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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予的整个高中生活平平无奇。她和林楚汉断断续续地联系着,他们暧昧着,但林子予没办法与他复合,尽管他在林子予需要的时候仍及时给她最想要的一切慰藉,但她只要想到那些林楚汉与女人纠缠在一起的事情就会断了念头。
她分到了文科重点班,在高中和胡潇同班,罗悦然、叶乐仪也读文科,柯晓君分进了学校的理科精英班,她们结交新朋友,在周末偶尔一起聚会;徐嘉文考到了“五重点”中的一所学校,他一直与林子予保持联系,偶尔来林子予学校里看看她;她的父母考虑到她的年龄渐长,也放心她的优秀,更加放松对她的管教。
林子予的手机强烈震动起来,她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是最近频繁找她的林子期,她拿起手机,果不其然。
林子期在林子予高一刚开学不久的时候就和吴振廷分了手,她已经在卫校毕业,在父亲创业开起的餐厅里工作。
母亲的朋友在一次偶然的用餐碰到了林子期,她被林子期出色的外貌和外向的性格吸引住,将林子期介绍给亲家的小儿子黄新立。
黄新立身材偏瘦但外貌出众,由于家庭富裕且颇有权势,父母为唯一的小儿子考取公务员的事情十分上心,在他毕业后的很长时间里,家人让他全心全意地上课学习,最后考到了公务员。
林子期的父母见黄新立的条件优秀,互相商量着:“林子期刚从卫校毕业又实习完,他们谈一两年的恋爱之后结婚,也差不多了。她不像林子予能读好久书,以后万一工作不好找,早点嫁了还是个好事。”于是就答应着让两个人见了面。
林子期虽然从小受到周围男孩的追捧和宠爱,却从来很少有过自己心动的对象。
或许是年少和寂寞作怪,她在黄新立的面前,她内心小鹿乱撞。他们的发展过于迅速,这在林子予眼里却过于不和谐。
黄新立比林子期大三岁,但他的父母年纪已经很大。重男轻女的观念驱使他们催促黄新立尽早成家,给他们抱孙子的机会。他们是不满足于三个女儿的孩子,一心只想看到内孙孩子的出生。
林子期第一次到黄新立的家中做客,三个姐姐将她带到卧室,将她打扮一番,又送她许多自己不用的名牌包包和奢侈品,在林子期眼里这些名贵的物品并非随便就能送出,她便以为一切都是心意。她从不知道妹妹林子予那句“天真能害你一辈子”就穿插在生活的各种细节里。
饭后,姐姐们留她在家中过夜。林子期无法抗拒她们的热情,她从心底也的确爱上这里——同样的雅马哈钢琴,这里的是三角钢琴,音色更加动人心弦;同样的姐妹,这里的姐姐们比妹妹林子予更加热情欢迎自己;同样是五脏俱全的房子,这里的奢华显得像是宫殿。她看着大家殷切的眼神,根本无法拒绝,或者说她是不想拒绝的——她一心只觉得,这里是归属,管它什么“无事献殷勤”。
但是父母要求女孩要检点:“你们才认识两天,刚去人家家里你就要在人家家里睡,你这是多不检点!人家怎么想你!而且莫名其妙地对你那么好的,都是要收买你的!你去人家家里是去看看别人怎么生活,没让你就赖着了!”她耍着赖、闹着脾气要留下,没有几句就不耐烦、挂了电话也关了机,不知道地址的父母实在无可奈何。
人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不管那是装出来的,或是自己管中窥豹,然后主观地、妄自地对其下定义和作评价。其实这些人活着,没有现实,全都是自己主观构建的理想国。但是我们没办法也没必要告诉他们那些真相,因为在装睡的人眼里,只想把那些试图喊醒他的人消灭。
在这件事上,林子予是支持父母的,“这肯定要接回来啊,十九岁就在认识两天的男人家里睡,全家都同意,这是什么事情?”
但是父母无法搁下面子直接去问黄新立父母家庭地址:“到时候去到了接她,在那死缠烂打的,那你姐得多丢人……”
林子予翻了个白眼,她说不清楚是自己有病还是大家有病。
她那时是一直很同情林子期的。
黄新立经常需要应酬,为了匹配黄新立的身份,林子期从十九岁的年轻花季里就丢弃了自己的审美,她建立了新的“审美观”,并为之感到骄傲。母亲见她穿着快要洗到黄色的白色T恤和宽大的牛仔裤,心疼着为她添置了一衣柜自认为大方得体、端庄成熟的新衣服,这些衣服来自于母亲购置衣服的商铺。但在林子予看来,这些所谓“大方得体、端庄成熟”的衣服,尚且只符合母亲的年龄段。林子予虽有时吐槽林子期不修边幅,但她以前休闲青春的打扮确实更适合她。
很快,林子期身上就多了些琳琅珠宝和奢侈品。她用着最贵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虽然她会分享给母亲和林子予,但林子予总觉得不太合适,“我才十六,也赚不到钱,用这些吗?”
