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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华宫里静寂无声。
胡猫儿跪在殿里时,便觉着,她那胡诌出来的阎罗王哥哥,再次将绳索栓在了她的脖颈上。
不论哪位贵人给一个眼神,她就真的要下去地府里兄妹重聚。
她此时饿的前胸贴后背,心里可惜着她临走前剩下的那锅鸡肉。
哎,便宜那对主仆了。
她自己连顿好的断头饭都没吃上。
里间寝殿处渐渐传来喁喁人语声。
不知在说些什么。或许就是在商量到底给她一个怎样的死法。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听到有脚步声而来。随即,清风送来什么气息,有淡淡的铁锈味,仿佛是那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在她脖颈上的大刀的气味。
几息间,她眼前停下了一对皂靴。
脚极大,带着威风八面的气质。
皂靴的主子在她身侧停了一停,径直坐在侧首的椅上,冷冷道:“母后有话同你说,你老实着点,莫说神鬼之事吓她。”
她听出这是那位脾性酷厉的五皇子的声音。
她忙忙点头,又轻声应道:“奴婢明白,明白。”
紧接着,她的腹中一声长鸣,那声音比她的说话声还大,几乎要将她的话音掩了去。
似乎有人轻笑一声。
萧定晔随即收了笑意,继续恐吓她道:“若吓到母后,你倒是走了大运。本王会送你一桌豪华席面,伴你上路。”
她的背上涌出一层冷汗,再次提高了声音应下。
皂靴重新在她眼前停了一停,继而往寝殿方向而去。
她跪在那处,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皂靴接着停了下来,萧定晔不耐烦道:“还不跟上来,莫非要本王来抱你?”
她立时打了个冷战,忙忙爬起身,强撑着已经麻的没有知觉的双腿,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
寝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从鬼门关逃回来的皇后虚弱的半躺在床榻上,发髻、妆容与衣裳华贵得体,没有一丝儿狼狈处。
有位姑娘坐在边上,捧着一卷书轻声诵读,声音轻柔如莺啼。皇后的手指便随着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一摆一摆。
胡猫儿从外间换进了里间,再次跪了一刻钟。
萧定晔坐去床榻另一边,探手取了小几上的茶水,慢慢饮到底。
随着杯盖在茶杯上几不可闻的一声轻碰声,读书声停了下来。
姑娘极快的将皇后扶着往上坐一些。
皇后向她笑一笑,轻声道:“难为你日日过来瞧我。好在有你,若靠老五,姨母只怕要闷死。”
姑娘眼眸一颤,抬眼往萧定晔面上极快的一扫,又含笑低下脑袋,同皇后娇嗔道:“雁儿自小受着姨母的庇护,常来探望您,也是份内的事。”
她再掖了掖皇后被角,起身福了福,却站着不走。
果然下一刻,皇后便出了声:“老五,你去送送雁儿。”
楚离雁便满怀希翼的看向了萧定晔。
萧定晔一笑,尊臀牢牢的粘在原处,懒懒道:“表妹自小把宫里当自家后院,何时不认路,哪里需要人送了。孩儿今早骑马弄伤了脚,此回便不能从母后之命了。”
楚离雁心下浓浓失望,面上却并不显出来,只含笑同皇后道:“哪里需要人送,雁儿去探过太后娘娘,还要同其他姐妹逛园子呢。”
她再福了一福,款款出了寝殿,等已走出极华宫极远,方才耷拉了肩膀,重重叹了口气。
极华宫里,胡猫儿进来时是怎么跪着,现下依然是怎么跪着。
她觉着,只怕皇后和这位五皇子先前商量好要处置她的法子,便是想让她跪死。
如此既全了贵人不杀人的美名,又取了她性命。果然是个好法子。
宫娥脚步声阵阵,端了漆盘,将饭菜摆在了皇后旁边的矮几上。
两位贵人开始旁若无人的用饭。
胡猫儿的嗅觉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
香菇炖鸡、清炖墨鱼、红烧猪肘子……
她的腹中叮叮哐哐的揍起了一首起义大曲,声音大到连跪守在边上为两位贵人布菜的宫娥都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
先开始她还能捂着肚子打断鸣奏,等到了后面,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扑哧”一声,皇后先打破了餐桌礼仪,笑喷出声。
她点一点面前未动过的红烧猪肘子:“给那丫头送过去吧,吃个饭,都不能耳根清净。”
宫娥端了菜到她身边,细声细语道:“皇后赐饭,还不谢恩。”
她从善如流的谢了恩,尽量压着声音,风卷残云将那猪肘子吃个干净。
等两位贵人用茶漱了口,猫儿也刮尽了盘子里的最后一滴油水。
此时她有些撑。可心里放了松。
皇后愿意赐她肉食,定是要饶她一命。
须臾间,皇后终于想起了她,开口问道:“听说,是你救了本宫?”
