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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从来都不寒冷的泽露城,今日一早竟有了霜冻,但朝阳升起,那些霜冻又逐渐融化成水。
退朝之后,司南晨脚步沉重的从大殿中走出,回寝宫的路上,他的脚步停留在王宫中央那颗雨藤树下。
叶子上的朝露滴滴落下,打湿他的发丝与肩膀上,眼前熟悉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还在趁父亲不注意,爬去树杈上,摘下几朵娇艳的雨藤花,央求长姐教他编花环,然后再送给宫慈姐姐。
「城主,您该回寝宫了。」身旁侍卫冷冰冰的提醒道。
「寝宫与外边有何不同?不都是……唉……罢了……」
司南晨被锁在泽露王宫中,无论去到哪个角落,都是赫连决所派的眼线,就连在外头看阳光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比之囚徒,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宫,一进门,侍卫就将寝宫的门关的死死的,好像生怕他跑出去似的,直到午时,才有侍女送来午膳。
「城主,请用膳。」那侍女低低道了一句。
「放下吧。」司南晨随口应着,眼睛依旧未从书册上移开。
「天气湿冷,城主还是趁热吃了吧。」
侍女喋喋不休,司南晨本就心情沉闷,他皱着眉头看向那侍女,却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她。
不对!
赫连决对他的监视几乎无孔不入,每日来他身边侍候的都是有数的几个人,这女子到底是……
「城主慢用。」她说完,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司南晨,便退了下去。
等寝宫门关上,司南晨将手中书册放在一旁,仔细检查那些盛放饭菜的碗碟,终于,他在盘案的底层发现一个夹层,取出里面的字条,刚打开,漠北的大印赫然闯入眼帘。
司南晨仔细看去,那正是寒苍王爷的亲笔字迹,在仔细看过里面的内容后,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归于平静。
思量片刻后,他整个人似乎都沉静下来,随后司南晨将这封信吞吃入腹,又提笔些下一份回信塞进夹层之中。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侍女将东西收走,深深呼出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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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春秋更换,一年一年周而复始,转眼间四年时光匆匆而过,原来漆黑的冰冷宫殿,也随着当年那名婴孩的长大,而逐渐有了鲜活之气。
「公主……公主你慢些,当心摔着!」
侍女在小小的身影后紧张的跟着,前边只顾追蝴蝶的小丫头才不管那么多,她两条莲藕似的胳膊忽然向上一伸,小短腿还不忘向上使劲跳了跳,想要抓住头顶上的蝴蝶,可蝴蝶灵巧,不出所料的从她胖嘟嘟的指缝中钻了出去。
小孩子精力充沛,她像不会累似的,注意力转眼就从蝴蝶移到了来觅食的小鸟身上。
那已经是她第三次看到这只小黄鸟了,它长的着实可爱,毛茸茸圆滚滚的,浑身的毛毛像是米粒一样的浅黄色,只有翅尖与尾尖带着稍深一点的琥珀色,远了看就像个金色的小毛球,可人的很。
「小鸟小鸟,你随我去见母后吧,她如果能听见你唱歌,说不定就醒啦!」
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自言自语着,放轻脚步离鸟儿越来越近。
那鸟儿也不怕人,歪着脑袋用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赫连悔,还时不时的啾啾叫几声,可等到小丫头扑过来的时候,它又像捉弄她似的,扑棱扑棱翅膀飞到了树杈上,跳着转过头来冲她又叫了几声,才展开翅膀飞远了。
「哎……又跑了!咳咳咳咳咳……」小丫头一生气,咳的厉害了些,侍女忙过来给她喂了些冰晶金桔汤才好些。
「公主身子不好,可不能跑
的这么快,否则王上要怪罪奴婢的。」
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又爱玩的年纪,只觉得这些规矩碍事,她撇撇嘴,刚要命人去把它追回来,却听不远处的寝宫传来阵阵哭声。
赫连悔寻着哭声向上望去,原是来到了弦歌楼,里面住的那位……好像是叫姒夫人。
此时她正在窗边抽噎着,时不时用丝绢擦擦眼泪。
这位夫人刚入宫不久,赫连悔曾见过两次,上上次她追兔儿的时候见过她,上次她来这儿找父王的也见过她,可每次见面时,姒夫人都是哭哭啼啼的,她不明白她为何总是挂着眼泪。
姒夫人模样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与母后长相有几分相似。
其实不光是姒夫人,就连曾经住在弦歌楼的华夫人,柳夫人,跟金延宫中的迎夫人,与摘云馆的莲夫人,眉目间都与母后有些相似之处。
可不知为何,这些人都逐渐消失了,只剩莲夫人还在摘云馆一直住着。
赫连悔眨巴眨巴晶亮的金眸,想着,她们兴许是回到原来的家了吧。
不过相比起来,这位姒夫人是最像母后的,所以父王才那么喜欢她吧。
小丫头抬着头,见姒夫人哭肿的眼睛与她对上了,便对姒夫人行了个礼。
可姒夫人看见她之后,表情和眼神都变了,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好像是怨恨,又好像是伤心,总之并不友善,看的小丫头不由得害怕起来。
