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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枝节横生

作者:月明碧琉璃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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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赵绾、王臧入廷尉府,窦老太后便命人详查这二人的背景和所做作为,以搜求她所谓的罪证。一眨眼数月过去了,窦老太后见朝堂再无涟漪而局势亦平稳了下来,便召来柏至侯许昌示意结案。

    “许昌,赵、王二人之事可曾查实?”窦老太后的神态中带着大局已定的泰然自若。

    “启奏太皇太后,赵、王二人之事均已查实。”柏至侯许昌恭声回道,“这二人均是出自儒生申公培门下,建元初年举荐其师申公培任太中大夫,改天子历法,议明堂事,所言所行皆是废黄老而尊儒术,陛下深为其惑,故此朝堂方起波澜,还请太皇太后立斩此二人,以儆效尤!”

    “哼!斩此二人尚不足泄哀家心头之恨!”窦老太后恨恨言道,“若非此二人妖言惑众,陛下何以至此!更可恨这二人当着满朝百官让陛下诸事不必请奏长信宫,其心何其可诛!”念起此事,窦老太后心意难平,不由重重地敲了一下龙头拐杖,令许昌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忙道:“太皇太后息怒!”

    窦老太后虽患有眼疾视物不清,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决策,只见她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广川人董仲舒如今何在?”

    许昌应道:“回太皇太后,董仲舒尚是布衣之身,待诏长安官邸。”

    窦老太后冷哼一声,意外言道:“他的天人三策不是颇得陛下欣赏吗?怎么,陛下没封个官职给他?”

    许昌恭敬应道:“听闻那董仲舒无心仕途,早在先帝年间便以博士之名到处宣扬儒家之道,此番见陛下求贤问诏,故特意来京妄立儒家之名。”

    “嗯…”窦老太后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许昌见老太后态度不明,不敢擅下主张,踌躇片刻方问道:“太皇太后,那董仲舒当作何处置?”

    窦老太后沉思片刻,道:“那董仲舒不是让陛下令各诸侯王离京吗?那就让他去诸侯王处任个虚职,好好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太皇太后高明!”许昌不禁赞道,“此人到处宣扬儒家之道,如今让他限于一方诸侯手中,看他日后还怎么宣扬!”

    “还有那申公培,既已年迈,哀家便不再追究,择日遣回鲁地!”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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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尘埃落定。

    刘彻情知自己若再去长信宫替赵、王二人求情,定然会惹怒自己的祖母,但情急如斯,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再一次硬着头皮入了长信宫。

    “陛下,太皇太后正在小憩,陛下还是请回吧!”长信宫中伺候窦老太后多年的宫婢春华好声言道。

    刘彻闻言并不意外,含笑道:“皇祖母正在休息,那朕就在门外候着,待皇祖母醒来,朕再进去!”言罢,自顾自地立于殿门前。

    春华见状也不多言,转身入内。几个时辰过去了,长信宫都不见有人出来,刘彻抬了抬发麻的双腿,暗暗捺下心头的愤怒,继续候着。

    “怎么,陛下还没走吗?”长信宫内窦老太后呷了一口茶,问向春华。

    老宫婢点了点头,道:陛下还在门外候着!”

    “让他进来吧!”窦老太后徐徐言道。

    “诺!”春华应了一声,走出殿外,对刘彻道:“陛下,太皇太后宣见!”

    刘彻闻言忙随老宫婢入了殿内,见窦老太后正在饮茶,忙低身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窦老太后微微点头,问道:“哀家听闻陛下来长信宫已久,是为何事?”

    刘彻挤出一丝笑容,好声道:“皇祖母,赵绾王臧之事皆是孙儿的错,还请皇祖母莫要与他们见识。”

    “哼!”窦老太后冷笑一声道,“若不是这二人蛊惑陛下,陛下又如何会犯错?”

