大人身负重任,再让他兼顾河道总署事务,怕是担子过重,难以兼顾,容易出纰漏。”

    太后的脸沉了下去:“徐大人只是做个监管,这里头的事务主理仍由河道总督程明森担当,按规定时间向徐大人报告即可。”

    “程明森当这河道总署,八年以来,内运河挖造、河道疏通、渡口整治、河坝修建,多方面均有功绩,若在其之上兀然多加一个监管上级,便是让群臣以为朝廷不满程明森,要架空他的实权,如此,不但使程明森无辜受些非议和怀疑,也让忠良之臣对朝廷的用人之策心存怨怼。”

    徐坤泽因在维州瞒着朝廷征收通关税被查办,本来推了原惠国归降的那伙手下去做替死鬼,但私下收税这一小动作自然要消停避避风头,财路便一下子断了,肯定又要想些其他法子来补救,但是没暗地里搞小动作,直接借太后之威来要块比维州海域更大的多的肥肉。

    太后不依不饶:“徐泽坤肃清维州监海分局有功,虽中秋夜宴行了赏赐,却是薄了些。程明森再有不到两年便到了解甲归田的年纪,摄政王若恐群臣对徐大人监管河道总署,让皇上落得个厚此薄彼之名,大可问问程明森本人,是否愿意提前落叶归根,回家乡去颐养天年,朝廷给他厚赏,以表他一生为朝廷效命之忠心,如此,可解朝中异议。”

    戚宁见太后明着对徐坤泽偏颇,便也把话挑明:“太后如此坚决,敢问是何缘故?莫不是只因为要赏徐坤泽?”

    “也是也不是。论功行赏本就没错,知人善用之也没有错。徐坤泽在皇上登基前就多有辅助,提拔赏识之人,莫不是君王之道?”

    “太后所言有理,但皇上年幼,所言赏识,怕还需要‘路遥知马力’后方能定夺。”

    迫使徐坤泽亲手断臂,大大削弱他的实力,光是调查种种事实内幕,戚宁手下的人已谋划多时,难得有所收获,这若是因太后撑腰,让他重新建立更大的势力,戚宁自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在皇帝面前若事事都与太后相对,次次都要争个上锋,对自己也不利,毕竟太后和皇帝血浓于水,而自己过分要强,便是僭越不敬。

    心中盘算一番后,戚宁不与太后言,转向皇帝道:“皇上,徐坤泽对皇上有辅助之功,皇上大可赏富贵,晋他些虚有名头的官位,切不可再给他高于目前官职的实权。徐坤泽自升任监海总督后,只对每年通关税等收益之事关心,渔民生计毫无改善,海盗之患多年也并不见减少,对待同僚更是傲慢无礼。他享有高官厚禄,德薄而位尊,已经让群臣心有不服,倘若再把他的实权驾驭在德高望重的程明森之上,才更是让群臣对朝廷失望。皇上承天命年幼即位,徐坤泽若仗着他昔日对皇上有功,便始终把皇上当做昔日的皇子来看待,以为皇上现时的年纪比对他求必应,岂不无视天子威严?这次一旦如他所愿,日后定得寸进尺。我朝恐怕没有再高的官职能赐封于他。”

    皇帝本来有些困乏差点打起盹来,见摄政王少有的与他商议,就一个激灵便来了精神。平日里他与摄政王商议朝中之事,太后都在场,还没等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有所表示,太后便与摄政王争论起来。

    摄政王曾经有几次请示皇帝所见,每每皇帝正欲说些什么,便被太后抢了过去,或是才说了几句,便被太后推翻。等摄政王告退后,皇帝提着胆子暗示太后,要给自己这个皇帝几分发挥的余地,太后说他尚且年幼,不明时局,言之无物,还是先在一旁多听听她如何与摄政王商议,也多观察学习早朝时摄政王如何与群臣议事。

    久而久之,皇帝也懒得表明自己的想法,任凭太后代他发言。

    久而久之,皇帝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前日太傅教书时,与皇帝说起《尚书·牧誓》。夜里,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的母后,梦里有太傅的声音在不断地说着牝鸡司晨,母后的脸就变成了妲己的模样。他虽不知妲己的相貌,梦里却十分确定,那个妲己定是由母后变来的。

    此番摄政王请示皇帝,皇帝便一定要说几句:“皇叔所言有理。自朕登基以来,前后已对徐坤泽进行了不下三次赏赐……”

    “皇上,徐坤泽他……”太后又时一贯的做派,抢过了皇帝的话。

    但这次,皇帝竟不让太后,道:“请母后让朕说完。”

    未等太后答应,皇帝便接着往下说:“放眼朝廷,论才识谋略,他莫如状元出身的刘丞相,论勇武,他莫如将军冯巳,论德望,他莫如李尚书,但朕登基大赏时,对他的赏赐,均在此等大臣之上,此番若再破格升他的官,实属牵强。”

    皇帝句句有理,太后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戚宁也颇有几分意外,皇帝所言,竟不像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将来有一日,太后将死之时回想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她一直把皇帝看作未长大的孩子,其实早早就君王之气侧漏。

    摄政王道:“皇上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