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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是李平营内一哨二队的试队长,今年已经十八了,他是陕西人,个子虽不高,大概只有1米65左右,但长得非常瓷实,皮肤黝黑而紧实,脸圆圆的,小眼睛,一看就很彪悍。
他哥哥叫马永,略长他几岁,是李平营内三哨的试哨长,个头比马兰高些,脸却是方方的,浓眉大目,身形略壮,看起来甚为老诚,若他们不说,旁人是很难看出俩人是亲兄弟的。
马兰自小家境还算殷实,承袭陕西多地尚武的民风,他自小也是习得些武艺,刀、箭都会使得,等闲十几个壮汉轻易都近不了身,这等手段平常年景只是途耗钱粮,乱世却是保命的手段。
前些年,大明天灾人祸连年不断,陕西更是重灾区,最后乱民四起,陕西大部分地区都被战火淹没,更是出了很多在大明响当当的巨寇。
几年前,马兰的家乡终不可避免的也被战乱波及,官军、义军、贼匪往来打得不可开交,他家的村子也彻底毁于乱军,父老乡亲很多都被乱军杀死,他和长兄以及二哥,还有村中的几个兄弟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
为了活下去,他们几轻辗转流离。曾委身于多支贼军之中,但贼军不事生产,只知杀戮抢掠,终被他们所不齿,因而都愤然离去。也投过几路官军,但又多不被信任而无所成,又一次次随着官军被打垮而终无定所。最艰难时甚至落草为寇,二哥和同村的兄弟也一个个或因战或因病而死去,只余他和长兄二人相依为命。
直到去年底,他们兄弟二人才投到了如雷贯耳的名将左良玉军中,不想这才半年,这偌大的左良玉大军竟也垮了,所幸他们兄弟命还在。
一个多月前,他和兄长马永凭着丰富的跑路经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本来凭着二人的本事到哪里不是混得快活,可他搞不懂他那兄长被什么蒙了心,混在赵进的小队伍中逃了几天命后,竟然不愿意走了。
再投入左良玉军中,本他也没什么意见。
他早看开了,到哪里不是混口饭吃,且这左良玉军中规矩不多,还宽松得很,部属更是很多都是吸降纳叛而来,对他们这等人也无甚大的防范,倒也逍遥的很。
可这赵进左右不过一个小小的哨长,又如何值得投奔,但他实在拗不过兄长。大哥从小就对自己爱护非常,他也更是一向听大哥惯了,实在没法,只能陪着,等哪日安稳了再劝大哥转投强主也不迟。
可谁曾想,这赵进也不知休了什么福分,竟入了左良玉将军的法眼,被擢升了游击。他们暂时安身的小队也升了总,那把总李平倒也会识人,让兄长当了试哨长、让他也当了试队长,试就试呗!他们当年在贼军中也是带过队伍的,不驱兵杀戮时,日子也过得很是滋润。
马兰家破时本就年纪尚小,这几年又始终生活在打打杀杀中,自认已经看惯了生死,所以向来不喜受人约束,也不爱拿什么主意,只要跟着大哥就行。
可前段时间他被任命当了试队长,却又不和大哥在一个哨内,更被大哥推荐出去带兵游走乡间,还居然说是放心,肯定能回来。
这差事可把他折腾的够呛,他从来都是跟在大哥身边厮混,哪里独自领军出行过呀!自已保命虽然还行,可还得烦心手下的一帮人的安危,更得有些收获,这让他简直头如斗大。他可不想落了大哥的面子,空手而回,让那比兄长还小的小把总看轻。
结果出去这些日子,他每日觉都睡不安生,天天脑袋都快琢磨破了,好在不仅顺当的回来了,也有了不小的收获,让大哥很是欣慰。
哪想回来后,却仍不得消停,他仍要操心手下的一帮兄弟,这让他颇不适应,几次想调到他大哥那一哨去听命,却都直接让他大哥给否决了,让他很是郁闷。
更郁闷的还是摊上了李平这等能折腾的上官,天天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活罪。
逃命的路上,只看这厮四处张罗,年纪虽是不大,却很有章法,又识文会算,说话又有条理,还以为遇上了一个明事善干的头目。尤其是后来带着他们在山中转悠的十来日,又是匡扶正义,又是惩恶扬善,做人做事每每出人意料,确实让他很是刮目相看,暗暗的颇为敬服。
谁曾想,安顿下来后,这厮竟变得如此能折磨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哪有如此编练营伍的,简直闻所未闻。
从山中募兵回来已二十多天了,这李把总就没消停过,从每天起床一直到晚上睡觉,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给大家安排的满满的,他给所有的事情都立了很多规矩,他让所有的人都不再适应自己,即便是睡觉,他也让什长以上的军官们都睡不安宁。
现在,他们每天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安排得也太饱满了,需要他们这些军官去精心的安排布置才行。
