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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后此人,包括当今皇后,虽然对“胡猫儿”这个名字已忘的差不离,却对“胡猫儿”其人,并没有忘怀。
毕竟自家老五这些年衷情过的女子,就那么一个。
于是,胡猫儿活在两位贵人多年的吐槽里。
“早知道就不该任由他二人看对眼,也不会牵扯出那般多的事。”
“一开始就该赐死,小五也不至于耽搁这么多年。”
“小模样也一般,哪里就值得小五那般痴迷。”
“脑袋瓜也一般,哪里就值得老五那般记挂。”
在萧定晔从“小五”变成了“老五”的这些年,婆媳二人为萧定晔的亲事操碎了心。
为了推动他在姻缘上往前走一步,两人积极的为他定下一桩亲事,等不到他回宫,无奈将那姑娘转成公主,赔上一副嫁妆,发誓再不管他的亲事。
等隔三差五,其他的皇子带着正妃、侧妃,拖儿带女进宫请安,两人看着这些皇子一家其乐融融,想到老五还单着,又软了心肠。
于是,再为他定下一门亲,再转成了公主,再赔上一副嫁妆,再发誓再也不管他的亲事。
如此几年下去,公主多了一个又一个,嫁妆送出去一副又一副,两位贵人的誓言发了一场又一场,最后折腾的这婆媳二人想给命妇赏赐一件什么首饰,还要考虑私库里有没有银子。
于是,在加大对“胡猫儿”的吐槽痛斥中,婆媳二人方才消停。
这般一消停,多出了精力无处释放,觉着斥责那早已下葬的胡猫儿没什么实际意义,终于将矛头转向了自家老五。
“纵然人姑娘皮相好看了些,脑瓜子聪明了些,可泱泱大晏,皮相好看脑瓜又快的姑娘,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说到底是咱自家人不争气,怎能怪人姑娘。”
“回想起来,那姑娘当年,可没主动看上咱老五。是咱老五要强扭瓜,最后的结果不甜,又能怪谁来?”
老太后万万没想到,活在吐槽中的早死之人,吐槽了这么些年,竟然偷偷摸摸着又活了。
“她活了?”老太后吃惊道:“她……她怎么会活?”
她转头望着陪伴了自己几乎一辈子的阿娇嬷嬷:“你信吗?”
阿娇嬷嬷不能说不信,又不敢说真信。她忖了忖,便凑上去低声道:“奴婢隐约记着,当年那位胡姑娘,有个能‘起死回生’的毛病?”
老太后一愣。
没想起这茬。
可不管她信或是不信,两个大胖重孙儿活生生在眼前蹦跶,那模样看着像自家老五,又隐约有些当年胡猫儿的轮廓……
老太后的手一左一右,握着双王藕节似的臂膀,仿佛丰收季的老农摩挲着喜人的劳动成果,内心里是一边高兴,一边又担心她惦记着的是旁人家的庄稼,自家的地头实际上依然欠收。
她扭头问大王:“你娘,可是胡猫儿?”
大王立刻摇头。
老太后便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怒瞪自家孙儿:“成何体统,能拿死了七八年的人糊弄哀家?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萧定晔冤枉。他立刻也瞪上大王。
大王也冤枉。他瘪着嘴道:“我阿娘叫‘吴妙妙’啊!”你们说的这个胡猫儿是什么鬼,本大王一点都听不明白。
老太后被这解密逗的扑哧一笑,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瓜,又看向萧定晔:“不管那吴妙妙是不是胡猫儿,姻缘之事重大,哀家不能随意应承。”
萧定晔眉头一蹙:“孙儿提前让随喜呈上的秘奏,皇祖母没看?”
太后撇撇嘴:“蝇头小楷,你是欺负哀家老眼昏花?没看,密密麻麻几大页,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萧定晔又向两个崽子努一努下巴,望向太后:“两个娃儿的面子不够大?”
太后将身畔的双王左右再看看。
此时小王已经将手里的一只梨子吃干净,梨核端端正正的摆在骨碟上,不是没有教养的野孩子。
大王吃的是点心,一块点心下肚,嘴角虽然还粘着点心渣子,可却再也没有伸手要,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儿。
她左看看、右看看,一狠心,偏过头道:“不够大,面子远远不够大。”
萧定晔提提眉,屈指打了个唿哨。
安安静静的双王像受到召唤的马儿,蹭的从椅上跳下去,马不停蹄的跑去了他们阿爹身旁。
萧定晔下令:“向老人家告别。”
双王齐齐弯腰:“老人家再见。”
一左一右牵着他们阿爹的手,一家三口便要雄赳赳气昂昂往殿外行。
老太后登时出声阻拦:“你,这是做什么?”
