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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午夜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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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李九音,现在是舢板洲市第一中学高一年级的一名学生。李九音这个名字是父母给我取的,虽然有点平淡和一些古怪,但我也没办法。

    我父母两人都是姓李,所以我不能姓别人的姓。至于他们怎么给我取个“九音”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据父母说,我从我母亲肚子里钻出来后的第一声啼哭,那声音不仅铿锵有力,而且音调也很复杂。还说我的啼哭声,不知是令人惧怕还是高兴,总之我一啼哭,产房里好几位据说力气太小无法生产的孕妇竟然纷纷把婴儿生出来了。床头注射架上挂着正准备注射用的催产素又被护士拿走了。

    接生的护士跟我母亲说,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本来声调变化很简单,可你孩子的声调很复杂,咋听起来,还以为是两个广西人隔着大山对山歌哩。

    我母亲躺在床上,这时候她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但是,她还是问了一句:“那我孩子声调这么复杂,好吗?”

    护士边给我洗澡,边笑着安慰我母亲说:“好,怎么不好?以后唱歌弹琴就厉害了。”

    当时,我父亲正手拿一本准生证站在外边走廊,双眼呆呆地望着准生证的婴儿名字那一栏发呆。我父亲是政治专业硕士毕业,读过二十多年的书,但他读的政治书上也没讲婴儿声调复杂或简单对婴儿长大后会有什么影响。他听了护士和我母亲的对话后,心想,孩子声调还能怎么个复杂法呢?难道比“哆啦咪发嗦啦西哆”这8个音调还多一个吗?那好啊,干脆就给儿子取个名叫“九音”吧。

    就这样,我的名字就正式定为“李九音”。

    4岁那年,我随父母从广州市搬到珠江口的舢板洲市。至于父母为什么搬到这个地方,我作为小孩,问也没问,不过我想,父母肯定是因为工作或生计原因吧。

    搬到舢板洲市后,我就入读舢板洲市第一幼儿园读中班。舢板洲市改革开放起步早,经济比较发达。我父母也有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父亲在市地方志办公室当主任,母亲在市古炮台管理所工作。我们一家三口衣食无忧。按照我父母的设计,我在第一幼儿园读两年书后,就会转到市第一小学,6年后就会转入市第一中学,再过6年,我就去外地读大学。很可能是读音乐专业的。

    为什么我读大学有很大可能是读音乐专业呢?我父母这样跟我说,因为我确实从会讲话开始,凡是听过我唱歌的人,都说我音乐天赋极佳。当然除了音乐天赋外,我其他各方面也不错,比如说,我三岁那年,我就能把唐诗三百首里面的196首背得滚瓜烂熟。

    但是,在我五岁那年的一个午夜,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完全改变了我父母为我设计好了的人生道路。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个梦的梦境,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我还清楚记得我做那个离奇古怪的梦的前后经过。

    那是农历三月初的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当时住蓝天白云小区,跟往常的周末一样,九点一过母亲就陪我上床,边给我讲那些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童话故事,边轻轻拍打着我圆鼓鼓的小肚子哄我快快入睡,因为明天早上八点半,还要带我去我们家附近的中环广场一家名为“蜡笔小新”琴行学琴。

    父亲晚饭后就拿着一张有靠背的小椅子坐在靠近阳台的茶几边,忙着整理他的钓具。忙了一周,父亲一般周六周日两天都要放纵一下自己,跟邻居一个名叫韦小棠的叔叔去钓鱼。母亲和我上床后,父亲就关了电视,给明天用的一个水滴轮和一个鼓轮上了润滑油后,又给渔轮换上了刚买回来的日本YGK大力马渔线,上好线后,又分别用碳线给两个轮子的主线打了个GT结,绑好前导线。当他忙完这一切后,他忽忽洗漱完毕换上睡衣,就蹑手蹑脚摸黑上床休息,此时我已发出轻柔而匀称的鼾声,花朵一样的脸上绽放着微微的笑意,显然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自从我读幼儿园后,父母就辞退了保姆,晚上一家三口都在主卧室里的一张一米八的床上睡觉。我睡在父母两人中间。如果他们要做那事,就得等我进入梦乡睡踏实后,两人才悄悄移步到另外一间卧室。我入睡后,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中间很少醒过来。

    鸡啼二遍时分,母亲从梦中朦朦胧胧醒过后,习惯性的伸手给我掖掖被子,检查一下我是否尿床。殊不料,她的手在我刚才睡下的地方四处摸索,却没摸到我温暧柔软的身体。她以为我可能滚落到床下了,便轻轻翻身下床四处查看,却不见我的身影。

    她侧耳倾听,整个卧室里只有父亲如雷的鼾声。

    母亲赶紧拉亮床头灯后,查看了卫生间,又在卧室里四处查看,仍不见我,就走到父亲身边,把他从梦中摇醒,紧张地说:“你快点起来,儿子不见了!”