林子期已经游历过一些风情国家,去过很多繁华的城市,她经常出没在一些高级的应酬场所,结识了众多像黄新立那样的人。慢慢地她开始攀比,她每一次回家,都有种面对“井底之蛙”的气态,林子予都感觉有些受伤,似乎家里总有什么在发臭,只有姐姐会闻到。
可是林子予是不屑的,她会悄悄安慰自己的受伤:“在以为他人井底之蛙时,麻烦掂量掂量自己——出过国是见识广了吗?坐过几次飞机就站在人上人的地方了吗?这样来定义见识,可真是简单武断。给别人贴标签真的显得很博学卓越吗?没有的,顶多觉得你不尊重他人、自大自我。永远要记住’大智若愚’,勿自打脸。”
但林子期又是孤独的。
黄新立并没有给她一个家庭,甚至没有给过她很多的爱,他只是承诺:“我爸妈说了,你如果怀了个男孩子,我们就登记。”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里,他是个妈宝男,仿佛不需要负责任,只需要接受父母给的一切,只需要做父母要求做的一切。
林子期定期到医院做人工受孕的检查,她每次都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到另一个发达繁华却陌生的城市里,去复诊、打针、取药,独自一人度过好几个漆黑寂静的黑夜。她的小腹上早就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比生产过的孕妇的妊娠纹都要难看。
可惜,这也只有她自己和冷漠的男人知道。
他们早早地就同居了。黄新立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看电视、做家务、做饭和无意义地等待。黄新立给她买了一只狗,那是她从小就想得到的宠物,她给它取名“小小”。后来,她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养狗。
她时常渴望家人能来看她,但弟弟妹妹总归还是要上学,而自己则奔波于医院。
到了林子予高二,人工受孕仍然未能使她怀孕。黄新立的父母着急,逼迫让林子期做身体检查——林子期患有绝大部分现代女性都有的多囊卵巢综合征。
林子予接通了电话:“喂?”她已经大概猜到林子期遇到不好的事情。
电话的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她听见林子期在哭,哭着说不出话。
没过多久,林子期挂了电话。
“妹妹,我回家了。”林子期发来的信息。
林子予知道,虽然信息的文字是坚硬冰冷,但此时的林子期该是何等的伤心。曾经她的头脑有多热,对家人的忽视有多少,现在她就有多撕心裂肺。
“周末陪我去收拾,好吗?”
“当然。”林子予回复,她心想:“再好不过了。”
她的脑海闪过一个计划。
林子予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收拾整理上,她径直走到书房翻起了东西。
但是林子期很快就来找她:“我收拾完了。我没什么行李。”
她看着林子期旁边二十四寸的行李箱,有些心疼:“林子恩!上来搬东西!”她对着楼下坐在沙发等她们的弟弟,然后林子期又对她说:“我上三楼去把小小带回家。对了……我身上没有钱……一会儿可能没办法请你们吃饭,回家吃吧?”她的心揪起来,像拧成一团的毛巾。自己的姐姐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身上竟可以没有一分钱。她恨透了黄新立。
“林子期,我活在我们安稳的生活里,我已经忘了侵略者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为了及时止损,我们可以走,对待野蛮的时候,我想我总是躲得起的。”
“想吃什么我和林子恩给你买就行,你先去带小小下来。”她必须要加快动作。
终于,她在书桌最底部的一格抽屉发现了一叠数据单,它们被好几个文件袋死死地压着,压得更加崭新了,“呵,倒也是心大,敢留着。”林子予一边想着,一边塞进了包里。
“不过,你在做什么啊?刚刚看你就在找东西的样子。”被松开了绳子的小小已经跑到一楼,林子期在二楼的楼梯观察着她。林子予没有丝毫慌乱,镇定地说:“告诉你也不懂。”
但林子期说出来的话令她出乎意料:“他右边第一格抽屉里的黑色硬皮笔记本有他的消费记录。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林子予目瞪口呆,她没翻看过任何笔记本里的任何内容,她迅速找到了那本黑色硬皮笔记本,翻开一页一页地拍着照,“帮得到,很好。”一边抬起头,对林子期使了个眼色。
林子期对她说起了很多,一边开车,一边说,一边流泪,一边故作坚强。
但林子期很快就振作起来,她要恢复这一具被毒药侵蚀过的身躯,她坚持健身运动、严格饮食。父亲的餐厅已经转资给合伙人,她不再做餐厅的工作,重新在清水镇上做起了护士。
“之前我难过,难过得只想逃避。
我会很想睡一个漫长的觉,长到一觉醒来能把你忘了。把爱忘了。把人世忘了。
