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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萧晚上进屋时,就见花楹撑着脸,长吁短叹地瞧着月亮,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他开口道:“都说这读书人呐,最爱伤春悲秋,望月兴叹,以遣幽思。不知花楹姑娘看着这圆滚滚的月亮,可什么感发没有?”
花楹又叹了声气,说:“你少瞧不起我,我知道的,这叫满月。”
“那让我来猜一猜,你从听完杜家小姐的身世后,就心不在焉的,可是想到自己了?”
“哎,你真是什么都知道。杜家小姐虽然没了娘,可爹爹却对她特别好。白萧,为什么我就没有爹娘呢?”
白萧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没有出声。
“人家杜小姐长得漂亮,肯定也念过不少书,又不愁吃穿,真的让人羡慕。”花楹在山里长大,没有见过多少繁华,如今下山见了点世面,心里有些发酸也难免。
白萧靠在一旁的窗户上,说:“那临江县的李小姐,不也是如此,你羡慕吗?”
花楹想了想,摇了摇头。
“为什么轮到杜家小姐,你就眼红了。”
“什么嘛,我才不眼红呢。”花楹心思被揭穿,撅了噘嘴,有些不想承认。
“要我说呀,这杜家小姐见到花女侠你,说不定也会羡慕不已,恨不得与你换过来呢。”
“羡慕我什么呀?”
“花女侠一身本领,来去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可知这些闺阁女子,整日的被拘在府中绣花弹琴,循规蹈矩,好没意思。”
花楹点了点头,说:“这倒是的,要我每天闷在家里,我肯定不愿意的。”
“再说,杜小姐在杜府到底如何,咱也不知道呀,只不过是王妈妈与那杜管家的片面之词,做不得数。”
“哎,也是啦,他们这些人嘴巴里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白萧,我不难过啦。”
白萧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免去我不少口舌。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儿咱还要出去呢。”
第二天一早,花楹与白萧二人便来到了田氏米铺,不多时郑钱也到了,递给二人一张帖子,说:“我已经跟杜府的管事说好,你俩今儿便可以去了。只是我再告诫一句,万事小心。”
白萧接过,郑重道:“多谢郑兄了,事后必定报答你的大恩。”
郑钱摇了摇手,说:“不必,你们既然是田老汉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你二人赶紧换件粗布麻衣,别误了时辰。”
几人不再寒暄,各自离去。白萧带花楹先去买了几件布衣,又稍稍修饰了番,整张脸又黑又黄,看不出本来面目,这才敲了杜府的后门。
白萧将帖子递给家丁,不多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过来了,他居高临下地说:“这两天府中事务繁忙,你二人就在此帮忙搬些货物,工钱我会每日结算。张叔,你安排下。”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张叔也有些年纪了,他见二人木头一样,催促说:“别瞎站着了,这几箱子南疆沙果,赶紧搬到库房里去。”
花楹闻言,上去准备搬上一箱,一使劲才发现根本抬不动,她求助地看着白萧,白萧叹了口气,与她合力搬了起来,他小声嘀咕说:“怎么说我在家也是个少爷,却要在此干这种杂活,要不是为了账本,能受此屈辱?待我回去,一定也要让这杜百万吃些苦头。”
花楹皱着眉头说:“我要不是为了你,能吃这些苦?你回头得多给我些银子,不然我可不干了。”
两人一路抱怨,没半点情分可言,生动演绎了什么叫“贫困夫妻百事哀。”直到天黑,那管事的过来,一人给了几十文,这才拖着步子出了府。他俩今日除了搬货卸货,连口水都没喝上,此刻又累又饿又渴,在路边的馄饨摊前瘫坐不起,一口气吃了好几碗馄饨才恢复点生气。花楹打着饱嗝说:“白萧,明天还要去吗?”
白萧咬咬牙牙,说:“去!不然今天白干了,明天咱寻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进到内院去。”
第二日又是忙忙碌碌,天黑时掌事的刚发完工钱,一个小厮跑过来,略带急色的问:“刘哥,小姐刚刚传话过来,要找杜管家,可我府里找遍了都没有见到,您见过吗?”
