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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风尘仆仆

作者:月明碧琉璃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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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扬大雪过后,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树木早已掉光了残叶,只余落满积雪的树干伸向天际。小院的窗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窗牖上张贴的大红喜字,在一片雪色中分外醒目,沐着倾泻而出的阳光,在地上投下明晃晃的影子,为萧瑟的冬日平添了几分喜气。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卫子夫手握篦梳,望着镜中一身红衣的采兮轻轻言道,“采兮,这些年都是你在尽心服侍我,而我也将你的好视作习惯,多年来只顾着自己却忽略了你的幸福,如今你又为保我清誉匆忙出嫁,这份情意让我如何偿还?”

    采兮摇了摇头,道:“皇后言重了,这些年来皇后待我如同家人,在采兮心中,皇后不仅是皇后,还是姐姐!只是以后采兮不能再伺候皇后了…”

    卫子夫闻言眼中有泪,抚住采兮肩头动容言道:“采兮,我的好妹妹,姐姐谢谢你!”

    “公孙敖与我相交多年,为人厚实信义,你嫁与他我也放心。”卫子夫从髻上拔下一支青玉簪插在采兮发髻上,“这支簪子是多年前一位故人所赠,如今我将它转赠于你,只盼你与公孙敖相依相扶,执手偕老。”

    采兮亦是眼泛泪光道:“多谢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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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小雪不断,寒风裹挟着雪花四处飘散,公孙敖心事重重地在门外徘徊了许久。这桩亲事来的如此突然,他一点思想上的准备也没有,可却半分不能退却,想想采兮,自己一个大男子,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子来的坚强勇敢吗?

    “梆…梆”更声传来,不觉夜已二更,公孙敖心中愈发的矛盾,透过窗格向房内看去,隐约见堂中大红喜字高悬,一对龙凤烛已燃去大半,公孙敖轻叹一声,敛起所有心思,推门而入。

    洞房内采兮头顶红缎端坐大红喜幔之下,虽看不见容颜,但公孙敖知道,她的心思不比他少。当真是造化弄人啊,公孙敖缓缓走近,握住一旁的秤杆顿了半响,终于还是轻轻挑起了红盖,一瞬间一支青玉簪赫然跃入公孙敖眼中,“这支青玉簪你从何而来?”公孙敖望着簪子不假思索问道。

    红盖下的采兮面如桃花,眉若远山,闻言双颊泛红,慢启朱唇:“此簪乃皇后所赠,听皇后所言,是皇后多年前一位故人所赠。”

    “哦…”公孙敖点了点头,似有所思,采兮取下红缎,缓缓道:“公孙护卫,是采兮不好拖累了你,只是如今陛下下旨赐婚,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假以时日待陛下忘却此事,护卫便可寻由休了我,另觅良人。”

    “采兮姑娘差矣!”公孙敖忙拱手道,“当初若不是姑娘舍身相护,只怕如今公孙早已身首异处,姑娘对皇后、对公孙的恩情,公孙铭记在心。如今你我既已结发,你便是我的发妻,公孙断然不会背弃于你,只是让你下嫁我这么一个粗人,实在是委屈了你。”

    “我不觉得委屈。”采兮摇了摇头道,“采兮也只是一个婢女,盼的不是夫君大富大贵,而是一心相待,如此足矣!”

    公孙敖闻言似有触动,言道:“世间男女所盼的不就是执子之手,白首相伴吗,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公孙敖端起桌上的合卺酒,望着采兮郑重言道:“今日结发,日后便是你我执手相伴一世,釂!!”

    采兮凝眸点头,迎上酒卮,柔声言道:“釂!”随即微微仰头交杯喝过合卺酒,烛光下采兮的眸子越发灿若星子,衬得微红的双颊更显娇媚动人,公孙敖不禁轻轻靠了上去,烛火轻灭,余留一窗旖旎伴着夜色中的雪花飘飘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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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未亮,长安城外远远地卷起一股烟尘,随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小规模的匈奴部队出现在了距离长安城楼不远的地方,望着前方高高的汉家城阙,这支匈奴人不敢靠的太近就地停了下来。

    此时城楼的戍卒早已发现异常,一排强弩手一字排开,手执弓弩对准了城楼下的匈奴人,只待一声令下便弓箭齐发。

    远处,只见匈奴人首领跳下马背,双手高高举起单独走近城楼下,大声地用匈奴话朝着城楼呼喊。守卫城楼的材官见状赶紧上报,不久便有将官带着懂匈奴话的人员赶来,一番匈奴语对话后,将官急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我乃是匈奴太子於丹,求见大汉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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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中,守卫京师的北军中尉尹齐已将整件事详细禀告了刘彻,又道:“陛下,匈奴人素来狡诈,来人自称是匈奴太子,下臣恐是匈奴人设下的圈套,陛下宜慎之!”

    刘彻微微颔首,并不表态,沉思良久方道:“匈奴虽与我大汉为敌数十载,但每每不过杀掠百姓,抢掠财物便就散去,从未有匈奴人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京畿之地。且如你所说,来人不过带了数百人员,若真有图谋不会只带如此少的人,朕思之,恐真是匈奴单于内部起变,这单于太子方会携了他的亲信来投我朝。此事不可拖延,你速速率北军精骑千人,将那於丹太子迎入城中,朕自有安排!”

