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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被楚云清揍了一顿的几人,抬着一具尸体匆匆离开了康乐坊。
他们抢了一辆马车,急急忙忙往南市去,一路上鞭子抽的啪啪响,惊了不少行人,惹得背后一阵怒骂。
其中,马车过去,差点冲撞到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
她侧身闪过,但其后还有推小车的小贩躲之不及,直接被马车撞飞出去还被车轮碾过,在地上哀嚎着。但那马车只是颠簸了一下,车窗里还有人伸出头来,狰狞着啐了一口,停也不停扬长而去。
“这是哪家的马车,赶车投胎去啊?”有路人激愤道。
“光天化日之下伤人,报官!”
“嗐,这好像是渊行帮的马车。”
“渊行帮的人什么时候这样了?”
“石老帮主走了,唉。”
“还是快救人吧。”
路人围了上来,有热心的汉子去看那小贩的伤势,而在人群里,也有人关心那怀抱琵琶的女子,毕竟先前她也差点被马车撞到。
这女子寒暄几句后,便从人群中离去。
“大人,您没事吧?”一个汉子手里拎着吃食,从边上铺子匆匆过来,一脸急切。
“无事。”艾小舟摇头。
话虽如此,本是明艳的脸上却有几分阴霾。
她是京城锦衣卫,领北镇抚司副百户一职,此次是受宫里密令来太渊州。
“这渊行帮,当真是毒瘤。”身旁,那汉子田猛如此道。
他也是百户所的人,却只是一校尉力士。
在锦衣卫衙门里,副百户算是卫所里的文职,管的是卫所后勤和百户所里的几百力士,根本管不着其他锦衣卫。
但田猛知道,若此次差事办妥,自己这位大人回京便可升任百户,到时便手握权柄,而他也水涨船高,说不定还能拿上绣春刀。
“正事要紧,区区一地方帮派,蹦跶不了多久了。”艾小舟冷哼一声,转而道:“京城来消息督促差事,说六扇门也派人往太渊州来了。”
“那些酒囊饭袋?”田猛很是不屑。
艾小舟看了他一眼。
田猛连忙道:“我这就安排人,六扇门的人绝对到不了太渊城。”
“做的别太明显。”艾小舟道。
“大人放心。”田猛嘿嘿笑道。
他虽是百户所里普通一校尉力士,但正因为在太渊州有门路,所以才被艾小舟点名带来办差。
在京城他只是杂鱼小虾,但在这里,与他交好的人却只知道他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在某位大人手下做事。
六扇门来的捕快,半路截杀了便是。他的话,很管用。
……
惹得一路鸡飞狗跳的马车驶进了南市,在渊行帮的堂口停下,几个汉子将那已经凉了的大汉抬进去,一脸悲戚。
陈五正在喝酒,他是个无酒不欢的人,哪怕是白天,哪怕无宴,他自己也要喝几杯。
正喝得尽兴,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其中有人愤怒,有人大声吆喝,还有人劝说。
陈五将酒壶一顿,一脸不悦。
他做的是赌场的是生意,还有半个马市,所以手下的弟兄多是些粗犷的汉子,孔武有力,其中不乏有通逍遥散买卖的亡命之徒,所以平日里吆五喝六,难免没规矩。
陈五很欣赏这一点,规矩什么的都是狗屁,只要他们听自己的话,再没规矩也无妨,反正头疼的是别人。
他信奉只有拳头大的人才能说话,有拳便是有权,握权便是道理,不服的,只能趴下。
但同样的,欣赏归欣赏,有时候,这般聒噪,也让他感到窝心不快。
边上,坐着一偏瘦的中年人,一身儒衫,这般天气里,手上还拿着把折扇。他是陈五的心腹王元植,是手下的香主,也是一狗头军师。
此时,瞧见了陈五脸色,王元植连忙给他倒了杯酒,嘴上说道,“这帮莽汉好用是好用,就是有时候啊,难免聒噪了些,也就只有在五爷面前,他们才老实。”
陈五哼了声,自是受用。
边上,王元植眼里带笑,忽地捂嘴低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虚弱,好像有病似的。
实际上,他虽看着瘦弱,可面容康健,毫无病态。这不过是此人故意做作,学话本里那些以抱恙之身给主公出谋划策的谋士罢了。
但很可惜,陈五‘不解风情’,连关心一句也无,这不免让王元植有些遗憾。
“扫兴!”陈五起身,转了转脖子,“走,出去瞧瞧。”
……
大院里,都是壮硕的汉子,有的赤膊,有的抱臂,或激愤,或冷然,看着便凶恶,皆不似良善人。
陈五推门而出,手里还抓着一条羊腿,大口嚼着。
“大白天的瞎叫唤什么呢?”他喝了声。
“五爷!”一众弟兄连忙抱拳。
这时候,陈五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独眼便是一眯。
“谁干的?”他冷声道。
“是康乐坊的楚云清!”一扛尸回来的汉子连忙道。
陈五眉头一皱,要说能被他记在心里的人,属实不多,而楚云清就有这个殊荣。倒不是这人有多么了不起,而是在自己今后一定要报复的人里,有这小子一号。
但话虽这么讲,可这几年彼此相安无事,要说对方突然打死了自己的人,他还是不太信的,可自家弟兄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难不成,是晏红染授意的?陈五心里想着,他知道楚云清是个莽夫,却也是粗中有细,要不然也混不到今天这地步,他甚至常常觉得,在楚云清身上,看到了年轻时自己的影子。
但不管如何,总该是要有个说法的。
陈五把羊腿一丢,边上便有一条凶猛大狗跳起来接住,去一旁啃了。
他往边上的藤椅上一坐,道:“把事儿给我清清楚楚地说明白。”
同时,他使了个眼色,院里登时便有弟兄快步出去,显然也是去询问此事了,倒不必亲自去,因为他们在康乐坊里,本身就安插着伙计打探消息。
这边,那被楚云清打了一顿的五人,急不可耐地把先前在康乐坊之事说了,难免添油加醋。而话里,也是跟那楚云清缠斗许久,看架不住对方人多,虎哥也就是死掉的那汉子,就被对方打死了。
陈五听得是太阳穴直鼓,牙关咬着,眼神很是不善。
其中有对楚云清的恨意,更多的还是生气手下的这些蠢货,添油加醋真当他五爷听不出来?