刘管事冷着张脸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养你们真是白吃干饭。”他又转过头,不耐烦地对着白萧他们一众杂工说:“你们也赶紧走,后院要落锁了。”说完便急匆匆地带着小厮去寻管家了。
众人捏肩捶腿的,满脸倦色的离去。白萧趁着领工张叔上茅厕的机会,带着花楹偷偷潜进了库房。不多时,就听见库房上锁的声音,烛火也被熄灭了,整个后院陷入了黑暗之中。花楹细细分辨一会儿,才确定道:“人都走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白萧说:“白天听那几个下人说,府里的人大都派出去送消息递请帖了,咱现在出去正好摸清方位,若再等些时辰,府里全灭灯了,就不太好找了。”
花楹点点头,打开旁边拴好的窗子,翻了出去。两人鬼鬼祟祟,寻些僻静的小道左弯右绕,来到了一处亮着灯的所在。只见一个身量较高的男人,行色匆匆的从灯下走过。花楹捏了捏白萧的衣袖,说:“他脸上长了个痦子,难道是那杜管家不成?”
白萧回手拉住她,两人尾随着他进了一个院子。花楹见左右没人,带着白萧溜了进去,飞身上了屋顶。她偷偷掀起一篇黑瓦,屋内的灯光直扑扑地照了上来。
只见主座上坐着位妙龄少女,头戴芙蓉金步摇,身着粉色绣花袄,声音脆生生地,却又带着冷意:“杜管家这是让人好找啊,我派人寻了你一个时辰,你这才来见我。”
那男子果真是杜家的管家,杜峰。他咧着嘴,赔笑道:“小姐就别打趣小人了,我这些天忙着给小姐布置生辰宴会,是左进右出的,这不才刚从绸缎庄子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给您问安了。”
花楹暗暗道:这个女子想必就是杜家的小姐杜芙蓉了,我可要仔细瞧瞧,她与香兰姐姐到底谁更漂亮。
杜芙蓉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小事,要你出马做什么?我问你,我前些天找你办得事情,可办妥当了?”
“哎哟,小姐,我那天听完吩咐,立马寻了些乞丐花子去那腌臜地儿叫骂去了,可你也知道,那些个姐儿娼妇的,没脸没皮,到现在都没挪窝呢。”
杜小姐听完有些不悦道:“我听说,你与那老鸨可是老相好,难道杜管家顾念旧情,不忍心下手?”
“这,我哪儿敢啊。我与那个老泼皮早已经十几年没个往来了,实在是这事儿急不来,若是被少爷知道了,更是难办了。”
杜芙蓉重重把茶盏扔到桌子上,茶水洒了一大片。周围的丫鬟都不敢出声,低着头,那管家忙接着说:“您放心,一个月内,我一定想法子把这家子敢出灞县。”杜芙蓉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花楹悄悄把瓦片重新盖上,低声说:“原来就是她找的人,看着好凶呀,也没有香兰姐姐好看,白萧,你说是不是。”
白萧捏了捏她的脸,说:“你跟个小色狼似的,老盯着人家看,咱来干嘛的,你不会给忘了吧?”
花楹说:“才不会忘了呢,走,咱赶紧跟着杜管家,看看老爷在哪儿。”
那杜管家受了气,出门先去树下抽了袋水烟,烟雾笼罩中,只听得他恨恨骂了句:“小贱人,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又啐了一口,这才走了。花楹预料的不错,他果然去了老爷的书房。
两人在屋顶上朝下看去,只见杜百万约摸四十几岁,身量修长,带着点书生气,年轻时应该是个美男子。
管家说:“老爷,东西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明儿一早,还有一批绸缎运过来,您要不要去看看?”
“你办事我放心,我听说小姐刚刚叫你了,有什么吩咐不成?”
“小姐不放心,问我是否准备妥当,可需要多派些人过来。”
杜老爷点点头:“对了,仲叔明人找到了没有?”
杜峰斟酌道:“他今日派人过来,说还在寻找,怕是......怕是已经出城了。”
杜百万沉默半晌,绕着书房走了几圈,这才开口道:“一定要抓住他,你告诉仲叔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事情已经败露,他若是活着进了京,那咱都活不了。”
杜峰不住点头。
“你即刻找人,去给京里送个信,让主子早做筹谋,成了最好,不成他也可及早脱身。”
管家领命离开,杜百万捏了捏眼角,坐了下来,满脸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