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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心中都藏着事,昧旦晨兴。贝家的公鸡还没打鸣,白萧与花楹已经整装待发了。
花楹背着药篓,慢吞吞地踢着石子走,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能快些吗?花楹姑娘,我走一步便要等你半柱香了。”白萧在前头,很不耐烦。
“白萧,你说咱俩这算成亲了吗?”花楹在后头,闷闷地问。
“就那么想嫁给我啊?”白萧来到花楹面前,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仔细看看,你也不算丑,要不然我勉为其难,收你做个小妾?”
花楹抬起头,脸红红的:“小妾是什么呀?”
“我们中原有钱人啊,会娶好多老婆的,身份尊贵的呀,是夫人,剩下的都是小妾。”
“真不要脸!”花楹气呼呼的先走了。
可还没出贝家大门,变故便发生了。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围住了贝家,说城主儿子达玛托昨晚从贝家回来后,暴毙了。
达玛托没有娶得美娇娘,心中不快,回去发了好大一通火,两个随从就遭了殃,被揍得皮开肉绽,呼爹喊娘。他有个小妾,平日里惯会察言观色、揣摩心意的,此刻站在旁边火上浇油,说打这两个下人也只能暂且压压心火,此事本就是那贝丹孜办得不地道。咱们南疆人选婿,哪有中原人参加的道理?即便参加了,也得按咱的规矩来,岂能客不随主便,写中原人的鬼字?摆明了就是想优待中原人。若是咱南疆人剩的多,少爷你岂有不胜的道理?
几句话说得达玛托停下了鞭子,他今日在众人面前闹了好大的笑话,颇为丢脸。此刻听完小妾的分析,觉得头头是道,这贝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才导致他当众出丑。他恨恨地想,今日看在斛神面子上,我不动你家人,但气得出一出,当即吩咐人随他一起出门,他得亲手砸几间贝家药铺才甘心。可刚出自家大门,便哐啷倒地,没再睁眼。
贝丹孜听完来人的叙述,大呼冤枉,明明达玛托昨晚离开贝家时,人还好好的。
来人是城中的捕快,说:“仵作验完尸,是中毒而死。达玛托少爷在你贝家肩膀受伤,你贝老爷给他擦了点跌打损伤膏,毒肯定便是从肩膀处渗入肌肤的,不是你杀人还能是谁。”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了,贝老爷说:“达玛托少爷的伤是淤伤,本就没有伤口,怎么会有这样的毒药,碰到肌肤就会进到身体内?再说,昨晚是我亲自给他按摩擦药的,既然有毒,为什么我没事?”
捕快不听他辩解,说你本就是医者,自有法子解毒。当即带着人,硬是把贝丹孜拖走了,还嘱咐几个衙役,看好贝家的人,暂时都不准出门。
这可苦了白花二人,二人刚准备离开贝家,就差临门一脚了,又被生生困在了此处。
贝夫人年轻时跟着贝老爷走南闯北,也是见过大风浪的。她狠狠责罚了几个吓破了胆的下人,又对着白萧说:“对不住了,家里遭逢此难,连累你二位也困在此处。”
白萧客气的说:“夫人不必如此,说来此事也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昨晚意气用事,想必也不会连累老爷入狱。”
贝夫人冷笑一声:“老爷行医施药,乐善好施,怎会做出这种事?分明那些庸货想让老爷顶罪,他们好交差。不过,白公子既然心存愧疚,那便帮我一同想想办法怎么救老爷出来。我再多嘴,奉劝你们一句,我知道你俩功夫好,可这城内到处都是官兵,若是逃跑,我怕你们都走不到城门口。”她说完,又利诱道:“那哮症方子只有老爷知道放在哪里?白公子你即然如此想要,老爷又诚意想给,怎么做我想公子你应该知道。”
白萧说:“我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被拘在此处,即使想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贝夫人摆摆手,说:“你们中原总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况且我贝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总有些门道弄些消息,你二人尽些绵力,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贝夫人也不是急病乱投医,她昨晚见过白萧的功夫,比家里的护院强过百倍,如今贝家前途未卜,有他在此,以备不时之需。
事已至此,纠缠也无济于事。白萧说:“那我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早上事发突然,下人都慌了手脚,厨娘做饭也晚了些。花楹饿得前胸贴后背,便拉着白萧去厨房找些吃食。那厨娘竟也是个中原人,姓马,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但也皱着脸十分忧愁。她家中子女众多,相公又不顶事,整日的喝酒嫖娼,全家就指着她这点银子过日子。贝老爷心善,给的月银比寻常人家高了一倍,若是贝家出了事,到哪里去找比这更好的差事了。听得花楹都想掏腰包给她点银钱。
白萧按住花楹蠢蠢欲动的手,说:“马大婶,那位达玛托可有什么仇家没有?”