    “诺!”尹齐领命匆匆而去。

    待卯时刚过,这一小股匈奴人便被以尹齐为首的北军迎入长安城中。“也许真如陛下所料,这匈奴人确是来投诚的。”见这支匈奴人中既有匈奴妇人又有孩童,尹齐心中暗自揣测道。

    除了自称是匈奴太子的於丹,其余众人尹齐均作了妥善的安置,随后便有一辆马车行来,尹齐对於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於丹微一点头,一个人跳上马车,随着车马辘辘而去,东方的天色已是大亮。

    马车一路径直自章城门入了未央宫中,於丹虽贵为匈奴太子,也曾见识过来自大汉朝的岁贡,那些精美的瓷器、华美的丝绸和沉甸甸的黄金,无不显示出汉朝的富庶,但真正有一天置身在这富裕的国度中,那宏大的宫阙、恢弘的殿宇、精美的楼阁和步步锦绣的天家富贵,还是看得他惊叹不已。

    马车在承明殿外停了下来,一早便有小黄门在此等候着尹齐,於丹下了马车随着小黄门一路入了承明殿内,正殿中央的长案后面,端坐了一个身着黑色宽袖袍服的男子,於丹猜测这便是汉家天子了吧,果不其然,尹齐上前叩拜道:“陛下,臣已将匈奴太子带来!”

    於丹忙上前单膝跪地,俯首道:“小王左屠耆王於丹叩见大汉朝皇帝陛下!”

    随侍人员闻言将於丹之言具告刘彻,刘彻笑道:“平身吧,赐座!”

    在内侍的指引下,於丹学着汉人一般跪坐了下来,然后道:“大汉朝皇帝陛下,我乃军臣单于之子於丹,我父王已死,叔父左谷蠡王伊稚斜趁乱夺我太子之位自立为单于,不仅杀我部众更是一路追杀小王至长城脚下,如今小王与亲随百余人,愿降大汉朝皇帝陛下!”

    於丹的说辞与刘彻的想法基本一致,闻言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太子先在长安城住下吧,待朕前方的信使回来,再行安置太子与随行众人。”

    “多谢皇帝陛下!”於丹面露感激之色,被伊稚斜一路追杀,无奈之下於丹选择了投诚大汉,因着汉匈几十年的纷争,於丹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如今却得到了大汉朝皇帝的善待,令他惶恐之余生出莫大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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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匈奴太子归降后数月内,因着匈奴内部的势力纷争,汉匈边境反倒出现了难得的和平,看着通过一座座置所传来的驿简,刘彻眉间舒展了不少。

    “陛下!”小黄门匆匆上前,躬身禀奏道,“内史在殿外求见,说是长安城官驿中来了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手执了一杆节旄尽落的旌节,自称是张骞…”

    小黄门话还未完,刘彻振衣而起,急问道:“什么,张骞?快传内史!”

    内史片刻便入了殿,刘彻问道:“那张骞如今何在?”

    内史忙道:“回陛下,事关重大,臣已将此人安置在官驿之中派人把守。”

    “好!”刘彻道,“带朕去!”

    去往官驿的路上,刘彻不由回忆起十几年前的往事。那还是在建元二年的时候,他派遣张骞出使西域,联合与匈奴有世仇的大月氏共同夹击匈奴,未料张骞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多年来一直以为张骞早已葬身胡地,未料如今他竟然回来了…

    “陛下,这便是安置张骞的客舍了。”内史指着官驿中北边的一间客舍言道。

    “走!”刘彻按下起伏的心潮,疾步过去。随着左右将门打开,客舍中的三个人站了起来,站在最前面的便是一个发须中夹杂着花白的高个男子,只见他手持一杆旌节,那旌节上节旄早已经落尽,只剩光秃秃的节杖,他一见刘彻便伏地叩拜,克制着声音道:“臣张骞,叩见陛下!”

    “快快平身!”依稀记得当年出使时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归来却已是风霜两鬓,刘彻急忙上前扶住,动容言道:“卿,受苦了!”

    张骞起身,将手中节杖呈上道:“陛下,臣奉命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共抗匈奴,但臣未完成使命,请陛下责罚!”

    刘彻接过光秃秃的旌节,好声道:“卿出使西域十三年,如今能持节回来朕已是欣慰,何谈责罚?”

    “来!”刘彻令其坐下道,“把这十几年来的经历告诉朕,朕相信定然是艰难曲折的历程。”

    张骞动容点头,将这十多年出使的经历徐徐道来。

    “陛下,当年臣率百余人出使西域,一路西行,未料经河西之时遇匈奴骑兵,臣等全部被俘送入单于王庭,军臣单于得知臣等欲往大月氏,便将臣等扣押下来,这一扣便是十年之久。十年后,臣寻了一个机会,趁匈奴人不备逃出了单于王庭,但此时的大月氏已被迫西迁,臣等随即一路寻去。途经西域大宛国时因沿途艰难,与臣同去之人皆已殁,仅剩臣与堂邑父二人,大宛国国王知臣等去往大月氏,便遣人将臣送至大月氏,未料大月氏西迁之地土地肥沃,且距离匈奴人较远,大月氏已无意向匈奴复仇。臣多次劝说无果,只能无奈离去,岂料归汉途中臣二人又被匈奴所俘,扣留了一年多,数月前军臣单于去世,匈奴内部发生战乱,臣二人趁着纷乱这才得以脱身逃回长安。”

    听了张骞的一番话,刘彻眼中隐有泪滴,叹道:“朕知道这一路艰辛,未料竟艰难至此!”

    “臣手持旌节即代表我大汉王朝,使命所致,何谈艰难!”张骞言辞坦坦,谈及以往虽有艰辛,但在他心中更多的是对使命的执着。

    “好!”刘彻颔首赞道,“朕果然没看错人!如今你既已归来,先在此处好生歇息几日,朕自有安排。”

    数日后,朝廷下旨张骞官拜太中大夫,堂邑父被封奉使君,赐二人府邸及千金,引为百官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