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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月下论战

作者:云少爱番茄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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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进入后堂之后,马元向屋内的赵之海行了一礼,随后缓步退出了屋子并且关上了房门。

    这是樗里骅第一次与这权倾朝野的政治巨人同处一室,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面前头发尽白的赵之海却并未端起什么架子来,只是见马元走后,就向一脸恭敬看着自己的樗里骅微微一笑,温言说道:“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随后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自己先坐了下去。

    樗里骅恍了恍神,在明白自己确实没有听错的情况下,缓步走到蒲团后,老老实实的坐了下去。

    两人相对而坐,樗里骅合手向赵之海施了一礼道:“不知上将军唤末将来有何事吩咐。”

    赵之海摆摆手,对樗里骅说道:“方才在大厅之上,吴勐并未说错,你所说却是抗戎正途,但却不适用当前形势。所以我并未采纳你的意见。”

    樗里骅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赵之海,他不明白为何赵之海要向自己解释。

    按说作为高高在上的赵之海,怎会将自己这个小小的军侯放在眼里。

    但他还是轻声说道:“上将军言重了,上将军所安排的军事却比樗里骅之计更为周详。”

    赵之海一直在盯着樗里骅,自然也看到了他的疑惑不解,也听出了他话里还是带着些失望。

    但他也并未说明,只是缓缓的又说道:“先夺木牢关,再锁南四关,加之萧关驰道有王敏大军守备,这样就能堵住戎人东进之路,樗里骅,这是你的想法?”

    赵之海看着樗里骅,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问道。

    樗里骅点点头,口中轻声称是,并说道:“末将以为,上将军所虑无外乎在于戎人如果拿不下木牢关就会从南四关东出,造成局势的不可控制。

    但末将想来,王敏将军大军就在萧关外,所以戎人主力只敢从木牢关东进。

    如果借道南四关东进,则戎兵势必要承担萧关被王敏将军攻击而无法回援的风险,我若是戎人定不会这样去做。

    更何况木牢关失陷之事总制府并不知情,所以,他们定会从距离萧关最近,偷袭最易的木牢关出兵。

    出兵后,戎人将极有可能会从后背攻击王敏将军大军,彻底打通萧关驰道,那时.......”

    “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秦也会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赵之海接着樗里骅的话说道。

    他看着樗里骅,依旧带着笑意,像是连续说多了话有些用光了精气一样,赵之海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睁开对樗里骅又道:“不愧是介子的学生啊。

    但你只知兵事,却不知人事。纵然兵事如你所料,并无疏漏,但人事却依旧会让我们败的一塌糊涂。

    如果真的依你之计,让赵之梁将全部兵力都派去攻打木牢关,戎人多半会无功而果,到那时逼迫戎人或在银岩沟驰道与我军决战,或在木牢关与我军决战。不论是哪种结果,我军必败。”

    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樗里骅又继续说道:“

    此次戎人领兵的主将是位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这多些仗打下来,戎人是越打越强了。加之叛军不断的加入,戎人兵力总计现已不下十二万,更何况他们没有守卫本土的后顾之忧,对于他们来说十多万人马皆可为机动兵力。

    所以不论王敏的三四万兵马还是赵之梁的三万兵马,哪方与之对敌都毫无胜算。

    我知你也想到了此点,只是你是把方元恒算了进来,知道他定会在不久后领兵来援,所以依旧抱着决战的心思,是也不是?”

    说到此处,赵之海向樗里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可是你想的有些简单了,如果戎人与我军决战,你敢肯定那方元恒会及时前来吗?”

    赵之海不理樗里骅脸上露出的震惊之色,像是有些疲惫的说道:“不过方元恒也不会如你所想的那般不堪,怎说他也算是我大秦的英雄人物,定不会坐视我军覆灭,我与他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还是熟知他为人的。

    我且问你,如果真要决战,你猜方元恒会在戎我两军决战之前来援还是决战正酣时再来援救更为有利?”

    随着冷汗从后背渗出,樗里骅自然明白了赵之海所说的“人事”是什么意思。

    他总以为同为秦军统帅,只要不是叛军就都可以协力抗敌,但听赵之海所说过后,他却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一切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果然,赵之海仿佛是在教授自己学生一样,不等樗里骅回答,又耐心的说道:“方元恒为人我亦知晓,他也定会等到戎我两军杀得两败俱伤时才会出面收拾残局。

    当然,这也是领兵之人的常事,换做是我也会如此。

    你是不是觉得坐看同袍战死却在一旁袖手旁观很残酷,但战争就是如此,一切只以赢为目的。这点,你也曾经做过,而且做得不错,自然懂得我所说的意思。”

    听到这里,樗里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赵之海说道:“上将军,那日樗里只是觉得,如果提前去攻击戎人,凭我三千新兵和吴勐将军三千疲军想要将戎人击溃并不容易,所以才想等到戎兵与上将军本阵兵马死战过后再为突袭,这样胜算能大些。”

    赵之海摆了摆手,示意樗里骅不必解释,对他说道:“只是殊途同归罢了,我也方才说过,这是领兵之人的常事。”

    樗里骅一声轻叹,向赵之海又道:“左更大人难道不懂得唇亡齿寒之理?如果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坐收渔利那该当如何呢。左将军会不会是想借此战来削弱上将军的实力。”

