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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惊醒时已快中午,前世的梦境再次浸润了他全部的意志,失去的恐惧与不甘让他极度的痛苦。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
瞬间流出的大汗让他再次浑身湿透,但他没有挣扎,有如一条死鱼般呆躺着不动,两眼无神的向上瞪着,没有一丝的神采。
不知过了多久,伤口的疼痛把李平拉回了现实,他感到自己的全身都异常僵硬。他轻轻动了一下,却浑身都酸痛起来,关节也似乎都快锈住了,非常不灵光,他需要活动活动。
好在他能感觉到身体里多少有了些力气,估计凌晨吃的东西起了不少的作用。
当他挣扎着坐到床边时,守在外屋的亲兵听到了里屋的动静,都急忙进来伺候。
不顾亲兵们的极力劝阻,李平坚持要起床出去走走,他想晒晒太阳,也想换换心情,老躺着才更不利于恢复。
这时,刘小惠睡眼朦胧的出现了,她“令人意外”的并没有理会亲兵们企盼的眼神,而是一言不发的麻利为李平寻找合适的衣服并服侍他穿戴。
几名亲兵见状,也都不再劝,彼此相视后选择了默默退出房间。
这些天,刘小惠一直就在这院子中给亲兵们建的简易屋子中休息,只在偶而需要洗浴时才离开。她现在俨然已成了李平专职的侍女,而大家也似乎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李平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时候,女人的伺候要比那些笨手笨脚的亲兵们强多了,而且刘小惠还如此的“上道儿”。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有心情理这些闲事。
在刘小惠的帮助下,李平穿上了一身浅灰色的高圆领窄袖的盘领衣。盘领衣是明代公服的款式,但平民也是可以穿的,只不过要避开公服常用的绿色、黄色、紫色等颜色。刘小惠给李平换这身衣服主要是考虑可在脖颈处护得更严密些,而且它的下摆又比较宽松,比较舒服,最适合李平虚弱的身体。
换好衣服后,李平在刘小惠的搀扶下在院子中慢慢走了两圈后,又自己走了五六圈,然后才靠在院子中的躺椅上晒太阳,他的体力显然很不充足。
多日不见阳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秋日温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本应是极舒服的,但李平却觉得非常刺眼,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憋闷的更加难受。
李平曾经是一个很擅长调整自己的人,但也许是他的牵挂实在太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似乎又是调整最慢的一个人。
当彻底明白已无可改变,那种心疼更加难受,他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凌晨刚醒时被迫打起来的精神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不大的院子中简陋古朴的环境和来回走动的古装人物,以及那一张张陌生远多于熟悉的面孔,一股强烈的距离感让李平的心里一阵阵发慌,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好像一切都十分的滑稽可笑。
这样的场景让他感到说不上的荒诞,就像一场戏剧,那么的不真实,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压抑中,他的胃开始剧烈的收缩,浑身冒起大量冷汗,他开始不断的呕吐。
由于胃里并没有多少食物,他更多的是干呕,并呕出不少黄黄绿绿的胆汁。
院子中一直在关注着他的亲兵们和刘小惠都慌张的围了上来。
当冷汗终于停歇时,李平总算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粗鲁的推开并喝退围在他身边的焦急众人,返身踉跄着走进了屋子关上房门并将众人挡在了屋外。
在屋里,李平开始摔打一切他能看到的东西……
当高蕾和赵兰月得了通报紧急赶到时,李平仍在屋中摔打着、发泄着,赵兰月抢先挡住了高蕾想要进去的冲动并对她摇了摇头,同时低声急促的对高蕾说:“先别急,他这应该是情绪问题,不是身体问题,让他先释放一下。”
高蕾稳住心神,愣愣的听了听里面激烈的动静,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沉默的退离了房门。接着,两人一起把院子中的其他人都撵了出去,撵的远远的。
不久,当摔打声不再时,整个院子中都陷入了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轻轻的打开了,李平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屋子。当看到坐在院子中的高蕾和赵兰月时,他愣了一下,然后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对她们说:“我没事。”
高蕾盯着李平努力克制着冲动道:“哦!我们,我们也刚来,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哦…那进屋吧。”李平淡淡的随口应了一句,似乎相信了高蕾的说词。
于是三人都顺势进了房间,并走出内屋。
李平没有对这才半天就要复查伤口提出任何疑问,高蕾也没有继续解释,只有赵兰月好像是画蛇添足的随口说了一句:“我们是怕出现反复!”