她一滞。
认呢,还是不认呢?
她就知道当初撒的谎,迟早要将她真的送下去同阎罗王相见。
她轻轻“嗯”了一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皇后的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听说,你有小鬼护体?”
她立时望向了萧定晔。
她要是认了,岂不是便是“用神鬼吓唬皇后”,这位酷厉的皇子,只怕当场就要打杀了她。
可若不认,她前日夜里的话,不就是欺君吗?
萧定晔目光炯炯瞧着她,眼中仿佛含着一把剑,若她敢说什么让皇后受了惊,他立时就会将那剑赠给她自刎。
她的额上涌上汗珠,再次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她边上的宫娥呵斥道:“娘娘问话,你嗯嗯嗯好大的架子!”
她倏地一惊,咬牙道:“主要是,娘娘福泽绵长,福运深厚,方能病愈。表面上瞧着是奴婢的作用,实则根子在娘娘身上。”
皇后一笑,转头看着萧定晔:“瞧瞧,是个会说话的,球又踢到本宫身上了。”
她和缓道:“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胡猫儿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只眼皮向下低垂,并不敢乱看。
皇后的眼神久久的盯在她的面上,思绪却仿佛飞到了多年之前。
半晌之后,她幽幽问着:“你该记恨本宫,为何反要相救?”
胡猫儿只觉得背上又出了一层汗,那汗如同她做胭脂所用的蜂蜡一般凝结在她背上,渐渐僵化成龟壳。
而她这位王八蜷缩在壳里,丝毫不敢露头。
她知道,她穿越了一回,占用了旁人的身子和未尽的阳寿,就得承担别人的过往,是好是坏都得受着。
她此时再也顾不得萧定晔对她的叮嘱,忙忙道:“奴婢死了一回,再醒来时,就将前程往事忘的一干二净。奴婢不知此前同娘娘有何心结,奴婢只知道,一切都要往前看……”
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不绝于耳,萧定晔随即同皇后道:“母后莫听这丫头乱说……”
皇后久久未说话,等再开口时,却转了话题:“本宫昏迷时,是你让人换了本宫常用的妆粉?你是觉着,这妆粉同本宫昏迷之事有关?”
猫儿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道:
“奴婢并不知妆粉同娘娘昏迷之事有何干系。奴婢看娘娘昏迷时,妆发一丝不苟,平日定是爱美之人。
娘娘平日常用的妆粉中含了铅粉,虽用着光滑,可长期使用,于康健有碍。奴婢换上的妆粉是大米和珍珠所治,不会伤肤质。”
四周是久久的寂静。于这寂静中,她能感觉到长久定在她身上的审视目光。
不知过了多时,皇后轻轻道:“本宫乏了,你退下吧。”末了又问她:“本宫若将你调来极华宫,你可愿意?”
猫儿将将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心中一紧:“奴婢死而复生,实为不祥。此生只愿永留废殿。”
榻上贵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久久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