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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身不由己

作者:月明碧琉璃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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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天气,白日里还感觉有些热,到了清晨却是凉爽的很,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宫人们已经开始洒扫宫廷内院。

    只见长乐宫的兰叶步履匆匆一脸焦急入了未央宫,“敢问常侍,陛下起身了吗?”兰叶朝着杨得意行了个礼,急切问道。

    杨得意见是王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婢,忙回礼道:“陛下还未起身,不知女官前来,可是太后有何差遣?”

    兰叶道:“昨夜丞相离世,太后流泪不止一夜未睡,寅时骤然昏倒,我等赶紧请来太医令,眼下虽无大碍,但奴家想着还是赶紧过来告知陛下。”

    杨得意一惊,道:“丞相昨夜离世了?”

    兰叶点头道:“正是!昨夜刚入子时,太后留在丞相府里的人便回来禀告此事,待宫门一开丞相府的白贴也就送入宫中了。”

    杨得意微微颔首,蹙眉又道:“今日没有朝会,陛下当不会这么早起身,既是太后身体有恙,奴家这就去唤醒陛下。”

    兰叶感激道:“有劳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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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中王太后卧于床上,双眼微闭。田蚡的离世对她而言不啻于断腕之痛,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事情的始末,越想越是痛恨韩嫣,若没有韩嫣行凶之事,田蚡断然不会如此,“二弟,姐姐一定不会让你枉死!”王太后心内发誓道,“姐姐一定会让韩嫣陪你一道走这黄泉路、奈何桥…”

    “母后如何了?”刘彻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彻儿…”王太后不由微睁双眼,轻声唤道。

    “母后!”刘彻快步上前,掀起帘子关切道,“母后,你可好些了?”

    兰叶扶着王太后微微坐起,王太后鬓发散乱面色枯槁,脸上的泪痕犹在,泣声道:“哀家…哀家心里头难过啊…”

    刘彻赶紧坐下扶住,好声道:“母后节哀!朕都知道了,丞相虽已离去,但朕定会给他哀荣!”

    “彻儿啊,你舅父贵为丞相,哀荣自不可少,但最重要的是你舅父绝不能枉死!”王太后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不杀韩嫣,你舅父死不瞑目!”

    “母后…”刘彻闻言心烦意乱,强自好声道,“韩嫣之事,朕自有主张,母后莫要再逼儿臣!”

    “哀家逼你?”王太后凤眼一瞪,沉下声来,“哀家若是逼你,韩嫣还能留到今时今日吗?如今你舅父因韩嫣而死,若不给他一个交代,你让哀家如何自处?”

    “母后,若此事真是韩嫣所为,朕定然会给丞相一个交代!但如今事情真相尚不明朗,朕怎能杀韩嫣?”刘彻虽然抑着语气,但已是愤然。

    “好!好!”王太后恨声连连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杀韩嫣是吗?”

    刘彻将脸别过一边,一声不吭。

    “哀家自今日起,不再用膳,陛下请回吧!”王太后冷声道。

    “母后,你这是何苦?”刘彻急声问道,“你非要如此逼儿臣吗?”

    “哀家不逼你,哀家只是让陛下自己选择。”王太后言罢,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母后…”王太后的话像针一样,句句扎在刘彻的心上,望着王太后心意已决,刘彻咬紧了嘴唇,良久,终于缓缓起身,伏地叩首道:“儿臣遵旨!”

    言罢起身,目无表情地朝外走去,随侍的杨得意见刘彻神色不对赶紧过去搀扶,不料被刘彻一手甩开,杨得意不敢多言,疾步跟紧了刘彻离开了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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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弟,姐姐来看你了!”王太后对着田蚡的灵位喃喃道,“那韩嫣已经身首异处,姐姐总算是替你报了仇!”

