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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阳光正艳,随着一阵风来,枝丫上的积雪簌簌而落。宫人早已将道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可路面虽然没有了积雪,但依然有些湿滑,刘据一路匆匆行来,数次几欲滑倒,随行的太子舍人好声劝慰道:“太子莫要心急!陛下自有上天护佑,定然无恙!”
刘据不住自责道:“父皇抱恙,为人子者被传方知已是不孝,只愿天佑父皇,愿父皇能早日好起来!”
行至飞羽殿,值守宫人见太子前来不敢耽搁,当下赶紧入内禀奏,刘彻听闻冷笑道:“太子?哼!他终于肯来了吗?”
宫人不明所以,闻言不敢吭声,半晌刘彻方才冷声道:“宣!”
不多时,刘据疾步入殿,见殿内一片狼藉,惊愕之余忙上前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未知父皇抱恙,儿臣来迟,请父皇责罚!”
“责罚?如何责罚?”刘彻冷冷道,“你身为太子,朕不能动辄得咎,否则你储君之位威严何在?”
“父皇,儿臣虽是储君,但君臣父子之道为先,父皇有任何责罚之处,儿臣都甘愿领受!”刘据诚挚言道,又将手中陶罐呈上,“父皇,罐中乃是儿臣亲手所酿的百花蜜,酿后埋于太子宫后院之中,儿臣听闻父皇圣躬不适,方才从后院中起出献于父皇,愿父皇圣体早日康健!”
“什么?你说你方才是去后院起花蜜了?”刘彻闻言心中一动。
“是!”刘据据实答道。
刘彻又仔细端详了刘据的脸色,只见刘据强颜欢笑中带着隐隐的忧伤,脸上也似乎还有被风吹干的泪痕,当下心中一颤,指着蜷伏在地的小黄门常融怒喝道:“来人,将这厮拉出去杖毙!”
常融见太子呈上花蜜已是胆战心惊,骤然又闻圣驾大怒,心虚之下顿时吓得昏死过去,任由兵卫将他一路拖了出去。赵嫣见此变化惊得噤口不言,刘据忙伏地惶恐道:“父皇息怒,可是儿臣说错了什么吗?”
刘彻缓了缓神色,方才言道:“据儿不必自责,这厮离间你我父子之情,言你听闻朕圣躬不适,不仅面有喜色更是借故迟来,如此诛心之言实乃罪大恶极!”
刘据闻言惊得心有余悸,连声道:“儿臣谢父皇明鉴!”
“咳…咳…”刘彻连着轻咳了几声,道:“起来吧!”
“父皇!”刘据见状满脸紧张,关切言道:“天气寒冷,不若由儿臣扶父皇去卧榻上歇息吧!”
“好!”刘彻微微颔首,温和言道:“太子孝心可嘉,朕心甚慰!”
见刘据起身相扶,一旁的赵嫣赶紧上前帮忙搀扶,见刘彻面色平和并无异样,赵嫣心中不由暗自庆幸,倘若方才常融并未吓昏,只要圣驾稍加相问…赵嫣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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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到了晚间不仅细雨蒙蒙还零星飘起了小雪,天刚擦黑,宫中各处的灯便陆续掌了起来,即便是永巷,一眼望去也是灯盏闪烁,映着屋檐还未化却的积雪,透出寒夜里的几分温暖。
“什么?常融…死了?”永巷的一间耳房内,传出苏文惊愕的声音。
“常侍请节哀!听闻常融当时便在圣驾跟前昏死过去,故而杖毙之时,也未受太多痛苦。”
“我的儿啊…”苏文直楞楞地后退了几步,禁不住泪珠直淌,“还指望着你…在我百年后执幡送丧,如今可倒好,你还走在我前面了…”
来人默然叹息了一声,奉上手中锦盒,好声言道:“常侍请节哀!夫人一点心意,还请常侍收下!”
苏文抹了抹眼泪,接过锦盒道:“多谢夫人!请转告夫人,苏文必不负夫人心意!”
来人微微颔首,并未多加言语便转身离去。
苏文放下锦盒,望着烛台中微微摇曳的火苗,目光之中充满恨意,“这个仇我一定会报!”苏文切齿言道。
窗外的雪依然飘飘洒洒,好似不知人间险恶,雪白且轻盈地在空中打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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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儿,今日之事你如何想?”椒房殿内炭火正旺,墙内涂抹的花椒之香氤氲而出,即便寒夜里雨雪纷纷,殿内依然温暖而舒适。
前来椒房殿问安的刘据已将白日里飞羽殿内发生的一切告知了卫子夫,卫子夫听闻事件经过,不由得忧心肿肿。
刘据倒是不以为意,劝慰自己母亲道:“母后,儿臣以为此事已经结束,在中间离间我与父皇的小黄门早已被杖毙,母后不必多虑!”
“据儿,你终究还是历事少…”卫子夫摇了摇头,“那小黄门为何要离间你与陛下的父子之情?他又是受何人唆使?目的何在?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刘据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儿臣…倒是从未想过这些…”
卫子夫微微叹了口气,道:“据儿啊,人心险恶,尤其是你还身居储君之位,凡事当多想一层才是!”