    刘彻抑住满心愤懑,低下口气说道:“皇祖母心头有气,怎么责罚孙儿都行,只求皇祖母饶了他们的性命!

    窦老太后闻言纹丝未动,依然手捧茶盏,低头啜茶。刘彻见状只得立于一侧,不敢作声。

    良久,窦老太后方才放下茶盏,淡然问道:“若是哀家不饶过他们,又当如何?”

    刘彻听闻忙跪了下来,哀声求道:“皇祖母,孙儿知道,是孙儿的鲁莽惹怒了皇祖母,皇祖母要责要罚都让孙儿承担!只求皇祖母饶过此二人!”

    “陛下乃是是皇帝,哀家怎敢罚你?”窦老太后冷声言道,“只是那赵绾王臧太不知好歹,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责问哀家,试问哀家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皇祖母…”

    “不必再说了,哀家心意已决!如果赶得及,你还能见他们最后一面。”窦老太后起身扔下一句话,便由春华扶着离开了。

    此时,指尖已抵得掌心发红,刘彻明白不管自己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当下不由握紧拳头,咽下了所有的愤怒,低声道:“孙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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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年不见天日的牢房内阴暗潮湿,赵绾王臧早已料到此次凶险,自廷尉府宣诏以来,便安然等待最后的时刻。

    刘彻心中感伤,步伐亦似有千斤之重,韩嫣陪着他一道进入了牢房,狱卒见皇帝亲临,忙将牢门打开躬了个身悄然退下。

    “陛下…”赵绾王臧见刘彻过来,俯下身子叩拜。

    刘彻忙跨步踏了进去,低身扶起两位近臣,哽咽道:“是朕无用,令两位爱卿受苦了!”

    赵绾道:“既为陛下臣子,何苦之有?”

    王臧亦道:“臣等为陛下百死不辞,只是以后不能再伴陛下左右,还请陛下珍重!”

    刘彻心似刀剜,强忍泪水,握住二人双手动容言道:“你们对朕的心朕都知道,朕发誓,日后一定为两位爱卿讨回公道!”

    赵绾王臧深深点头,眼望刘彻慢慢俯下身去:“臣等拜别陛下!”

    是夜,二人取下腰间缎带,悬在牢狱梁上,自缢身亡。

    窦婴、田蚡随即被罢官,窦老太后擢升柏至侯许昌为丞相,不设太尉一职,武强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石建任郎中令一职,建元年间的新政就像是湖面上荡起的一圈涟漪,不久便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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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新政失败后,刘彻更像是折了双翼的雄鹰,任有鸿鹄之志亦不能不低于现实。朝政令刘彻心灰意冷,不过好在长乐宫中还有他心爱的女子可以一慰忧愁,那是他生命中仅留的一抹亮色,每次想起她温柔明亮的眼睛,笑意盈盈的脸庞,他都有一种倦鸟归巢的温暖。

    “母后,今日如何不见子夫踪影?”长乐宫中遍寻不见卫子夫,刘彻不由问起自己的母亲。

    王太后闻言并不作答,只对殿内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将殿内掩上!”

    “诺!”宫人们小心低着身子一一从殿中退下,将宽大的殿门轻轻掩上。

    刘彻见状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心内愈发不安,“母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子夫去了何处?”

    王太后缓缓抒了口气,说道:“哀家已将她送去了撷芳殿。”

    什么?撷芳殿?”刘彻愣了半晌,愤然道,“母后,撷芳殿可是先帝冷宫,你怎可如此待她?你明知儿臣与她…”言至此处刘彻扭头便走,“儿臣要去寻她!”