    听完此话,赵之海上下打量了一下樗里骅,轻轻摇头道:“你纵有万般好,但也是太过年轻了,方元恒坐山观虎斗并非完全是因为朝堂争斗,想要借刀杀人排除异己。单从兵法上讲,他并没有做错。而且他性格狷狂,这么多年出征从未有过败绩。

    如此自信的人怎会相信自己判断有误博弈会输呢。”

    “所以上将军才会分散兵力,力求扼守每座关隘戎人东进之路,不让左更大人有坐山观虎斗的机会。”樗里骅轻声问道。

    赵之海转过头去,看看漆黑的夜景,片刻后才喃喃说道:“我这一棋实为弄险,看似哪里都有人守,却哪里都守不住,我想你也看出来了。

    方元恒也定能看出来,我确是在逼迫他提早来救。

    他如果来救,则我有信心将戎人彻底赶出大秦。

    不过......”

    说到这里,赵之海轻轻叹口气后不再言语了。

    两人相对而坐,一人目视窗外的明月嗟叹不已,一人低头沉思明白良多。

    良久过后,樗里骅向赵之海又施一礼,诚恳问道:“上将军教我人事,樗里感激万分,却不知樗里何德何能,能得到上将军青睐。”

    听完此话,赵之海将目光转向樗里骅后,又面露微笑向他说道:“我与你论道,也并非是在教你。你救我大军于域外,对你之才我也颇为欣赏,才会想要听听你的一些想法。

    昔日里,中枢有顾道远、张孜彧二人为我排忧,军事中有王敏、钟旭和我论战推演,可惜现在没有一人在我身边了。”

    说完,赵之海目光有些黯淡,显然是想起了失踪多日料来定是凶多吉少的钟旭。

    而此话叫樗里骅听来,却内心澎湃起来。

    上将军竟然将自己与那四位高高在上的人物相提并论,这显然是他把自己当做了心腹在培养。

    虽没有明言,但聪明人怎又会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樗里骅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向着赵之海便是一拜:“末将樗里骅,承蒙上将军器重,敢为将军赴死,为大秦万千子民赴死。”

    赵之海像是早就料到樗里骅会如此的样子,微笑着看着樗里骅,用手捋了捋自己胸前的胡须,点了点头说道:

    “你且起身吧。方才你说愿为我赴死,也愿为大秦万千子民赴死。这足以说明你的内心中也并非愿意效忠于我一人。

    我知你是介鸳的弟子,这两日接触下来,也略知道你的品性,所以我并不怪你,只是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毫不忌讳这些所谓的权术心谋。仅凭你方才所言,若果换做是方元恒,就已经在心里生出芥蒂了。

    所以今后哪怕是违心,你也要做得更加圆滑些,方能保护自己,刚过则易折你需切记。”

    樗里骅听完赵之海所说,心下也是一番温暖。

    他觉得这位刚刚才认识自己两日的上将军对自己确是以诚相待,想及此处他连忙低下头去,再次施礼:“樗里谨记上将军教诲。”

    赵之海点点头,向他说道:“介子对我有恩,你也不必心下猜测我收拢你的用意,总之在我麾下自当尽力而为。不单为我,更为你口中的大秦万千子民。”

    樗里骅闻言后,口中连忙称喏,心中更对这位传闻中杀伐果断却不近人情的中更大人有了新的认识。能坐到此等高位的人,自有一番独属于自己的魅力与风度。

    两人已经谈论近一个时辰,此刻的赵之海已露出了疲态,他向樗里骅说道:“我累了,你且先回去休息,这几日留意各方战报,每日来我这里参议军事,去吧。”

    樗里骅低头称“喏”,看着赵之海闭上了眼睛,缓缓轻步退出了屋外。

    一出门后樗里骅就看见马元站在屋门口一旁的卫士身边。

    见樗里骅从屋中走出,马元向他做了一个鬼脸,随后与两名卫士一同进入了屋内,去伺候赵之海就寝了。

    与马元作别后,樗里骅独自一人出了城。

    以他此刻军侯的身份,守卫龙德城的兵士又怎敢与他为难。

    而在他身旁一同相伴而行的高云策也不禁有些恍惚,想起了半年前在此城外,也是这样月高人静的夜晚,自己匆匆赶往龙德城的一幕幕往事,不由得百感交集。

    “你拿着这份信件去城内找县尉张林,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将信交给他后他自然会知道如何做的。”高云策看着身旁樗里骅向自己递过来的书信微微一笑,立刻接过了信件返回了龙德城。

    回到营中,樗里骅躺在军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着赵之海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曾经自己崇拜过得战神方元恒,曾经自己想象过得众志成城,情如手足般的秦国大军,曾经自己期盼过得军旅生涯,都在樗里骅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路苌叛国时的眼神和赵之海娓娓道来的一番教诲中化为五彩缤纷的泡影,一个一个相继破灭。

    不过,樗里骅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他隐隐觉得,戎人仿佛还有其他的打算,但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并无实据。

    回想起当初那个在玉霄关下回头对自己一笑的单于,自己就不由自主的流下冷汗来。

    “你,到底想从哪里东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