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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病啊!”刘杉喝着酸梅汤,差点呛着,立刻抽了几张面巾纸擦着嘴边淌下的汁水。刘敬印要夹菜的手也悬在空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子予,说不出话。
林子予继续夹起牛肉往嘴里送,若无其事地吃起来。刘杉擦干净嘴角后双手搭在桌边,身子往前仰,一副要站起身的样子,“你疯了吗!你们多少年了?三年?起码三年吧?我们毕业都差不多三年了,你们肯定在一起有三年啊了,分什么手?你疯了啊!”
林子予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放置餐桌上,好像乖巧的小学生,“准确来说,四年。”
刘杉听到后身子彻底往后瘫倒在椅子靠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子予。刘敬印则表现出一如既往的镇定:“姑娘,考虑清楚了吗?为什么?”
林子予叹了口气,继续拿起筷子:“我是说如果要分手……其实我考虑一段时间了,我现在的生活相当于自己过吧……而且我和他不像是有未来的人,他的家人那么不喜欢我,也还没见他有多少决心为我抗争……我不想我的家人们对任书彬抱有太多的期望,或是对我们的未来抱有太多的幻想,那以后太曲折或是不成的话,我倒是还好,可他们得多伤心……”
“不可能啊……任书彬没和家人沟通吗?他是不是在自己独立?”刘敬印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没有决心为你抗争?我不信。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觉得他经济独立后不再顾及家庭是一种抗争吗?那是一种逃避。”林子予一只手撑着头,“我一点都不质疑他对我的爱……只是……太冒险了……未来他会怎么待我呢……”
“行,你自己决定吧,但我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考虑。你别告诉我是因为林楚汉就行了。”刘杉再次坐起来,嘟哝着。她始终还是看任书彬和林子予的感情,她看到太多林子予的阴郁,也见证了任书彬驱散的过程,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段感情以此告终,更不能接受这一切终结于来自过去的林楚汉。
刘敬印抓着筷子在锅里搅动着,思考着什么:“其实任书彬也好,林楚汉也好,你会发现你自己的选择无关重要,现实会帮你选择。”
林子予和刘杉都停止了动作,只剩下刘敬印自顾自吃着。饭桌上一片寂静。
刘敬印始终还是太理智,林子予不得不怀疑她是出于什么而选择了董和云,可她看起来又那么幸福,是为什么?因为再无忧虑吗?
林子予记得一年前某天凌晨三点的时候,董和云发朋友圈配了一张从车上拍的照片——刘敬印站在家楼下,朝车上的董和云看来。董和云朋友圈配的文字是:“对不起,你是火不起来的,因为有我。”后来立刻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刘敬印当晚的工作应酬饭局结束后被醉酒的陌生人纠缠了好一会儿,幸得董和云及时赶来接她。或许吧,或许刘敬印都是从这些细节里选择了董和云吗?
“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很多恋爱,但是我看过身边人的很多爱恋,它们多数短暂而肤浅。也许是那时候我还年轻,从没有到达谈婚论嫁、考虑未来的地步;又也许我和我周边的人所受的保护足以抵挡意外了,所以尽管我爱过也害怕过,我还是没法感受到那种随时会永远失去生命或挚爱的畏惧和慌乱,更没有想象过承担那种他命付之我命的责任。我本身是厌恶、反感、恶心这个比霍乱时代还痛苦的社会里肮脏的爱情,但是他总让我相信我能被好好爱着的,他在证明,也在提醒我——他的爱其实很纯粹,也很无私。我选择他,或许真的并非出于心动……”刘敬印还想说什么,可是她又止住了。
“而是出于自私。”林子予认真地看着刘敬印,她太钦慕这个女孩了——刘敬印的所有选择都凌驾于她们之中的所有人,她成熟理智,她冷静淡漠,从认识处便是如此。可是林子予明白,这都是出于她的柔软,她必须要把自己爱护得足够得好,她才可能把所有人爱护好。
刘敬印温柔地笑着:“自私分很多种。你呢,可爱?你是哪种?”林子予第一次觉得原来温柔可以不似水,它可以似雾,那么轻,那么薄,捉不到,摸不着,似有若无,若隐若现,忽远忽近。她看着刘杉阴沉下来的脸,难以作答。
“我们都太明白,印印的自私是爱自己,她要得到所有的保护和关爱。而我,我所谓的自私,只不过想保护日后可能受任书彬冷落的自己,只不过是想成全我早已成为遗憾的心动……我想满足我的虚荣,以保全我内心的邪恶和真实有可去之处了罢。刘杉的观念里婚姻等同于爱情,而爱情则是双方的心动和钟情、是真心和无私……可是,难道这些不都出于自己一心想得到的私欲吗?我们总是因为心动了、钟情了而想得到对方,才看起来真心和无私了罢,我们本质上难道真的不是自私、不是在爱自己吗?”