接着,姒夫人本来擦眼泪的手缓缓移到了小腹上,嘴巴紧紧的抿成一条线,不知在想什么。
侍女见姒夫人表情不太对,便道:「公主,这儿没什么好看的,膳房的糕点应该熟了,奴婢带您去挑些喜欢的可好?」
一提到糕点,小丫头的肚子就咕噜噜的叫起来,她一口答应,用稚嫩的嗓音答道:「好吧!苏若,明日你派人来,我一定要抓住那只小黄鸟!」
「是……」
两人说着话,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赫连悔下意识的向后看去,却被眼前蔓延的鲜血惊了眼。
从上面掉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姒夫人……
「公主别看!」
苏若反应过来就用手蒙住了赫连悔的眼睛,但为时已晚,姒夫人那双瞪大的,正缓缓流出鲜血的双眼深深的印在她脑海中。
议政大殿内。
「王上……王上不好了!」
侍卫来不及通报,便慌张从门外钻进来,赫连决皱了皱眉,木佳戈镇守御前多年,从未如此失态,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发生什么事了?!」
「姒夫人……」侍卫急促的喘息着,「姒夫人她从弦歌楼一跃而下,已经……」
听到这消息,赫连决手中本来和上的折子又重新打开,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淡淡道:「死了就埋了,有什么好慌张的?」
「可姒夫人在弦歌楼跳下时,恰好宁安公主在旁边玩耍,公主受了惊吓,从下午开始就一直高烧不退……」
赫连决一怔,手中的折子冲着侍卫飞了过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来通报!」
侍卫也很委屈,毕竟王上早前便立了规矩,若不是有要事不许打扰,公主身子比常人弱些,风寒发热是常有的事,要不是公主这次烧的越来越厉害,还不愿喝那补药,他可不敢随意闯进来。
此时夜已深,几名太医胆战心惊的守在寝宫外,里面赫连悔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被毯之中,脸儿烧的发红,还浑身颤抖着,口中不时喊着冷。
朦胧中,满地的鲜血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双流血的眼睛。
小丫头眉头皱
的紧紧的,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她心口急促的起伏着,嘴巴里混沌不清的嘟囔着:「不要死……不要死……」
「悔儿……悔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赫连悔稍稍有了安全感,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她父王就在眼前,心中害怕又担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父王……」
她伸着小手,紧紧环绕着父王的脖子,好像这样能让她安心许多,随后她便被裹着被毯,被她父王抱在怀中哄着。
「悔儿别怕,父王在呢。」
「父王,姒夫人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是不是死了……呜呜呜呜……」.五
说着,小姑娘心里难受又害怕,哭的更大声了。
赫连决用下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此时她身上烫的吓人,这可怎么行!
他胡乱搪塞道:「姒夫人只是不小心在楼上跌落,受了伤,等她养好伤便没事了,悔儿也是,生病了就要喝药,这样才能好起来。」
「她……她真的没事吗?」赫连悔抽噎着,小巧的鼻头哭的都发红了。
「父王何时骗过你。」
赫连决坐在榻上,将小小的人儿放在腿上坐稳,才接过侍女手中的「补药」。
这东西热过之后就更腥了,赫连决皱皱眉,吹的稍稍凉些才喂到赫连悔唇边。
「悔儿,喝了补药你的病就好了,明日父王带你去给你母后请安之后,父王便陪你去放风筝,骑大马。」
「真的?」赫连悔眼眸一亮,她可是好久都没跟父王一起出去玩了!
「那我要父王一整日都陪着我,我还要吃奶果铺子的糖葫芦和南瓜酥还有奶面红豆团!」
「乖乖喝药便都准你。」
「好!」
小丫头答应的痛快,但低头一看那棕红色又苦又腥的药汁,便不自觉的咧咧嘴,赖皮的把脸埋进了被毯中,只露着毛茸茸的小脑瓜。
「父王,悔儿不想喝……」
「那父王明日便要去忙国事了。」
「别别别!」
小丫头连忙钻出来,红扑扑的小脸鼓着,气鼓鼓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坏父王……」
「悔儿如果不好好喝药,坏父王就要用胡子扎你了……」
赫连决说着,脸往前凑了凑,下巴上刚露头的胡渣轻轻扎在悔儿柔嫩的小脸蛋上,又痒又疼的触感逗的小姑娘咯咯直笑,被裹成粽子样的身体也不老实的扑腾着。
赫连决怕她将药弄洒,停了动作,又道:「悔儿若是乖乖喝药,今晚就可以跟母后一起休息。」
「真的!?」
一瞬间,悔儿眼底晶亮,脸上写满了开心,不等她父王回应,像是怕他反悔那般,胖乎乎的小胳膊从被毯中伸出来,端起药汁便一饮而尽。
小小的五官因为药汁的腥苦而皱成一团,还好父王及时往她嘴巴里塞了枚蜜饯,还未等苦味消散,小丫头便催促道:「父王父王,快带我去见母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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