萧定晔装模作样叹口气:“将他们二人送还给阿狸,说孙儿与她无缘,也与两个娃儿无缘。”
又垂首对双王道:“让你们阿娘重新为你们找阿爹,可好?”
双王此前出来是受过叮嘱的,此时听他这般问,齐齐点头:“好!”
老太后见这父子三人一唱一和,气了个仰倒,立刻同阿娇嬷嬷道:“去将那封秘奏取过来,哀家倒要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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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已屏退了宫人,除了皇家自己人,只留阿娇嬷嬷一人。
老太后老眼昏花,阿娇嬷嬷不遑相让,一封秘奏念的结结巴巴,十分艰难。
所幸萧老六康团儿正下了学回来,被老太后临时抓壮丁,喊他接续着念秘奏。
康团儿一下学就急急赶回来,并不是为了念什么秘奏。
十三岁的小小少年虽已长得高大,可孩子气还未脱,玩性大。他半途听到了宫人们悄声议论他五哥带了一对一模一样的总角小娃娃入了宫,就火急火燎往回赶。
待一进正殿,瞧见小道消息诚不欺他,果然有一对胖娃娃在眼前晃悠。
他立刻上前,抢先扌包一个在怀里,吧嗒啃了一口,方兴奋道:“五哥,哪来的娃娃?送我一个!”
老太后“哼”了一声:“送你?他连哀家都不送,更遑论是你。”
康团儿怀里扌包着的是小王。
小王挣扎着从他怀里脱身,转头便藏去她阿爹腿后,嫌弃的蹭着小脸,瘪着嘴道:“我阿娘说,女娃娃的脸蛋不可让人乱亲。”
康团儿扑哧一笑,又追过去一只手便捏在她胖嘟嘟的小脸上:“原来你是女娃?那我更要多亲亲!”
一语刚刚说罢,便见小王面上隐现怒火,小手冲着他一伸,小胖手里已多了一根弯弯曲曲的小蟒,威胁道:“再敢亲我,让老蓝咬你!”
康团儿原本以为她手里的小蛇是假的,谁知老蓝听到她的召唤,立刻昂起了脑袋,一双幽蓝小眼冷冰冰的瞪着他,仿佛随时都要冲他窜过去。
他“啊”的一声退去几步远,还未等出声,老太后已失声道:“快些,哪来的小蛇,快快来人打死!”
小王闻言,将她老爹的腿当成树身子,扒拉着极快就攀爬了上去,躲进老爹的怀里不说,还将老蓝往他颈子上一挂,得意的望着众人。
大王立刻张开双臂护在他老爹身前,威风凛凛道:“谁敢欺负我们?!”
小小变故只在一瞬之间。
众人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的一家三口。
堂堂太子颈子上挂上了一条蛇,却还仿似江湖卖艺人一般面上含笑。
而站在父女身前的大王,张着双臂站在前头,仿佛随时都能拿出一面铜锣翻个面,向众人收赏钱。
康团儿当先反应过来,吃惊的看向他五哥:“专门养的蛇?五哥收伏了一条蛇?”
小王立刻为老蓝正名:“不是蛇,老蓝是条蟒,是条巨蟒!!”
老太后扶额。
若说最开始她还不信这一对娃儿和那胡猫儿有关,现下却信了。
她记忆中,那胡猫儿一阵妖一阵人,就不是正常人。现下多了一对崽子,崽子还将一条蟒挂到了老五的命门上,关键是自家老五还挂的极得意……说这一对崽子不是胡猫儿那妖女所生,谁信!
她这般仔细的打量着一家三口,待目光再对上两个娃儿的双色眼眸,她登时从阿娇嬷嬷手中取过秘奏,丢给康团儿:“仔细念,一个字都不能错。哀家倒要看看,那妖精又给老五下了什么咒!”
殿中一时静寂,只有正处于变声期的康团儿的公鸭嗓在殿中回荡。
康团儿原本只当老太后是让他念书,等念着念着发现这秘奏里记载的竟然是胡猫儿过往数年的各种功劳,不由当即就歪了屁墩。
他每念一条,就钦佩的赞一声“五嫂嫂真厉害”,“五嫂嫂真乃女中豪杰”,待将整封秘奏念完,方长长喟叹一声:“原来五嫂嫂,果然不是一般人!”