厨娘嘴碎,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达玛托的娘是南疆大将的女儿,身份比城主还要高贵,又常年在军营长大,养成了个说一不二,骄横跋扈的性子。自打跟城主成亲后,更是把城主管得服服帖帖,是城中出了名的悍妇。城主有次看歌舞,多看了个歌女一眼,她便找人把歌女的双腿打断了,从此再也没有女人敢在城主面前露脸了。
城主夫人膝下仅育有一子,便是达玛托,自幼娇生惯养,就是城主,都打不得,骂不得,把他养育成了个混世魔王。城中的人稍有冲撞,便会遭到毒打,整日的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城主夫人去世后,城主一下子解脱了,娶了好多小老婆,纵情声色,又生好几个儿子。
“所以啊——”厨娘总结道:“这城里谁不讨厌他啊,想他死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便是城主那几个小妾,也都巴着他出事呢。”
“那贝家与他结过仇怨没有?”
“当然没有,就贝老爷那个菩萨心肠。咱们卖药抓药的,经常遇到言语不善的客人,从没见他红过脸的,怎么会杀人呢!哎,造孽哦,你说说,怎么好人没有好报的?”厨娘抹着泪说。她抹完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你去问问小翠,那晚我见她跟达玛托说话,可天黑,隔得又远,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白萧又找了当晚在场的丫鬟小翠,小翠说:“是老爷亲自把他从地上扶进内室的,又给他擦了点跌打膏。那达玛托少爷脸色不虞,气冲冲地出了内院,我按照老爷的吩咐给他送茶,路上正好碰到,还被他推了一把,茶水都洒了,可真气人!”
花楹递给白萧一个鸡蛋,说:“现在怎么办啊?”
白萧接过鸡蛋,说:“咱又出不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近晌午,贝府来了一个穿僧衣的男子。南疆君主极其笃信小乘佛法,各地都建了不少僧庙寺院供奉,以至于民众对僧人都十分客气,不敢怠慢。几个看守贝家的衙役面面相觑,想着捕头走之前只交待不让贝家的人出去,又没说不让外人进来。再说,得罪僧人,可没有好处,这僧人衣衫褴褛,肯定是下山化缘来了,当即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他进去了。
花楹此刻正躺在树上想办法,可她自幼长在山中,连坏人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杀人了。她小脑瓜子想得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脑袋一转,见到了僧人,瞬间坐起高兴道:“师父!”
来得正是怀悲大师,他在山中久久没有等到花楹回来,料想定是出事了,便下山寻找,路上听到不少人议论贝家的事情,当即直奔贝府而来。
花楹叽叽喳喳,把事情同怀悲讲了。
怀悲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开口说第一句话:“花楹,做人就得这样,敢作敢当。此事也算因你们而起,咱不能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
花楹低着头,有些心虚,白萧可是为了人家的方子才留下的。再说,想走也走不了。可她不愿意与师父说这个,只说:“师父,现在大家都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办了。”
怀悲说:“这有何难,我出去帮你们探探消息。”说完便又出了门。
贝夫人知道恩人来访,虽然焦虑难当,却也极尽待客之道,准备了桌上好的斋菜。怀悲回来后,将打探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达玛托死后,小妾与那两个随从,一口咬定,达玛托回府后没有进过食,连滴水都没有喝过。三人信誓旦旦,口径一致,想来也是不想担这个责任的。如果此中有凶手,那便也逃脱法网了。怀悲便仔细打听了这三个人,这个小妾,是城中一普通人家的女儿,家境贫寒,在城中一家茶馆中卖唱为生。有日这阎王口渴进去喝水,见她姿容艳丽,声音清脆,便动了邪念,不管她当时已有情郎,当晚就把人弄进了府。虽说她进府后衣食无忧,还颇为受宠,但也算伴君如伴虎。达玛托脾气发起来,常也会弄得她一身是伤。那两个仆从更是可怜,就是俩出气筒,整日陪笑陪护陪玩,跟着达玛托干过不少缺德事。
这仨也是最有动机,也是最方便下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