“无论怎么样,我们支持你。”刘杉最终如是说道,“四年的感情就此结束可能有些遗憾,但如果你确实还是喜欢林楚汉,那可能这没有结果的十多年感情更遗憾……”她表情已经有些释然,给林子予倒了些酸梅汤,落在杯中黑紫色的液体像是陈年老酒。
刘敬印的婚礼如期举行。
林子予第一次在教堂里参加婚礼,当然,这一次她是以一个伴娘的身份。
她简单地用卷发棒卷了一下头发,做成一个自然的梨花头造型,化上一个淡雅的妆容,穿着银色的半袖小礼裙,踩着平底帆布鞋就从酒店的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刘杉!你好了没!过来!”她东奔西跑,忙得焦头烂额,不停地为刘敬印准备造型,也催促刘杉前来帮忙。
“我去!美女你谁!”刘杉一踏进屋内,便看见妆容精致、一脸恬静成熟、身着婚纱的刘敬印,她有些被惊吓到,曾经胖乎乎的女孩,而今亭亭玉立、窈窕曼妙、君子好逑。
“还能是谁!快把头纱找来啊!”林子予在这暖气屋内来回奔波,本还依然觉得有些冷,几番折腾后感觉浑身是热气。她一边走向落地玻璃前,要靠近户外的寒气,保持已经装扮好的面容,一边吩咐着刘杉。刘杉此时已经做好造型,伴娘团虽然穿着相同的礼裙,她的风格却与素雅的林子予完全相反——她梳着利落的高马尾,妆容显然偏向女强人风格,上挑的眉毛有个棱角分明的角峰,但是她并不想抢新娘的风头,一米七的高个子还是穿上了双平底靴子。刘杉细心地给刘敬印装饰着头纱,有那么一瞬间,林子予觉得她们就像母女。刘敬印的头发和妆容都是请专业造型师做好的——她盘起来仙女般的发髻,上面还装饰了一些闪闪发亮的蝴蝶饰品,妆容整体偏向砖红色,看起来精致而干净,温婉又成熟。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裹胸蓬蓬婚纱,林子予总感觉那条婚纱的裙摆特别像《美女与野兽》中艾玛·沃特森穿着的黄色舞会裙的裙摆,虽然看起来蓬松宽大,但又十分轻盈飘逸。
“一会儿出去是不是得冻死?”林子予看着眼前两位美人出了神,忘了自己待在窗边一些时间,直到觉得有些冷了。她重新退回刘敬印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三人。
“冻死就冻死!死也不会穿外套!”刘杉愤愤地说着,一边用力按了按刘敬印的肩膀,“谁让你会挑时间!”林子予无辜又无奈地摊摊手。
林子予拍了太多的照片,这一天,她完全沉浸在刘敬印的幸福中,她仿佛忘了自己也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打算。
她把刘敬印伸手戴戒指的照片发送给任书彬和林楚汉,她好奇这俩人会给她什么样的回答。只是,她没等来任书彬及时的回复,他似乎太忙了。而林楚汉,则回复道:“遇到合适的人,你也嫁了吧。”
林子予侧靠在椅背上,此时她早已穿上了牛角大衣,酒店室内的暖气虽然充足,但也许是夜幕降临,她有些冷。
“我早就遇到了,他不肯娶我。”林子予说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谁,只不过,不管是任书彬,抑或是林楚汉也好,好像谁都不会娶她。
“不会吧……不可能吧。”
“那你怎么不娶我?”林子予说着,便想走出了这一世别回头罢,从此当个混世大魔王,有什么不好呢。
“你又疯了吗?”
