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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峻山峰上,枫叶鲜红如火。
身背箭袋、手持弯弓的众青年,将不宽的山路围的水榭不通。
众人视线的集中处,几丈远之外,一只硕大的吊睛白虎一动不动睡在大石前,华丽皮毛在午时的日头下银波闪动。
而在它心脏周围,一只乌金箭簇深深埋没其中,彻底摧垮了它的威武。
有愣头青摩拳擦掌,打算再给它一箭,好确保它没了小命。
萧定晔一抬手,悄声笑骂:“粗人,只想着吃肉。”
一旁有人开始为那愣头青解惑:“这般成色的皮毛,世间能得几匹,千金难觅。射虎射穿皮毛,暴殄天物。还好方才一箭射中了腹部,你若随意再来一箭,没法敬呈上去,你就等着回去你老子敲你脑袋。”
又有人提议:“再射眼睛。”
不等萧定晔说话,已有人替他出声:“若一开始射眼睛,倒是无碍。现下射眼睛,就怕一疼,反倒疼醒了它。这虎若是发狂,虽然也能压制住,可至少得搭上两条人命。”
就有心急之人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要背了干粮在此处等个把月,等它自己死了,才能扒皮抽筋?”
此时身后山路已传来马蹄声,萧定晔微微一笑,道:“它现下已经死了。不过保险起见,再等一两个时辰为好。”
半空里一声马嘶,随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倒挂在马颈子上的猫儿一把捞下,指着前方人群:“就在那里,被一箭射死的。”
猫儿被马颠的腹中翻江倒海,吐了几口酸水,呜咽一声便要往前奔去。
随喜一把拉住她:“咱家先给你提个醒。明珠调皮,偷钻进虎皮里冒充活虎,才引得围猎将士失手射死她。你瞧见虎皮千万莫害怕。”
猫儿听明珠竟然死的这般不值,心中更是难过,甩开随喜,推开人群,果见面前一只大虎躺地,嘴边几缕鲜血渗出,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她先前心里还抱着侥幸,如今亲眼瞧见,只呜咽着长嘶一声“明……”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扑到猛虎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后悔,她不该逃宫。她若没逃宫,明珠便不会被鞭打,不会为了短暂的冒充她而被带来这里,就不会被射死。
她后悔,她不该歇晌。若她不是独自想心事,而是陪着明珠讨论精壮男子,明珠便不会觉着无趣,在她睡着后出了帐子,淘气钻什么虎皮。
她原本孤零零的来到这个世上,是废殿里的人陪着她,温暖了她的世界。
她后悔她带累了明珠,只用力摇动着猛虎,祈求明珠给她一丁点儿反应。
她身后的人群悄无声息,看着眼前一人抱着一虎痛哭的诡异情景。
于寂静中,忽然有人恍然道:“是胡仙姑,是宫里能镇魂的那位姑姑!”
此时猫儿双手拼命的推动猛虎的身子,外人在解说:“快看,她做法了,这是要将老虎魂魄从勾魂使手里夺下……”
猫儿见推动无用,一头扎进了猛虎肚皮下,想将明珠先从虎皮中掏出来。
解说跟着转变:“这是先令老虎的身子不凉,好为回魂做准备……”
猫儿慌乱之下在虎皮腹中寻不见开口,转去抱了虎头想掰开嘴往里瞧。
解说继续跟上:“这是在和老虎的魂魄密语……”
她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掰不开虎口,而虎皮中之人半点气息都没有,只怕真的已经死去。
人群里,萧定晔一只手握着暗器,另一只手状似随意搭在另一人肩上。
那人并未回头,只以指在他掌心化了一条线。
他心知最多一刻钟,事情便有转机。
白虎身旁,猫儿见将明珠从虎腹中掏不出,又看不见,只觉再无挽救机会,颓然瘫倒在白虎身上,一下又一下,透过虎皮抚摸着其内的明珠。仿佛她多抚摸一回,便能减少她内心的歉意和悔恨。
过了不多时,周遭众人却齐齐哗然,仿似看见了平生未见之事。
猫儿心里一动,仓皇爬起身就要绕去虎头位置,她身下的老虎身子却倏地扭动。
喧哗声更甚。
离她最近的萧定晔几步跨上前,一把将她拉开。
转瞬间,那猛虎忽的跳起身,神情还有些委顿,瞧见这一圈人,立时生了怯意,只摇了摇脑袋,踉跄着四肢转身往巨石后一跃,几息间便杳无身影。
众人再次哗然。神婆替老虎镇魂,闻所未闻!
猫儿瞠目结舌,一把推开萧定晔,转去看向随喜:“刚才是明珠跑了,还是老虎跑了?”
随喜:“……”
在宫里的仙姑真的能镇魂这一传闻撒遍整个围猎营地时,萧定晔也被猫儿手持火钳子撵了半里地。
人发起疯来如猛虎。
女人发起疯来如母老虎。
在各官兵面前为猫儿立“神婆”人设的同时,将她激怒并对他出手,好让各皇子及其眼线都看清楚他同她没有私情——这原本确然是萧定晔的计划。
然而他没想到她的战斗力这般强。
他最后实在没有力气跑,都已经上了树,她还守在树下。
一守守到黄昏,誓要将他的腚再打烂一回。
他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武功,只得蹲在树上,略略有些纡尊降贵的劝道:“……没伤着你,没伤着你那姐们儿,逗逗乐子有什么所谓……”
猫儿眼眶干涩,欲哭无泪。
她知道“损人利己”这个词,人欺负别人,是为了自己。这个词里是有逻辑的。
然而她不知道萧定晔究竟哪根弦搭错了地方,为何冲着她,做的尽是“损人不利己”的事。让她险些被猛虎吓尿了裤子,与他有何好处。
她指着树上的萧定晔叱道:“你要能待一辈子,姑奶奶喊你一声‘爷爷’。你但凡下来,我拼上一死,也要让你不得好活。”
他扶着树枝看着她,心里渐渐有些趣味,不由逗弄她:“你想让本王如何‘不得好活’,你倒是说说看。”
她立刻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姑奶奶去侍寝,钻进后宫,当你后娘。给皇上吹枕畔风,打你耳刮子。”
他见招拆招:“没用,后宫空有名份、从未近过父皇身的妃嫔,多的能拉出来组几个蹴鞠队。侍寝过,被冷落着几年见不到父皇面的,能组几个马球队。你要进后宫守活寡,本王引荐你啊。”
她呸的抬头啐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姑奶奶去寻三……”
她倏地住嘴,不能说。这是一条可行的法子,皇子自生下来就是竞争对手,她就去旁的皇子面前挑拨离间,她就不信他不遭殃。
他双眼一眯,染上些许杀气,语气却依然不拿她当回事:“想去寻三哥帮你报仇?本王所作所为,全天下皆知,用的着你传话?”
她全然无法,在树下重重啐了一口,甩开火钳,深一脚浅一脚,拨开齐腰高的杂草往前而去。
夜幕极快降临,远处起了篝火,肉香味渐渐传到了此处,引得她腹中一阵嘶鸣。
她再往前两步,脚下忽的一空,身子立时下滑。
仓皇中,身后有人一把拉住她衣领,却收不住她下滑之势,随着她一起被带往无尽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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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送上,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