    丞相田蚡一死,京中达官显贵皆来吊唁,唯独不见当今天子。且不说天子与丞相的甥舅关系,单是田蚡贵为丞相位列三公之一,薨逝后天子也理应前来,但至始至终,天子都没有出现在丧仪上,如此异常之处令田蚡的骤然离世更多了几分扑朔迷离。

    田蚡一死,最高兴的莫过于刘陵,隐患既除,所有的秘密都不会浮出水面,她多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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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殿内刘彻将自己关在里面数日,与韩嫣最后一次的见面又浮现在了眼前。

    “韩大人…”卫青陪着刘彻一道去了诏狱,“陛下来看你了!”

    韩嫣一如往常行礼,含笑道:“陛下是来送臣的吧!”

    “韩嫣…”刘彻眼中有泪,无言地点了点头。

    “陛下不必难过…”韩嫣劝道,“陛下已经尽力了,卫青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是朕无用…”刘彻落泪道,“朕终究还是拗不过太后…”

    “陛下,韩嫣此生能相伴陛下、效力陛下,已是韩嫣之幸!”韩嫣眼中有泪动容说道,言罢望向卫青,道:“拿酒来!”

    卫青依言倒过两碗酒递了过去,韩嫣举碗对刘彻道,“陛下,往后韩嫣不能侍奉陛下左右,望陛下珍重!”言罢,一仰头喝尽碗中酒。

    刘彻端着碗,极力抑住心头的悲伤,望着韩嫣一口饮尽,“来世,朕与你还是好兄弟!”,言罢将头别过一边,热泪滚滚而下。

    韩嫣不忍相看,望向卫青嘱咐道:“卫青,陛下我就托付给你了,日后你定要全力护好陛下!”

    “诺!大人放心!”卫青忍住眼里的泪水,沉声应道...

    “吱嘎…”一声,殿门被推开,刘彻的思绪骤然被拉回了眼前,“陛下!”柔和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道传来,“臣妾熬了些米粥,陛下将就着吃些吧。”

    “朕不想吃,拿走吧…”刘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道。

    卫子夫走近放下食盒,柔声劝道:“陛下这几日几乎粒米未进,如此下去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呀,若是韩大人在,他也不愿意看到陛下这样折磨自己…”

    “臣妾知道陛下难过,但陛下不仅仅是一个人,陛下还是这大汉朝的天子,为了国家社稷,为了万千子民,陛下也要爱惜自己啊!”卫子夫打开食盒,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米粥,用勺子舀了一口喂到刘彻的嘴边,好声道:“陛下…”

    刘彻望着卫子夫眼神殷殷终于张开了嘴,由着她一口一口地喂过大半碗米粥,见刘彻总算肯吃点东西,卫子夫心里才安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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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本宫准备的吃食一口未动?”阿娇望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盒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不由问向前去承明殿的宫婢,“陛下当真不吃不喝吗?”

    宫婢小心翼翼道:“奴婢前去送食盒时,看见昭阳殿的卫夫人也提了食盒过去…恐是陛下用了卫夫人的…”

    “陛下不是所有人都不见吗?”阿娇闻言怒道,“卫子夫怎么就进去了呢?”

    “这个…奴婢也不知情…”宫婢惶恐应道。

    “啪…”案几上的食盒瞬间被阿娇摔在了地上,“卫子夫,卫子夫,又是卫子夫…”阿娇恨恨言道,“本宫处处忍让,为何你就是要阴魂不散地缠着陛下?”

    “下去!”阿娇望着一旁噤若寒蝉的婢女更是烦躁不已,自今年开春春华便染了咳疾,数月来一直不见好转,前几日刚央了阿娇返回故土,如今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阿娇的心情越发的不好。

    这一年多来,她处处忍让才换来刘彻的和颜悦色,千奇百怪的药方也不知喝了多少,可自己的肚子却始终不争气。想起幼年时刘彻曾对自己说过的金屋藏娇,想起少年结发为夫妻时两人的恩爱相浓,泪水早已不知何时布满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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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陛下还是只口未动吗?”长乐宫中王太后见兰叶又提着食盒回来,愈发不放心地问道。