    父亲从梦中醒过来,用手揉着被剌眼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的双眼,嗡声嗡气道:“刚才不是睡了吗?明明是睡在我们两人中间,现在深更半夜的,他一个小屁孩能跑到哪儿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父亲已回过神来,他也赶紧翻身下床,跑到卫生间查看。卫生间没见我的身影,他心想,也是,儿子只有五岁,白天他能自个去卫生间,但夜晚特别是深更半夜的,他哪儿会起床自个去卫生间,要是他能这样,就不会老有尿床的麻烦事了。

    父亲从卫生间回来后,走到衣柜边,依次打开几个衣柜的门,伸手在挂着的衣服堆里四处抓了抓。

    “怎么办?……”母亲声音带着哭腔了。

    “怎么办?我就不信他能跑哪里去!”父亲心里明白,自已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是堂堂的一家之主,这时候不能显露出丝毫的慌恐。他心想,住的是自己的房子,大门有防盗的铁门,防盗铁门进来还有两层木门,几个阳台都焊有防盗窗,儿子断然不会跑到哪儿去。

    他这么想的时候,他走到卧室的门,伸手拧开门,径直摸黑穿过走廊,向大厅走去,到大厅后,拉了墙壁上吊灯开关时,他吓了一跳,大门已敞开了。

    “啊!几个门都开了!儿子半夜开门跑出去了?他才五岁他怎么找到钥匙的?再说他那么矮小怎么也够不着锁孔……”父亲颤声问道。

    “是不是给人家抱走……。”母亲吓得哭了。

    父亲边掏出手机报警,边跑出大门外,看看走廊那里空无一人,他忽忽按了电梯,到楼下后,正准备报警时,他突然看到楼下的十字路口昏暗的路下了,静静地站着一个小孩。

    “九音,你……”父亲用手捂着因为紧张惧怕而剧烈疼痛的胸部,一声颤抖叫我。兴许他在想,五岁的儿子半夜突然出走,独自一人跑了,不过没跑出小区,还在小区保安的掌控范围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此时,六神无主的母亲也穿着睡衣跟随跑到楼下,远远听到父亲叫我的名字,也一阵风跑过来抓住父亲的手,慌里慌张的说:“莫不是儿子得了夜游症,别、别吓着他。”

    深更半夜,五岁的儿子悄悄离开暧和的被窝,又悄悄打开家门后,独自一人跑到楼下的十字路口来静静地站着,还真是平生第一回啊!

    父亲觉得母亲的话有点道理,便轻轻走到我身边,正伸出双手欲抱我上楼时,不料,我却一边用双手推开他,一边轻轻说:“我不睡,我不睡,我要在这里等人,有人给我送一把鼎叮琴来。”

    “儿子,你是不是在做梦啊?”母亲问道。

    父母两人走到我身边,两人都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生怕我跑走一样。

    我依然静静站着,若有所思,若有所盼,毫无睡意。

    “做梦了,肯定是做梦了。”父母两人抢着伸出巴掌在我的小额头上探着体温,但都感觉冰凉冰凉的。

    他们深信我肯定还在梦境里没有回过神来。因为这种情形以前也遇到过好几回,我夜里发高烧时,常常做噩梦,有时从噩梦中醒来,就吓得啼哭不止,任凭父母抱着他四处走动,又给我喝水,又给我把尿,但我魂还沉浸在梦境里,一边啼哭一边断断续续讲着一些父母听不懂话,弄不明的事儿。往往要经过半个钟头来回折腾,我才能慢慢回过神来。

    可是,我刚才虽然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但现在,我确实是清醒的。我并不是没回过神来。

    “你怎么不开灯的?你不怕吗?”说句话时候,母亲也觉得自己不该说这种话,自已家里有什么可怕的?

    “我要弹鼎叮琴。”我轻轻说。

    我上幼儿园小班时,父母花了将近四千元,给我买了一个瑞声牌23英寸的尤克里里。每周六带我到中环广场一家叫“蜡笔小新”琴行学两节课。

    “什么鼎叮琴?我们只有尤克里里。你是做梦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学尤克里里,只学2个月就能学会十多首曲子自弹自唱了。只是我对这个乐器的兴趣远远不及那十几个什么雷欧杰克奥特曼那么好玩。每次带我去跟老师学弹琴时,我都兴趣不大,甚至有好几次,到了出发时候我还趴在地板上玩积木,说什么都不去,最后还是生拉硬拽拖我去,可这一次,为什么深更半夜瞎嚷嚷着要弹琴呢?