    “你给哀家站住!”王太后严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彻的脚步却不见有丝毫的缓慢。

    “你这样去只会害了她!”王太后厉声喝道。

    刘彻闻言不由滞住脚步,“她只是你皇姐府中的一名讴者,你却日日以向哀家请安之名亲近于她,如今她去了撷芳殿,你又这般急切去寻她!你在宫中多年,明知宫内耳目众多,却偏要这般鲁莽行事,难道你忘了赵绾王臧之事?”王太后严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责备。

    “儿臣没忘!”提起这个伤疤,刘彻心中又是一阵痛,“前朝之事,与子夫何干?若儿臣将子夫册封为夫人,便不会有这般尴尬的境地!”

    “册封之事万万不可!”王太后断然否定。

    “有何不可?”刘彻心中一沉,转身言道,“莫非母后也想效仿皇祖母,限制着朕的一举一动?”

    “彻儿,枉你自幼聪慧,如今为何这般糊涂?”王太后面带愠色,望着刘彻的眼神里透着失望。

    “母后,竟连你也如此说朕!”刘彻失望地摇了摇头,多日来的积愤倾泻而出,“朝政那有太皇太后替朕操心着,后宫那有皇后替朕管束着,朕现在不过是想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母后都言不可,朕这个皇帝还当来何用?”

    看着刘彻怒气冲冲,王太后一言不发,待刘彻说完,王太后冷冷说道:“皇帝可以去把玉玺送至长信宫了,哀家这边也马上收拾搬离长乐宫。”言罢,冷着脸径直走入内室。

    刘彻见母亲动怒,心里不免后悔,不敢再多言,低头怏怏走至内室,往里一看,王太后正枯坐床沿,掩面而泣。见此情形,刘彻深知伤了母亲,忙双膝跪地好言劝道:“母后,儿臣口不择言,都是儿臣的错,您莫再生气了!”

    王太后微睁凤目,泪水涟涟,啜泣道:“彻儿啊,你怎能如此不识大体?母后如何不知你对卫子夫心意,只是如今你初登大宝根基未稳,去岁新政你已激怒你皇祖母,除去赵绾王臧不过是你皇祖母杀鸡儆猴之举,你不会不知!如今情形能保住你的也只有长公主,因为她会为阿娇的皇后之位竭力维护于你,若是你此时一意孤行立卫子夫为夫人,只怕阿娇断然不允,到时必会激怒长公主,而你的皇位也就堪忧了!”

    王太后的一番话如当头棒喝,令刘彻顿然醒悟。如今自己朝堂无势,若再失去长公主刘嫖的维护,只怕他的皇祖母真会在梁王刘武一脉的子嗣中另觅人选,继承大统。

    想到这里,刘彻不由理解了母亲的苦心,不住自责道:“母后处处为儿臣着想,是儿臣愚钝,伤了母后的心,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接连的打击,让刘彻在母亲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哭得像个孩子。

    王太后心疼地搂过自己的儿子,柔声说道:“彻儿啊,母后看着你从胶东王被立为东宫太子,再到登上大宝,你受的每一份苦,走的每一步路都看在母后的眼里,只要为你好,母后什么都愿意去做!只是彻儿啊,有些事情母后不能替代你,你如今既坐上皇帝这个位置,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你皇祖母再乾纲独断毕竟她已步入残年,再大权独揽又能揽到几时?你来日方长,还怕等不到重掌江河的那一日吗?”

    刘彻伏在母亲的膝头,言道:“母后,儿臣知道了!儿臣一定会忍,往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儿臣都明白,儿臣绝不会再让母后为儿臣掉一滴眼泪!”

    王太后听闻,悲伤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这个令她骄傲的儿子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自长乐宫一事后,刘彻除了循例上朝廷议,问政实权几乎都交予了窦老太后,自己则带了韩嫣在长安城外三十里地的上林苑内骑马狩猎,并大肆扩建上林苑,增加了许多游乐之处,期间更是收罗了许多奇珍异宝送予长公主刘嫖,哄得长公主喜笑颜开。

    刘彻深深明白,时间是有力量的,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窦老太后故去,等自己重掌皇权,等真正君临天下的一天!

    “子夫,你一定要等朕!”刘彻心底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