    兰叶放下食盒,好声回道:“太后莫急,今日奴婢看见昭阳殿的卫夫人提了食盒进殿,陛下该是进食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太后闻言脸色总算好了些,“再这么饿下去怎么得了?”自斩杀韩嫣后,刘彻伤心难过以至于几日不食,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都知道,但较之田蚡之死,她更要给自己的弟弟一个交代,“彻儿,你不要恨母后,母后也是没有办法…”王太后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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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暑气渐退,转眼就进入了八月。

    每年的八月中旬,民间都有拜祭月神的传统。那一晚月圆如盘,百姓要在月下设案,向着月神的方向点燃红烛,供上圆饼和瓜果,拜过月神之后,再切开圆饼家中每人尝上一口,寓意团圆,故此这一日又称作‘夕月节’。

    夕月节当天月色皎洁,洒了满地清辉,未央宫红毯铺地,宫灯千盏,金蟾焚香。月下长案供着一盘宫饼,两盘瓜果,刘彻带领众人面向圆月俯身叩拜,太祝令延声道:“玉轮生魄,光华皎皎,灿灿兮若宝镜初升,瑶瑶兮银河满清辉…四海皆平,国泰民丰,颂我大汉昌盛!”

    拜过月神,接下来便应由刘彻亲手切下一方宫饼呈与太后,斟上一樽酒并敬上祝词,但因韩嫣之事刘彻始终对自己的母亲心有芥蒂,“儿臣祝母后凤体康健,福寿永年!”刘彻和往年一般呈上宫饼,斟上一樽酒祝词道,但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

    王太后见状心知肚明,虽然心中难受,但面上仍堆起笑容,接过宫饼,举樽道:“釂!”

    众人皆是举樽,“釂!”

    太乐扬声道:“乐起!”顿时宫中编钟齐鸣,管弦声起,舞者翩翩而出。

    依着卫子夫的刘珏乖巧地跪坐一边,只见她肤质晶莹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秋水剪瞳更是顾盼生辉,虽然只是垂髫之年,却出落的十分漂亮。待一曲罢卫子夫望着刘珏微笑颔首,刘珏会意轻轻点头,起身走向王太后跪拜道:“祖母,今日阖宫欢庆,珏儿献上《猗兰操》一曲,愿祖母福寿安康!”

    “好!好!”王太后见状展颜道,“哀家洗耳恭听!”

    少顷,宫人移来七弦琴,刘珏徐徐拨琴调好音后,细细指尖抚上琴面,只听琴音好似玉珠轻落,又好似涧水流淌,时而空濛清澈,时而轻柔绮丽,只令人如入佳境宛见空谷幽兰。

    这一曲不禁令刘彻想起了幼年时光,当年他便是出生在未央宫的猗兰殿,他的母亲当年还是王夫人时,最喜爱弹奏的曲子便是这《猗兰操》,在这如丝如诉的琴音中,刘彻回忆起了曾与王太后在一起的亲密时光,神色不觉间柔和了许多。

    王太后听闻琴声心中不觉一动,目光看向刘彻,见他神色柔和似有笑容,心中愈发肯定刘珏弹奏此曲的缘由,不由地朝卫子夫微微颔首一笑以示感激。

    一曲弹罢,余音绕梁,王太后还未来得及夸赞,却听得一旁阿娇语带不屑道:“卫夫人歌姬出身也就罢了,竟还连带着长公主也这般,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刘彻闻言大为不悦,正欲斥责却听王太后斥声道,“皇后慎言!”,抬眼望去只见王太后面染寒霜,对阿娇道,“珏儿乃是我大汉朝的长公主,皇后莫要失了自己的体面!”

    阿娇被当众斥责,面上早已挂不住,这些年来虽说不讨王太后喜欢,但终究是皇后之尊,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闻声面色陡然一寒,因着王太后与刘彻在场,当下只能银牙暗咬隐忍不发。

    “长公主琴技精湛,哀家如闻天籁,赏!”面对着刘珏,王太后满脸笑意,大加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