早上起床后,众军要以哨为单位一起跑一小会儿,跑完步后还要收拾好屋外屋内的卫生;白天是集体反复的队列训练和收拾营内区域的卫生,还要去轮流去做搭建营房、搬运物资之类的苦活;然后每个人还要学习算术,在地上去写那些奇奇怪怪的鬼画符式的数字,晚上还要去学那音调奇怪的歌曲;睡觉后,军官还要检查哨兵执勤和监督哨兵换岗,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且更让人难以适应的还是,这李把总要求的每一项都还有着一大堆规矩,左一个规定右一个要求,把人搞得有如被一个人操控的一大群提线木偶般。
你说,跑步就跑步呗,队列就队列呗,额滴娘啊!还须齐得跟一个人才行。手怎么放、腿怎么迈竟都有规定,而且细得没边儿,这可能吗?就是站着,现在叫站军姿,各种要求也一大堆,从头到脚每一地方怎么摆都给你规定好了,一丝不能出错。
个人洗没洗澡、衣服干不干净、有没有虱子、指甲长不长、头发油腻不油腻也都统统在管束范围之列,就连屙屎撒尿,都不能乱来,需得必须去茅厕才行。
这各种规矩和事情让你听着头皮就发麻,不服号令都一律被军法处置。在这等小事上,这李把总完全是不近人情的,就像是一个凶神恶煞,脸整日阴阴的,每天都有人当众被鞭打或当众做检讨,什长以上军官因屡次犯错被免职的已经有好几个了。
好吧!咱也承认,自打营区和人都干净了后,身上确实舒服多了,再也不用去每天挠这儿挠那儿,抓那些恼人的小虫虫了。
也不能说一无是处,哎,一言难尽啊!
现在,马兰队长已在强烈的阳光下笔直的站了快二刻的时间了,汗水正顺着他的脸颊不停的向下流淌,有如小虫在爬一样,他的心中正有无数的草泥马在疯狂的奔腾,但他却一动也不能动,那个傻子刘三正拿着鞭子虎视眈眈的在队列中来回巡视,只要发现有人乱动就一鞭子下去,并还要加罚半刻的时间。
他只能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同样挺拔站立的把总李平。只希望他今日身体不适挺不下去,快些说停。他宁肯去走那儿木呆呆的队列,也不愿意再受这等活罪,实在太难受了。他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兄长的解释他也完全听不进去,也理解不了,他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如儿戏般荒唐。
营伍能打才是根本,刀箭之技才是仰仗。
这李把总每日只见搞这些旁门左道,只把大家限制的死死的,却不见领着大家好好练习搏击之术,也不知有个球用?这不就是那个什么,对,舍本逐末么。像前日,他去史明把总营中办差看到的那种热闹非凡、欢声雷动、众军比试角力,那才是练兵的正途。
唉!可他大哥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智,对这等生活竟还觉得好,对李平还敬佩。每日干得热火朝天不说,更是寻着机会整日到把李把总那里看还有什么吩咐,什么事情都抢着去干,但凡看到他在偷懒、不上心,不用他的哨长段强来说,他就先敦敦教导上了。
马兰也不知心中翻滚到第几遍牢骚时,一声长长的哨音终于响起,军姿训练终于结束了。刚才还挺拔的四百多军汉登时一蜂窝式的散了,人们争先到周边的阴凉处纳凉。
用井水使劲的冲洗了半天脸后,马兰看见大哥走到他身边并把一个煮鸡蛋塞入他的手中,马兰顺势就往回推,“哥,不用,俺吃好了。”
马永立即用另一只手一起去挡住弟弟推回来的鸡蛋,抬高着语气不容拒绝道:“拿好了。你还小,还得长身体!一会儿以哨为单位组织队列训练,哥哥我主要在边上监管,比你轻松得多!你吃了,喊口令也更有底气,指挥的时候可不能再丢人了。”说完,马永绷着脸抽了手转身就走。
这煮鸡蛋,在他们总内,每天队长以上军官都可以领到一个,是把总李平专门安排的福利,至于其他人每七天才能轮到发一个。
拿着鸡蛋,马兰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俺已经长大了,都能独自领兵了!”然后又很是无奈的剥了皮,一口吞下。他心里清楚,在大哥眼中自己永远都长不大。
给队列喊口令,是当下马兰最头疼的事,按规矩每次全哨队列训练,他们队长以上的军官都要对全哨进行轮流指挥。
看着把总李平每次喊着都是简单又气场很足,可到了他们学着喊来就惨不忍睹了。而马兰又是这些军官中喊号子水平倒着数的,毕竟他集训的时间最短,他去乡间征兵时,别人都先学了好些天了。他常常喊着喊着就大脑一片空白,蒙圈了,左、右和立定的时机老是出错,这让他很没面子。
一声长长的哨声再次响起,接着的是哨长段强破锣似的嗓音响起:“一哨,全体面向我成横队集合。”马兰只能硬起头皮向院子中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