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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叔明在那头假意关切道:“张兄,此人来头不小,可会惹火烧身啊?”
“嗨,能有我什么事?人是山贼杀的,我又仅仅是个小县尉,出了事,自有曹县令扛着。”
“哈哈哈哈,说得好,那我就预先祝贺张兄你平步青云了。来,咱哥俩今天得多喝几杯。”
张文虎一口辣酒下肚,看着正往他杯子里续酒的仲叔明,漫不经心地问:“你那两个手下呢?怎么没一起来喝酒?”
仲叔明面不改色:“他俩找姑娘喝花酒呢!年纪轻,可得折腾些时辰呢。”
“哦?我听说有个很瘦弱,你们寨子最近还收小孩子了?”
说得是花楹,花楹为了行路方便,穿得男装。可毕竟年纪小,在两个男人面前,显得过于打眼了。
“这不是下面村子的嘛,被刘添杀了全家,就来投奔我了。男人嘛,打小就爱这档子事,非求着我带他来开开眼界。”仲叔明画风一转,偏到张文虎身上:“不过张兄,怎么今天不找姑娘作陪了?”
“都是些俗物,玩腻了。”
“我上次替李家押镖,听说你想向李家求亲?”
“我那婆娘死了些年头了,也该娶个娘儿们回来操持内务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当时没站稳脚跟,娶了李怀北的义女,如今也算春风得意,他亲闺女嫁给我,也不算亏。”
“自然是香车配宝马,英雄配美人。那李家的小姐,可真是有福了。张兄你一表人才,他日平步青云,她可也跟着沾光了。”仲叔明拍着马屁道。
张文虎被奉承的有些得意,不觉有些喝多了。仲叔明趁机又打听了点消息。
花楹听得犯困,她看着张文虎那丑陋的老脸,心说要是我,给我多少钱都不要嫁给他。要嫁就要嫁个好看的,比如说,比如说要跟白萧一样好看。她偷偷瞄了眼白萧,嘴角抿了抿。
仲叔明与张文虎聊到很晚,剩下的都是中年男子回忆往昔岁月,好没意思。白萧轻轻挂好画像,与花楹轮流洗漱了番。花楹难得痛快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躺在案几上看着袖口的鸭子。
白萧踢了踢她:“睡床上去。”
“为什么呀?”花楹翻了个身,双脚欢快地打着摆子。
“有床不睡,你非得跟我挤这里。我上次跟你说的男女有别,你没听进去是不是?”白萧转过头,不理她。
“什么嘛,这里又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知道的啦。”花楹见他不理人,自己悠闲地唱起了曲子,唱到一半,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花女侠又为何事伤心了?”白萧闭着眼睛,声音中都带着倦意。
“你说奶奶要是知道她孙女不在了,该多难过呀。”
“她不会知道的。”白萧转过身,看着案几上昏黄的烛火,说:“冯三不会回那村子了,她年迈,又来不了县城,估计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本想安慰她的,却不想花楹眼神越发忧愁了,说:“等我送你回来,一定好好把冯三打一顿,再经常去看看她。啊,白萧,要不,要不你先回山里。我帮你送个信给你家人,让他们派人来接你好不好?”
白萧看着正双手撑着脸,眼神担忧又天真的花楹,沉默了。过了会儿,才轻声说:“我信不过他们。”
他怕花楹再问,又闭上了眼睛:“累了,早点休息吧,明早再说。”
花楹悻悻躺到了床上,睡得很不安稳。她梦到白萧跟她生了一个小娃娃,可一转眼,白萧又搂着小玉姐亲来亲去,说也要跟她生孩子,气得花楹梦中扯坏了床单。
次日早晨,仲叔明便早早过来了。他神态自若,像是并未喝过酒一样,十分清醒。
“城东三里坡,五十人左右。”他把昨天探得的消息告诉两人。
得从长计议了。
正当三人苦思冥想,筹划怎么脱身时,有人敲了门。
来的是阁中的龟公,说是楼下有人找。
仲叔明以为找他,刚想下去。龟公却说找得是年轻的。
白萧与花楹对视一眼,白萧带上斗笠,说:“我随你下去。”
花楹自然不会任他一人离开,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楼下站着四五个人,均带着武器。花楹摸了摸身上的软刀,怕他们来者不善。
为首的是一个着青色武袍,面相斯文的男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珠钗,对着白萧道:“我家小姐,请公子过府一叙。”
白萧不想理会,转身上楼,那几个人突然把他围住了。
“几位,是想强逼我去吗?”
“对不住了,公子。小姐说,务必要请你过去一趟。”
白萧犹豫在这里动手是否动静太大时,仲叔明也下楼了。他抱了抱拳:“原来是费兄,怎么回事?可是我这手下得罪了你家小姐?”
这位费兄也客气得拱了拱手:“仲兄弟,小姐命我来请这位兄台,至于什么事,我可不知。”
“早说啊!”仲叔明笑道,走到白萧身边,低声说:“没事。”又对着青衣男子开口道:“我这就带他过去。”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收好兵器,给他们三让出了一条路。
“请。”
仲叔明也不客气,带着白萧与花楹出了来凤阁。
张文虎站在二楼的阴影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问旁边的人:“仲叔明那两个兄弟到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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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楹坐在马车上,好奇地左顾右盼。
白萧在一旁,闭目养神。
仲叔明主动开口解释道:“他们是临江县首富李怀北的家仆,白公子,你是如何认得他家小姐的?”
“昨天在布庄有过一面之缘。”
仲叔明点点头:“我曾给李家押过镖,你且宽心,他家不缺银子,也不想入官场,应该不会害你。”
白萧听完,淡淡道:“昨天张文虎说的,可是这家?”