但是在收拾行囊要走的时候,我发现我并没有很想要带走的东西。似乎我对你,也只不过是短暂的一场虚荣游戏。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值得保存留以纪念的东西。若是太多了,便是垃圾了。你是不值得留在回忆里的人,你比垃圾更不值。
我确实是林子予说的“特别天真、天真到蠢”的人。
我也该成长了。那些以前我无法接受的食物,我会开始慢慢握手言和;但是那些我以前讨厌的人,现在开始渐渐会变成深仇大恨的。
我会报复你。
我会在你每一次站起来要向前的时候,狠狠地绊你一脚。
我绝对不会逃避。”
林子予并不是上课认真听讲的学生,其实从寄宿以来她就如此。寄宿生活令她一直睡眠不足,课上她总会伴随老师的声音入睡。但到了高中,她学会了充分利用时间——她在课上完成作业,完成作业后她就看自己喜欢看的书,如果困了她就会撑着额头睡觉,以至于不太容易被发现了;到了该做作业的时候,她就能超前地学习或者继续看书。
林子予在体育课会和女同学一起打打球,她们无视规则,这令她疯狂地为之着迷,她发现自己单纯地喜欢着激烈的运动。她早就想大汗淋漓地追逐和打闹了。
“我好想剪一个干净利落的平头,夏天就穿汗衫沙滩裤人字拖,冬天毛衣牛仔裤运动鞋,约一班兄弟凌晨到酒吧看球;开心了就请大家喝酒,伤心了就喝到断片;累了就不洗澡,直接往床上倒,不刮胡子也不用洗面奶,大早起来躺在床上等炸鸡等pizza;无聊了出去打打球。如果恰巧有喜欢的人,就天天找她;做兼职挣些钱自己去旅游,去荒野公路搭个便车,到当地居民家里蹭个饭,在市区旅馆里当沙发客。我想这辈子能不能有机会当个男生。”
她已经好久没穿过校服以外的衣服,她甚至不再买衣服和打扮自己了。她讨厌林子期把她的东西当垃圾,她也没有太多的零钱可用。她从寄宿起就开始每个星期把自己拿到的一百块钱生活费分给林子恩一半,她一直觉得男孩子一个星期一百块钱用来吃饭可能相对不够。到了林子恩高中考到另一个学校,父亲给处于发育期的他一百五十元,林子予仍然会把自己的一百块分一半给他。
高三的林子予一个月回一次家,她无法再把自己的零花钱分给林子恩。林子恩向父母提出一周两百元生活费的要求,林子予一直为他争取。父母一开始难以理解,但最后也同意了。
父母和林子恩每周会到学校来一次或两次给林子予送饭,他们会到学校专门的探访室或食堂内用餐,有时候也会自己带着小桌子到小广场坐在树荫下、台阶上,有时候也会去空教室里。
林子予留意到最近几次林子恩对父母的态度越来越差,她不认为那只是简单的“生活费事件”的后果。她找到了闺蜜邝洛婷,要看林子恩的微信朋友圈。意料之中,林子恩屏蔽了林子予。
让林子予哭笑不得的是,虽然林子恩屏蔽了林子恩,而且发的朋友圈配图很多都是清吧的陈列柜图,他假装自己在酒吧买醉,但这都是网图,她觉得林子恩的选图还不错——各种不一样的酒瓶摆放得整整齐齐,很符合她强迫症的审美。
林子予知道林子恩偶尔学男人们抽烟和喝酒,这些他都没有形成习惯,但是成了他用来吸引小女生的一种惯用伎俩。
林子予也知道他失恋了,但是没有想到他的深情竟令他成了死缠烂打的一方。女孩子厌弃嫌恶他,这兴许是他最近烦躁的原因。
林子予和林子恩的关系一直以来更像是朋友关系,她给林子恩写了封信,希望他不要因为感情的事情忽视了家人。
“兄弟,你知道濑川初原怎么克服的吗?
他说:“没事,只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
在我们特别短暂的青春里,大概总有那么几件事、几个瞬间,让我们意识到,我们不能再毫无保留,我们必须要筑起高墙,试着掩藏,直到密不透风。但是,高墙外一直有人等我们。
曾经早恋,我也觉得家人成了敌人。直到撇开这些杂七乱八的关系,你会看见有些地方会为你敞开门,而有些人,他们允许你成为你自己,带着你的本性、情绪、感受……他们全部接受和包容。
我曾站在被纠缠的一方去看纠缠别人的人,他们有点失去自我了,在这个世俗里只是逢迎。他们擅自对他人抱有期待,又擅自失望,然后把责任全部推卸给了被期待的一方,这是最自私的一种自私。
你的所有痴怨喜怒,旁人全当看戏,心上人嫌弃。
丢了自我,忘了社交,惹了伊人,一切得不偿失。
你呢,该变得优秀些。
相似的灵魂才会相互吸引,当你足够优秀时,一定会有一个灵动的灵魂也准备好了。
但你永远不要自卑,你才是有魔力的人。那些你爱的人,她们原本平凡无奇,只因你的注视而璀璨,只因你的思念而长存。
同样地,当你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时,在她眼里你也再美好不过了。所以,你只需要去过你另外的生活,舍弃掉视你如草芥的人。”
没过多久,邝洛婷发了一张林子恩的朋友圈截图给林子予,那是用朦胧虚化处理后林子恩的手拿着一张信纸,上面是简单的“谢谢姐姐”。
林子予笑着,高三的紧张生活里虽然可能没有能得到时时想要的糖果,但她依旧可以在这些可爱的小事情里品尝到甜蜜。走在清透微甜的风里,她早就畅饮这桃色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