    “明天妈妈带你去琴行弹琴,现在还没到时间,我们睡觉去吧。”

    “不,我要在这里等要鼎叮琴。”我挣脱父母的手,固执的说。

    “哪来的鼎叮琴?听都没听说。好了好了,乖宝宝。现在深更半夜的,你再不回家,保安叔叔要来抓你的。”

    考虑到夜半三更的,再加上明天还要带我去弹琴,父亲管不了那么多了,板着脸说,都深更半夜了,赶紧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说罢,就俯下身子抱我回床上睡觉。

    虽然我挣扎着哭说不睡觉,非要弹鼎叮琴,可作父母的只当儿子做了一个奇怪的弹琴的梦,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罢了。这样两人把我夹在床中间,轻轻拍着他哄我入睡。

    父亲虽一夜没睡好,但他心心念念掂记着几个钓点的鱤鱼和黑鱼,七点多就起来了,洗漱后到小区门口一个杭州小笼包铺吃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小米粥,回来时除了给母亲买了一屉小笼包外,还到另外一家肠粉店给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豆浆和油条。

    八点正,父亲收拾好鱼竿和路亚包,再帮忙把我的尤克里里装到琴袋,母亲和我吃完早餐,一家人正要出门。母亲带我去中环广场弹琴,中环广场离他们小区不远,步行也就十五分钟左右。父亲打算开自已的丰田油电混和动力小车,搭载邻居钓友韦小棠叔叔去钓鱼。

    不料,出门时,我就不依了。我用小手指着装在包里的尤克里里,说我不去学这个尤克里里了,我要学鼎叮琴。

    不管父母如何苦口婆心,如何连哄带骗,甚至如何连拉带,我就是哭闹着不出门。

    我就是哭闹着。最后,他们俩也没办法,我这个状态,父母就是抱我到琴行交给老师,不也是给老师添乱吗?再说,当初让我学这个尤克里里,不也就是让我玩玩而已吗,也没有打算让我成为一个什么尤克里里高手,更没有奢望过让我通过学尤克里里后将来掌握个什么谋生的本领。既然是玩,就在哪儿不是玩?不去弹尤克里里,那就在家里地板上玩奥特曼得了。

    两人商量一下后,只好打电话给琴行老师编一个借口,给我请假了。

    父亲和韦小棠在外边的河涌跟几个钓手几乎是玩了一天,中餐也是在外边随便叫份五六块钱的盒饭,象个工地上的民工一样蹲在水边胡乱吃饱后又继续挥杆。路亚人一见有鱼口,就会全心贯注废寝忘食,心心念念盘算着到底要使用什么类型什么型号什么颜色的拟饵,要以什么样的控竿手法引诱那些掠食性的大鱼们攻击拟饵后,再如何跟它作一番博斗后将它们拉上岸来了。

    结果一天下来,两人鱼获甚丰。在舢板洲大桥的桥底,父亲用一个大米诺中了一尾将近十五斤的鱤鱼,又在水闸附近的杂草边上中了五尾大黑鱼。韦小棠叔叔也在蕉西水闸用铁板跳底中了七八条翘嘴,其中一条将近一米长,这是路亚人梦牵魂绕的“米级”翘嘴了。

    回来的路上,两人兴奋不已,两人高谈阔论,争先恐后总结着今天各自作钓的经验教训,内心时不时想起大鱼攻击拟饵瞬间的炸水声,和跟鱼搏斗时的手感。路亚人对去作钓想入非非而不能付之实践时,都说中毒了,非得要去钓几条鱼上来才能解毒。他们俩今天这个鱼获,足以让他俩解去半年的毒瘾了。就算半年不让他们钓鱼,他们只要想起今天的钓况和鱼获,也能心平气和心满意足了。

    因为满载而归,父亲心情不错。晚饭后,父亲似乎忘记了我早上使性子不去学琴的事了。抱着我问今天在家乖不乖?边说边用下巴的胡子扎着我,我用小手摸着他的又粗又硬的胡子,笑着说:“土豆泥,土豆泥。”

    我从电视里看到人家用铁丝涮土豆泥后,只要我用手一摸父亲的胡子,就笑着说“土豆泥。”

    我和父亲玩了一会儿后,我却突然说:“要弹鼎叮琴。”

    “好啊,那就弹呗。”

    父亲放下我,把尤克里里拿过来,不料,我却摇着头,“我不弹这个,我要弹鼎叮琴。”

    “什么鼎叮琴啊,我不跟你说了吗?没有鼎叮琴,鼎叮琴听都没听说过。鼎叮琴大概只是在你做梦时才见过,我们没见过,我们也不知道鼎叮琴长个什么样。”父亲没好气的训斥着我。

    “鼎叮琴弹起来可好听了……”

    “那你告诉爸爸,你在哪儿见过人家弹鼎叮琴?”

    我只有五岁,只要一迈出大门,父母都是紧紧牵着我的手的,难不成还有人教背地里教过他弹那种所谓的鼎叮琴?

    “我在梦里见他弹过。他还教我弹。”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什么人教你弹琴的?”

    “他穿那个衣服,……就是穿那种……那次我们去天后宫,给人家算命,那些算命的人穿的那种衣服。”我虽然是吞吞吐吐,倒也若有所思的说。

    父亲曾带我去过天后宫。那次在天后宫被几个算命先生忽悠了一百块钱。当时那几个算命的人穿的是道士服。“那你说说,他都教你弹些什么曲啊?”

    “很多的,我不记得了,好象有几首叫做什么唱天谣,什么弹天曲,什么独天曲,什么对天曲……我不记得了。对了,他还说,他要送我一把鼎叮琴呢!”

    “奇了!怪了!”见我这样有模有样津津有味回答,而且还说出曲名来,父母惊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