“母后所言极是!”刘据以手抵额应道,“儿臣谨记在心!”
卫子夫点了点头,又道:“据儿,你可还记得数月前你父皇为你太子宫增添侍婢之事?”
“儿臣记得!”刘据不解道,“母后何以提起此事?”
卫子夫沉吟道:“此事母后反复想过数次,能在你父皇跟前言及你借侍疾为名,垂涎椒房殿中貌美侍婢为实者,必然是你父皇跟前的人!而今日之事又因那小黄门常融离间而起,两者之间是否有何关联呢?”
“母后…”刘据一怔,道:“难道母后是说,此两件事乃同一人所为?”
卫子夫轻轻摇头,道:“是否同一人所为,不敢轻言,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有人在陛下跟前数次进谗!”
“据儿啊!”卫子夫望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带着担忧,“若是你舅父还在,母后自不必担心这些宵小之辈!可如今朝堂之上你仅有姨丈公孙丞相可倚,而后宫之中,母后虽为皇后,但在你父皇跟前早已是不同往日…”
谈起这些年的变化,卫子夫禁不住感伤道:“据儿啊,母后已经无法更好地庇护你,你须得更加谨慎才是啊!”
刘据见状低头自责道:“令母后担忧,都是据儿的不是!母后所言,据儿谨记在心!”
“嗯…”卫子夫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日后若是再遇此等小人,据儿必得去你父皇跟前据理力争,以正视听,不可再给小人进谗之机!”
“诺!儿臣记下了!”刘据见自己的母亲依然十分担忧,不由好言劝慰道:“母后也无须太过忧心,只要儿臣规行矩步,宵小之辈便无机可乘。父皇圣明,不会被这些邪恶谗言所蒙蔽,今日杖毙小黄门常融便是最好之证!”
“但愿如此!”卫子夫徐徐点头道,心中依然不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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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踏…”午时刚过,长安城内的北阙甲第区便有一队持戟兵士小跑前行,领头的是一名身着玄色官服的男子,只见男子行至丞相府门前作了一个手势,所有兵士随即停下步伐,整齐而有序地站立在男子身后。
丞相府门房见状赶紧上前对玄衣男子作揖道:“不知贵客前来有何差遣?”
玄衣男子道:“我等奉旨前来抓捕犯人公孙敬声!”言罢一挥手,整队兵士紧随其后入了丞相府中。
闻声而来的公孙贺不知发生了何事,当下疾步上前道:“不知廷尉府差人来我府中是为何事?”
领头男子上前一步,见过公孙贺道:“在下廷尉府属官张延之,见过丞相!奉陛下御旨廷尉府抓捕犯人公孙敬声!”
公孙贺闻言脸色一变,惊道:“不知小儿所犯何罪?”
张延之道:“太仆公孙敬声骄奢不法,擅自挪用北军军资一千九百万钱,如今已为陛下查明!”
“什么?”公孙贺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擅用北军军资一千九百万钱?”
“是的!”张延之拱手道,“此事廷尉府已开案卷,公孙敬声擅挪军资证据确凿,还请丞相不要阻拦卑职等行事!”
“不肖子!不肖子啊!”公孙贺气极怒喝连连摇头,他这个儿子素来骄奢,他并非不知,但竟胆大妄为到擅自挪用北军军资一千九百万钱之巨,却是他万万都不敢想的。如今泼天大祸已至,即便自己贵为丞相,但能否保全得了自己的儿子都是未知之数。
正在公孙贺怔忡间,公孙敬声听到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见此情形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当下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公孙贺脚下,泣声道:“父亲,父亲救我!”
公孙贺见状抬脚就踢,边踢边骂道:“你这个不肖子,你是要害死为父吗?”
“老爷!老爷莫再踢了!”循声出来的卫君孺抹着眼泪护着儿子道,“敬声他知道错了!”
“娘…”公孙敬声涕泣道,“都是孩儿的不好…”
张延之一直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此时他朝着后面的兵士一挥手,随即便有两人上前将公孙敬声押了起来,“父亲!”公孙敬声眼泪汪汪地望着公孙贺,此刻的他多希望贵为丞相的父亲能上前为他求情,令他免受牢狱之灾。
可是公孙贺置若罔闻,任由他被廷尉府的兵士拿下,却默然不出一言。
“多谢丞相不徇私情!”张延之一拱手谢道,随即转身对兵士道:“我们走!”
“老爷!”卫君孺的眼泪几欲夺框,望着公孙贺哀声喊道,“老爷…”
公孙贺并没有理会卫君孺的哀求,径自向前对张延之道:“张大人请留步!”
张延之闻声停下脚步,转身一揖道:“不知丞相还有何吩咐?”
公孙贺亦是一揖道:“老夫自会向陛下请罪,还请张大人在狱中不要为难小儿!”
“下官记下了!”张延之说完便转身挥手道:“我们走!”
望着爱子被廷尉府带走的背影,卫君孺泪流不止,几乎要哭出声来,公孙贺长叹一声,扶住自己的妻子,道:“我这就去找陛下!”
卫君孺闻声止了哭,抬起红肿的双眼,哽咽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