“你为什么不娶我?”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是个太差劲的人,我太穷了,不求上进。你家人也不会喜欢我,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这有什么关系?”
“这都有关系。”
“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家人喜欢你?我喜欢你不行吗?穷又怎么了?我们一起熬不行吗?”林子予有些疑惑,人与人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任书彬的家人不喜欢林子予,林子予的家人不喜欢林楚汉,林楚汉的家人也偏偏不喜欢他的女朋友。这个世界实在竭力拆散所有的爱侣吗?可是如果每对爱侣都没有决心的话,这个世界还会有爱情吗?她是桀骜不驯的,她绝对不愿意屈服。
“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说不行就不行。”
“林子予,你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出类拔萃,百里挑一,是所有人眼中炙热耀眼的光。而我碌碌无为了大半辈子,三十岁了,一事无成,一文不值。我是个普普通通的文员,一个月拿着三四千块的薪资,我能给你什么?我一想到和你一起的未来我就难过得发疯——你光滑的脸要依靠什么护肤品,你精致的妆容全赖什么化妆品打造,你身着的端庄大方的衣衫从哪里来,你好奇的那些文学和学术会有资源吗……
你每次惊扰我的生活,我也想立刻抛下一切娶你为妻可是,可是我不忍心,你是不能和我一起堕落为泥的。我可以是被现实抛弃的试验品,但你不可以,我要你好,我要你一生繁华,我要你余生无忧。这是我无欲无求的此生里旁生出的唯一一丝贪念了。
你每找我一次、碰我一次,我心里都在喊一次救命,可是我又多么激动,多么感激你走向我,我压抑太久我的冲动,甚至连问候,我都不敢。‘娶你’,这是多美妙幸福又神圣的字眼,偏偏我们说出来都变得太危险。”
没有酒精尼古丁,少了很多的戾气。慵懒疲乏和脆弱,不变是失眠夜里各地语言的文字。林子予最终和任书彬分了手,她只是轻轻带过:“我不喜欢你。”事实上她还爱任书彬,只是这么说能给自己省去很多事。说话和解释都让她太过疲累。
分手那一次的见面,任书彬憔悴了许多,像是为工作所折磨。他对林子予也好像寡淡了些,大概时间和空间确实能冲淡大量的热情,尽管是彼此相爱的人,也只剩下淡淡的基调,俩人更像是许久不见的家人,不表达也不外露,只是闲来话家常,聊些茶余饭后。他紧紧地拥抱着林子予:“我想你知道,我不是在冷落你。我已经存了好些钱,大概到六月份,我们可以不依靠家人,独自办好你梦想中的那种婚礼……”说着,林子予的后肩湿了一片,任书彬已经说不出话。
“我都知道的。可是,书彬,还重要吗?”林子予想起来那些自己奋斗失意的夜晚,她自怨自艾,寂寥的黑暗中她好想要点声音,只是她太难得到任书彬的回应。那些不及时的,她都不再需要了。她知道自己是爱任书彬的,否则她不会在意那些可有可无的回应。她也感动于任书彬为彼此的努力,只是这一份感动太扰乱她的心。
“我等你。”他死死地抱住林子予。真奇怪,拥抱的时候,人与人的距离那么近,却彼此看不到彼此的脸。林子予一脸扭曲,强忍痛哭。
“子予。人人都说:‘丈夫妻子是唯一一个可以自己选择的家人。’现在我要自己选择家人,我希望我的余生全是你。我的家人没有选择你的权利,他们必须接受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在为我们的打造一个没有忧患的未来。这个工作很辛苦,你曾说车间里太闷太热,站一整天太苦太累,熬一整夜太倦太烦,但是我没有关系,它能给我们带来太坚实的经济基础。我相信只要我固执地独立完婚,我一定能打动我的家人,他们一定会接受你、靠近你,最后他们就像我一样被你的魅力迷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