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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给北笙解着绳索,还没有完全松开,北笙便急着挣开,连滚带爬扑到张青铜身边。
“青铜!张青铜!”
北笙摇晃着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张青铜,看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转头对着青衣客吼道:“你们到底把他怎么了!”
老三撇嘴,蔑笑道:“瞎嚷嚷什么,顶多伤筯动骨,又不会死人。”
老四也在一旁搭腔:“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嘛,从哪里来直接把你们送回哪里去,省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北笙当然知道他们说得没错,每个玩家都避免死亡,一是因为真的很疼,不论受伤还是死亡,都会让人经历那种真实的错觉;二是死亡有掉级的风险。
但是看到张青铜气息奄奄的样子,他便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与愤怒。
悲哀的是自己的弱小,是自己的没用,面对这些人连逃跑都做不到。
他的愤怒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这些穿着青衣全身蒙起来的人当然可恶,可他更恨一个人。
那个人正安然躺在椅子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张青铜为了她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如今却身中数剑浑身是血!
那些血液湿热、粘稠,像真的一样。
他不再去看彭林君。
他看出来这些青衣客是来救她的,他猜这些人十有八九是镇川城里那个人安排的。
他不知道张青铜是不是听得到,兀自惨然笑道:“你这个傻子,你费尽心思想要救的人其实早就有人暗中保护了,哪里轮得到你瞎操心。”
“你说你不是自不量力是什么,害得老子也跟你遭殃。”
“张青铜,我们走吧!我不要跟你一捡什么便宜了,管他狗屁的夏谷,管他狗屁的黑甲骑,咱们离开这里!”
他要带张青铜离开!
北笙背起张青铜就要走,老四跨出一步,冷哼道:“想走,我们答应了吗?”
北笙知道在场的这些人他一个都打不过,但他依然横眉瞪着老四,仿佛一只受了伤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
不就是拼命吗?
不就是放点血吗?
不就是境界掉落吗?
他已经作好打算,谁要是敢拦着他,他就和谁死嗑到底!
“放他们走吧!”
这时,沧海摆了摆手说道。
“头,还没搞清楚他们的底细呢!”老四不解道。
沧海摇头:“不用多说了,他们不是千机府的人。再说,我们的任务只是把她带回去,其他的和我们无关。”
老四不情不愿地让开,北笙咬着牙关冷哼一声,迈着踉跄而坚定的步伐从他身边经过,一步一步,往竹林走去。
直到这两个狼狈的年轻人离开,沧海才收回视线,说了一句“收队”。
临走之前,老四对着钱叁的命门送出一剑,钱叁一命呜呼,化作虚影渐渐消散。
……
……
横断山,六盘口。
北笙将张青铜一路背到这里。
他们选择了这个连碑文都没有的入口进山,他们坑杀了十多只千机蝎,他自己还收了一个地尘境的随从,却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如今落得这般田地。
张青山不在这里,张青铜也还昏迷不醒。
他没有等张青山,经过那道没有碑文的石碑,就这样背着张青铜往广袤的漓河平原走去。
夜渐渐深了,天慢慢凉了。
北笙又吞了两颗体力丸,像一只断了触角的蚂蚁,固执地往夜的更深处缓慢走着。
远方的远方,是镇川城,那里有他们的云天之巅。
“疼……”
一个轻微无力的声音传来,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张青铜垂着头,半睁着眼睛,说了一句“天黑了啊”。
北笙抿嘴,“嗯”了一声。
“放我下来吧!”
“好。”
北笙默默地把张青铜放下,扶着他坐在地上。
张青铜刚坐下,胃里一阵翻涌,张口吐出一滩黄色苦水。
吐完之后,他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到底给我灌了多少金疮药?”
北笙没好气地回道:“总比你直接死了的好。”
张青铜说道:“还好,没伤到要害,偏了几公分,死不了。”
北笙也贴着张青铜的背坐了下来:“死了不是更干脆,我也不用这么辛苦。”
张青铜沉默。
良久,他才说道:“北笙,我真的可能会死的。我的意思是,彻底消失的那种。”
北笙先是一惊,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谁都会死的。”
北笙说道:“我曾经离死亡很近,非常近,差一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北笙这个人了。”
“我没有什么天赋,比起大多数玩家我可能只是个垫底的存在。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依然喜欢这个游戏吗?”
“因为在这里,我不止可以跑,可以跳,还能拿起大刀砍东砍西。”
“我的腿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没有了。那时我带着潇潇出去玩,潇潇嫌过天桥太麻烦,于是我们横穿马路。那辆白色轿车就这么冲着我们撞了过来……”
张青铜静静听着北笙讲着他的故事,讲一个现实中的北笙,讲那次事故,以及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北笙说得很平静,他听得很平静。
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要挺过那段黑暗的时间一定很难吧?
总之他挺过来了,如今正和他一起背靠着背,坐在偌大漓河平原下的一个角落,看着漫天星辰。
张青铜忽然觉得这是一种奇妙缘份,如果他在那次飞行器失事中就此灰飞烟灭,如果他没有鬼使神差地来到戮雪大陆,他们不会相见。
北笙说道:“直到现在,我每隔两天在接受着康复治疗。我那个老爸从来没有放弃过,所以我也不会放弃的。”
张青铜终于明白,为什么北笙的下线时间总是那么准时。
“咳咳——”
“你还好吗?”
“没关系。”张青铜表示不用担心,问道:“这两天我们出来历练,你的治疗不是耽误了?”
北笙笑道:“有个好消息,我的腿比起以前好像恢复了一些知觉,医生说可以先观察两天,之前的手段可能也要考虑跟着改进,这段时间让我自然感受一下。”
张青铜笑了笑:“好兆头,北笙,希望你早日站起来。”
北笙也笑了起来,应了一声:“嗯!”
张青铜忽然问道:“有酒吗?”
北笙说道:“你不是不喜欢镇川城里的梅子酒吗,我只带了一点那个。”
张青铜道:“现在还有什么讲究,给我整点,一起。”
北笙:“好。”
星夜,危机四伏的漓河平原,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吹着晚风,大大咧咧地喝起了梅子酒。
北笙没有提到关于彭林君的一个字,张青铜更没有主动聊起。
这个夜晚,只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