但李平也许是在走神状态,没有做出任何应答,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似乎他对伤情常会出现反复这种事颇为了解。
不过很快,李平还是表现出了浑身的不自在。
尤其是刚才连续的热汗和冷汗早把他的内衣湿透,也让包扎的地方全都湿乎乎的,不仅要重新清洗换药,更得重新包扎,但好在伤口没有恶化的表现,总算让因此绷起来的高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一番操作,时间却短不了,也让李平有些尴尬,毕竟被人还是女人像小白鼠一样研究总是有些别扭。尤其是知道自己在这两个女人眼中已完全没了隐私,他更是觉得面子彻底掉了一地。而这两个女人一进屋就携手轻车熟路的,更让李平加重了这种感觉,他真的还没有适应他们已经熟到了这种程度。
当然如果角色反转,他可能就不需要适应了,李平不知怎么的在心理阴暗的想。
但当他注意到高蕾全程的专注与焦虑、赵兰月也未见丝毫的戏谑表情而同样的凝神认真时,他又感到了阵阵的羞愧,他不禁又想起了凌晨那一张张朴实的关切笑脸。
对很多人来说,他还很重要,他需要好好活着。
当最后的扫尾工作做完时,高蕾站直了身体轻轻道:“有什么变化、身体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李平“嗯”了一声,并郑重的对二女点了点头。高蕾和赵兰月也很默契的微笑着也对他轻轻点了下头,然后二人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在屋里慢慢穿衣服的时候,李平听到院子里传来高蕾和刘小惠说话的声音,他一时好奇,就竖起了耳朵,贴着纸窗去倾听。
原来高蕾并没有立即走开,她把远处的亲兵和刘小惠叫了回来,然后跟刘小惠细细的交代换药、吃药以及吃饭的事,李平听后默默的又一个人坐了半天。
良久之后,李平走出了屋子。
几个亲兵和刘小惠看到李平出来,立刻都停下了手中估计他们自己也不知做着什么的活计,站直了身体后谨慎而又小心的看向李平。
“给我弄点吃的。”李平淡淡的开口说。
“嗯。”
“是。”
几个亲兵和刘小惠立即忙不迭的应到,他们的脸色也瞬间舒缓了许多。
饭上的很快,估计一直都在准备。主食依然是粥,菜还是几样小咸菜,不过多了两个煮鸡蛋和一碗鸡汤。
李平没有在屋中就餐,而是直接在院子中晒着太阳开吃。他三下五除二的就把一碗粥和那两个煮鸡蛋都消灭掉了,只不过那鸡汤他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曾经的生活习惯让他对鸡汤实在是不感冒,也喝不下。
知道自己的肠胃还需要调整,李平果断的拒绝了亲兵们有些慌张的想要去准备肉食和再多煮几个鸡蛋的想法,而只是就着咸菜又吃了一大碗粥,就结束了用餐。
吃完饭,晒着太阳,他的气色也变好了不少。
这时,段强、马永和胡忠山蹑手蹑脚的凑到了院子门口往里面张望,傻大个儿刘三冲着他们一个劲儿的摆手。
李平早就注意到他们三个了,应该是早就到了,不过一直没敢靠近院子,只是远远的在树林里候着。他们也许是之前被亲兵们找过来的,也许是有什么事要汇报,李平之前一直装做没看见。
现在,李平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搭理他们,他仰望着天空轻轻的说了一句:“我想静静。”
本来还在与那三人暗通款曲的刘三立刻变了脸色,毫不犹豫的突然对段强等人开怼,不成章法的说着“把总需要多休息”、“有啥紧要的非要这般急”之类的话,直把段强几人搞得惴惴不安,灰溜溜的转身离去。
李平有些错愕的看着傻大个儿在那儿人五人六,这伙计的脾气和胆量增长的有些让他意外,一时猛然又想起这一日来傻大个儿刘三的种种表现,心中禁不住慨叹:“人的底气与世故真的是与其所处的环境有莫大关系。”
又呆呆的晒了一会儿太阳,李平感到了肚子中的变化,好些天没去茅厕了。正有些头疼时,他一下想起了宋宝来在凌晨给他耍宝的厕纸,心中总算充满了些期待。
纸还是有些硬,搞得屁屁很不舒服,但总比没有强。虽然身体还虚得很,但能用上这些黄乎乎的厕纸,李平的心情又变好了很多。
他有一种终于回归了文明的感觉,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不能克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