老太后沉默不语。
萧定晔放下两个娃儿,低声道:“出去玩,阿爹同皇祖祖说话。”
两个崽子便手牵手出了大殿。
康团儿内心纠结。
他既想继续知道儿时他最喜欢的“大仙儿”现下究竟如何,又对双王以及双王养着的那一只小蟒感兴趣。
正自纠结间,他皇祖母替他做了选择:“你也出去。”
康团儿从善如流放下秘奏,前去寻他的一对侄儿。
正殿里,萧定晔正色望着自家祖母:“皇祖母认为,阿狸对大晏的功劳,可配的上太子妃之位?”
当然够的上。老太后此前便知道这个姑娘聪明又勇敢。老五此后在民间生死不知的那一年,从秘奏上看,若不是她同老五同进退,提前摧毁了老三的后手,这天下的战争还有得继续,不可能短短四年便结束。
老五今日寻的是她。如若前去寻皇帝,皇帝得知那胡猫儿竟然对社稷如此有功,只怕立刻就要赐婚。赐婚多划算,比封赏、赐官位划算的多。
可……自家孙儿是什么性子,老太后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若是个只为那胡猫儿争位份的目的,这些年他就不可能连侧妃都不娶。
她问道:“你老老实实同哀家说,除了她一个,你可还打算再要一门侧妃?”
萧定晔一字一句道:“孙儿只愿意有她一个,同旁人,连逢场作戏都不愿。”
老太后摇摇头:“七年前,你就打的是这主意。若能成,那时候都有法子成,不至于拖的这般久。她的功劳,当得上太子妃之位。可你若只想守着她一个,难。”
萧定晔并不气馁,他靠近老太后,凑去她耳畔寥寥数语。
老太后不由一愣,震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萧定晔郑重道:“四年的战争,若不是她的族人倾力相助,孙儿不可能这般得胜。她不是个护短的,凤翼族内偏向三哥、于天下有害的那一脉,在她的协助下,孙儿清理的一人不剩。”
消失了近百年的凤翼族,陡的有了消息。一族的圣女竟然就是那胡猫儿……今日太多的消息入耳,老太后几乎吃不消。
萧定晔还在继续为难他祖母:
“孙儿曾记得,皇祖父生前,曾数回提过,萧家当年对凤翼族手段过于激烈,他老人家也曾想要替老祖宗们弥补遗憾,却未能如愿。
此遗憾,由孙儿来弥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他今日豁出去将妙妙“凤翼族圣女”的身份都坦白,便不在乎继续揭秘妙妙的马甲:“坎坦国主,同她是姐弟关系。”
老太后又一扶额,只觉着脑子累的慌。
她看萧定晔住了嘴,方挣扎着问道:“说完了?”
萧定晔:“说完了。”
老太后立刻同阿娇嬷嬷道:“差人去唤他母后,不能让哀家一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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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晔宫的小花园边上,康团儿正蹲在双王身畔,看着他二人过家家。待看过一阵,方同小王打商量:“你那条老蓝,可否让我再看一眼?”
小王抬头看他:“你方才说的五嫂嫂,是谁?”
康团儿此时已经知道,这一对双王是他五哥的骨肉,便麻溜道:“我五嫂嫂,就是你们的母妃。”
见小王依然是一副狐疑的目光看着他,忙解释:“你们阿娘,就是我五嫂嫂。”
小王这才道:“看在我阿娘的份上,让老蓝陪你玩。”
手一扬,老蓝蹭的从她袖中飞出,“啪”的一声就挂在了康团儿颈子上。
康团儿“啊”的直着嗓子喊了一声,想要用手去抓,生怕老蓝咬他手,不抓,又生怕老蓝咬他颈子,一时手忙脚乱,竟不知该如何。
萧定晔便坐在正殿檐下,专注的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由被逗得一笑。
他的祖母和母后此时在正殿里商量他的亲事,他并不担心结果如何。
放眼望去,历朝历代,不可能有比他的阿狸更出色的后妃了。
他今日进宫,并不是想要说服祖母和母后,而是要她们理解。
如若她们不理解他,也无碍,这亲是必须要成的,人他是必须要娶的。
别提什么按例该如何。若事事都要按例,过去没有哪个皇子到二十八岁上还未成亲。在他身上,没有按例这回事。
正殿里,皇后娘娘惦记着外头院里的一对崽子,急等着同老太后结束谈话,好去同她的亲孙联络感情。
她低声同太后道:“此事好办,先应承下晔儿,让他先成亲。这世上,儿媳就没见过能专情一辈子的男人。等再过上几年,太后与儿媳不催他定侧妃,只怕他自己都先要食言。”
老太后闻言,立刻恍然,连声道:“好主意,哀家竟忘了将这一茬。就这么办,先让他二人成了亲,全了老五的念想,日后坐等他自己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