“好端端的,你们去惹他干什么?”陈五问道。
那哭丧着脸还想再说什么的汉子一愣,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王元植。
陈五一看,明白了,合着这是自己手下的‘军师’安排的,他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王元植在他手下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大哥的心思,当即便是赔罪。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道理,“五爷,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心软啊。”
陈五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但其实在心里,对东市那边根本不上心。晏红染女流之辈,就算想争帮主的位子,也没人扶她。至于其手下方震之流,也不过是依仗勇武、没什么头脑的人罢了。
倒是那个楚云清,算个人物,但对自己也没什么威胁,区区一香主而已,要不是忌惮晏红染的武功,早派人挑了他的手筋了。
现在,王元植背着自己弄出这么一档子事,陈五颇有些骑虎难下。
谁不知道楚云清是晏红染心腹?
早年间,晏红染刚入帮的时候,还是在楚云清手底下混的。传闻里,两人之间还有些不清不楚。
这也是陈五被弄瞎了一只眼睛,也不敢报复的原因。
而他这边正犹豫着,想着索性拼一把还是从长计议的时候,先前派出去打听事的小兄弟回来了。
陈五使了个眼色,那人径直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一旁的王元植没听清这人说的什么,只是能看见陈五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当下,心里也是一个咯噔。
陈五听完后,压下心中火气,只是摆了摆手,“先下去看伤吧。”
“五爷,得给虎哥报仇啊!”一个伙计喊道。
陈五沉着脸,点点头,没说什么。
等人都走了,他才看向一旁的王元植,后者被他这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忍不住就咳嗽起来,这回倒不是装的,而是实打实被吓得岔了气。
陈五开口道:“他们直接去春来楼找上的楚云清,你知道,这些崽子被打后,说了什么吗?”
王元植喉间咽了咽,摇了摇头,不过心里想的,不过就是放几句狠话罢了。
“他们说,是我陈五的人,不会放过楚云清。”陈五淡淡道。
王元植听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要说不放过楚云清,这说着很合理,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千不该万不该自报家门,而且还是在春来楼那等都是人的地方。
陈五跟楚云清再有仇怨,那也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大家都是渊行帮的自己人,哪有自己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砍自己人的?
现在这个时候,帮里帮外都很敏感,这几个蠢货此举不只是在给陈五招黑,更是在给人留把柄。
要知道,陈五跟陆景,可不是一路人,凭他手里的力量,也是唯一有能力跟陆景一争高下的。
王元植念头一闪,连忙道:“五爷不必在意,这事兄弟保证能处理的干干净净。”
处理,自然就是灭口。
陈五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堂里。
王元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骂着那几个蠢货,后悔自己怎么派他们去做事,这下差点连累到自己身上。
但现在,也只能咬着牙担下来了。
……
第二天,李二神秘兮兮地找上楚云清,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城外乱葬岗发现了几具尸体,正是昨天去春来楼找茬的那几个汉子。
楚云清对此并不意外。
“清儿哥真料事如神啊。”李二感慨一声,难免也有些疑惑。
“他们不该说自己是陈五的人。”楚云清道:“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
李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白九那边怎么样了?”楚云清问道。
李二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致,“那姓白的小子还真是个埋汰玩意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真把那梁元佐忽悠得找不着北了。”
梁元佐,府衙的捕头,在石崇山死的那日,曾领着捕快在北市巡逻。他有一手高明的轻功,楚云清先前还惦记过。
这人是个瘾君子,虽然是捕头,一月有三两的俸禄,但因为服食逍遥散的缘故,也是家徒四壁,老婆孩子跑了不说,还欠了不少外债,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倒没什么人来为难他,过得还算是滋润。
陈文静和安清和想对陈五下手,而楚云清想出的计划里,其中一环就有这梁元佐。
对于这等烂人,如何利用,结果如何,楚云清丝毫不会心软。
“白九混迹市井,别看不起眼,但也是老油子了。”楚云清道:“不要小瞧他。”
李二点点头,不过又有些不平,“话虽如此,他可是用了不少银子。”
楚云清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高兴,“梁元佐虽然是个烂人,但怎么说也是能在府衙当差的,不是没脑子的人。平白无故有人上门送银子,他当然警惕,如今既是花钱了,就说明已经没有戒心了,白九做得很好。”
李二听后,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但还是道:“可咱们手上的银子用的不多了,再动,就是堂口里的钱了。”
楚云清眉头一皱,也有惊讶,“千八百两的银子,怎么花的这么快?”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换成普通百姓的话,也得是十几年的收入,这才短短两天,竟就花光了,吃啊?
李二苦笑道:“白九花言巧语,但也得下的去血本啊,那逍遥散简直就是吃银子,而且那梁元佐用的还都是上等货,这两天就没断过食儿。”
楚云清沉默片刻,明白了。
梁元佐能借的钱基本都借了,现在要不是还有身上这层官皮,早被人打死了。
如今他可能也豁出去了,不管接近他的白九有什么目的,索性便破罐破摔,左右不过百二十斤膘,活着就逍遥,死了就玩球罢了。
李二问道:“这废物,真能成事吗?”
“能!”楚云清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