仲叔明点点头。
三人心存疑惑,来到了李家大宅。
李家的宅子临河而建,十分的气派。奇珍异兽、叠石疏泉,精巧雅致,不输京城的园林。
下人把他们带到了内堂,却见正当中的罗汉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李家小姐正站在他旁边说笑。
“老爷,小姐。人带到了。”
中年男子闻言抬头,目光在三人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白萧身上。他上下打量了下,问:“仲镖头,这位可是你的手下?”
“回李老爷,正是。”
“哎,坐。别客气。老姜,上茶。”李老爷笑得一团和气:“招呼不周,几位可别见外。”
仲叔明随意找了个空椅坐下:“哪里的话,只是不知李老爷大清早的唤我手下过来,到底是何事?”他想了想,补充道:“当然,李老爷可别怪我不请自来,我怕是这个小子唐突了小姐,如果真是这样,那李老爷您随意处置便可。”
李怀北挥挥手:“哪里的话,是小女骄横,硬要我把人叫来,可别见怪啊!”
李家小姐闻言,跺了跺脚,有些小女孩的娇羞:“爹!”说完便捂着脸,离开了内堂。
“这,女大不中留啊!我就直说了吧!小女啊,是看上这位小公子了!我呢,就这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疼着,她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如今她想嫁人,我也不能拦着啊。”
仲叔明皱了皱眉:“李老爷,这可不合适吧!他这个小镖师,怎么配得上您的千金呢?这也门不当户不对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当初娶夫人的时候,也是个穷小子。我夫人呢,可是个大家闺秀,你瞧,不也到现在没吃过苦吗?”
老姜带着丫鬟给大家奉茶,李老爷看着仍站着的白萧说:“你意下如何啊?小兄弟。”
白萧接过茶杯,好整以暇地喝了口,上好的雨前茶,真是好久没喝过了。他放回茶杯,悠悠开口道:“李老爷,你既然爱女如命,怎会如此草率,向一个昨晚宿在妓馆的男人提亲?”
“这.......”
“也不管我年岁几何,是否成过亲,是否犯过科。”
仲叔明假意责骂道:“放肆,李老爷看得起你,想把女儿下嫁于你,你倒好,说话没轻没重的。”他又扭头对李怀北说:“李老爷,您别介意,这小子本事没有,就一张嘴,说话还不中听。这样可好,我先带他回去,您再考虑考虑,可别耽误了小姐的终身幸福。”
李老爷听出他的意思,这事儿暂时不可能,他依旧和善地点点头:“那我就不送了。”
这事儿真是奇怪,李老爷愿意放弃前程似锦的张县尉,反而听从女儿的意见,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难道说,李怀北也知晓了白萧的身份不成?
可这县城中,唯一有能力送白萧出城的,也只有李家了。
三人回到来凤阁后,仲叔明便与白萧商议对策去了。
花楹从进李家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过话。她看着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直等到月落满庭,花楹坐在二楼的窗边,手托着脸颊,直勾勾地瞧着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跟山里的好像。“不知道师父、三郎他们怎么样了?是否也在看着月亮想我?”花楹暗忖道。
“小花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去听小玉唱曲子?”
“哎,仲大哥,我有点想师父了。”
仲叔明听完,也抬起头,看着月亮,似乎也在思念着什么人。
花楹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我回去还能见到师父,可仲大哥找了师父那么久,最后还见不到。我这样说,岂不是让他伤心?
仲叔明却低下头,看着花楹,目光带着些许温暖:“你跟师父一起,开心吗?”
“自然是开心啦!”花楹毫不含糊地回答道。
“平时你跟师父,都做些什么?”
“那可多啦!师父平日里教我练功,带我识字。春天,我跟师父一起去山里采摘草药;夏天很热啦,师父便带着我,去昭马城喝冷茶,那个茶喝完,人都直打哆嗦,又凉又解暑;秋天,山里可美了,师父总是会酿些果酒,留着冬天喝。冬天的话,夜里很凉,师父会在围炉旁给我讲故事。仲大哥,北方冬天是不是会下雪呀?我还没见过呢,师父说它们白白的,落到哪里,哪里就变成白的,我可想看看了。”
花楹叽叽喳喳,讲到与师父生活的往事,好像怎么都讲不完。
“看来,侯爷生活得很好。”仲叔明出口道。
“仲大哥,对不起。”花楹有些难过。
“哈哈哈,你干嘛对不起。”他斜靠到窗棂上,看着远处,声音有些低沉:“我自幼丧母,父亲续弦之后,便再也没有理会过我。后来,我因缘巧合,得侯爷赏识,进了军营。他训练时虽然严肃,可私下,却待我们如父如兄。”
花楹听得入神,她还没有听过师父以前的事,想来师父应该很厉害吧!
“后来,侯爷辞官归隐,我总怕他遭遇不测。可如今,从你口中得到他的消息,我自然放心了。”他转过头来,看向花楹:“见不见面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人,你知道他很安乐,便已经足够了。”
“是吗?”花楹想了想:“可我若是见不到师父,我会很难过的。”
“你还小,没有经历过离别。花楹,这世间,分分合合才是常态,我把你们送离了临江县,也是要走的。”
“啊?仲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了吗?”
“我还有一大帮兄弟等着我回去,我若是不在,他们不一定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花楹想了想之前见过的那些其形各异的手下,点了点头:“那,那回头我再来看你。”
仲叔明略带玩笑地问:“你想我了,是可以来看看我;可你若是想白公子了,该怎么办?”
一句话问得花楹哑口无言,她沉思片刻,突然叹了口气:“哎,京城真是太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