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45.net,最快更新君天之外 !
千丈石阶上,清瘦老者正带着一个头梳羊角辫的女娃娃艰难地拾级而上。
方才的一场大雨让石阶变得湿滑,碧绿的青苔沾着点点水珠在重现人间的阳光照耀下闪着微光。
头梳羊角辫的女娃娃看着那些斜上方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台阶,眉眼间露出了一丝倦意。
“曲爷爷我们还要走多久才到啊?”女孩抬起小脸嘟着樱桃小嘴问道。
“快了,快了,只要走完你看见的路,我们就到了。”老者满脸慈祥的微笑对着小女孩答道。
“爷爷骗人,两个时辰前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这路永远都看不见尽头。”小女孩见爷爷拿同样的话欺瞒于她,委屈地嘟囔着。
老者看着女孩可爱的小脸上委屈巴巴的表情,他脸上的微笑却变得更加灿烂了。褶皱的皮肤都挤到了一起像一只干瘪的柿子。
曲姓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身边的女孩,而是看着那没有尽头的石阶轻笑了起来。
良久,老者才轻声说道:“可不是吗,这路啊,就得看不见尽头才好。如此甚妙,甚妙啊!”。
老者的话语轻如蚊音,女孩正低头看着台阶小心翼翼地走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古怪的低喃。
忽然,一阵喧哗的声音渐渐变得响亮了起来,老者和女孩回头望去。只见下方不远处的石阶上行来了一小队人,那些人衣着统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目中金光闪闪,一看就是些练家子。
为首的大汉高举一面黑边赤色的旌旗,上绣有一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炎。
这队人速度迅捷,没过一会儿便超过了缓慢登山的老者和孩子。经过老幼二人身旁时,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风风火火地向前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那群人就消失在了老幼二人的视线里。
老者看着他们速速远去的背影连连摇头道:“走山路还是得慢着些才好哟。”。
正当老人摇头晃脑感叹之时,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先生看样子不似江湖中人,怎么也来登这枯荣峰?”
老者回头望去,只见石阶下方不远处站着一白衣儒衫青年。青年面容清秀儒雅,气定神闲。
他缓步拾级而上,靠近老者,作揖一拜,甚是谦恭有礼让人见了心生好感。
青年作揖道:“晚辈陆围,向老先生请教一事。”。
老者看着他的样子一脸疑惑,不解道:“小兄弟想问老头子我什么?老头子没读过书,不敢让人笑话啊。”。
那白衣儒衫的青年看老者推脱也不急躁,反倒是干脆一揖到底,沉默了起来。
老者越看青年的举动越是觉得奇怪,脸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挠着脑袋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蒙了。
隔了好久老者才又开口道:“小兄弟,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老头子我知道的话肯定告诉你。”。
白衣青年听到老者如此说,心里顿是一喜,连忙抬头看向老者。他目光炯炯开口就问:“方才听闻老先生言登山路需慢行,晚辈深以为然。想请教老先生此中可有大道理乎”。
老者听那青年之乎者也的,顿时头大如斗,却也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毕竟那青年谦恭有礼笑脸相迎,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老者纵是听的再迷糊也不妨答上一回。
“小兄弟说笑了。老头子我上年纪了,腿脚不便,所以登山需要慢一点儿。哪有什么大道理。”
老者一言既出,还未等白衣青年发话,身边的羊角辫小姑娘倒是咯咯笑了起来。
青年见老者如此作答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不一会儿又恢复了谦恭的笑容。他又是作揖一谢。
就在他正欲告辞之时,只见得老者目中金光一闪。
老者忽然咧嘴一笑,对那白衣青年没有来由地问道:“小兄弟,你刚刚问老头子一个问题,老头子可否也问你一个?”。
......
枯荣峰颠,一个身穿苍蓝色华服,束发金冠,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年轻人,正望着眼前一片缭绕的云雾轻声叹气。
他的目光投射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眉间轻皱了一下,忽的又舒展了开来。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怎么现在就着急来了。这大风起的如此之快,是要变天了啊。”
正当他话音落地之时,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混杂着马蹄声传来。
一队人马从千丈阶下云烟缭绕处出现,为首的大汉手持“炎”字大旗,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身着苍蓝色华服的年轻人。
只见这年轻人目中毫无金光,身形偏瘦,观其体态不似武功高手。大汉顿时有了轻蔑之心。
“赤炎门前来参加寻仙大会!浮云山庄速开山门!”大汉语气粗鲁,面色倨傲。全然不把眼前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各位原来是赤炎门的英雄,各位请,我来带各位走。”年轻人看见自己被瞧不起,也不急不躁,客客气气地对着那队人马招呼道。
随即,年轻人又对着身后硕大无比的山庄大门轻声说了一句。
“开门。”
伴随着年轻人的一句话,巨大的山庄大门吱嘎一声地大开了。就在同时,门内涌出来二十来号蓝衣人。
那赤炎门的首领见了心里有些得意。
怎么我们不大不小的赤炎门竟能受到沧州第一大宗云焕宗如此盛大的邀请?果然行走江湖要的就是气势,这云焕宗定是被自己方才的气势所感染,不敢怠慢。
大汉刚这样想,就听得先前自己瞧不起的那位年轻人冷冷吐出一句话。
“将这些不知礼数的闲杂人等全部扔下山去,等学会了礼数再来拜山。”
年轻人的一句话令那倨傲的大汉不知所措,门内涌出的蓝衣人也是对望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如此不太妥当。
就在这时,那群身穿蓝衣的云焕宗弟子里走出了一位身穿玄色衣衫的男人。
男人看了一眼赤炎门为首大汉手上持着的“炎”字大旗,他冷笑了一下。对着那些犹豫的蓝衣弟子说道:“一个小门派,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宗主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此言一出,方才还有些犹豫的二十余名云焕宗弟子似乎是吃了定心丸一样,毫不犹豫地将那一队赤炎门的人马团团围了起来......
山腰间,老者抬头微笑,此时他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白衣儒衫的青年,只有自己的小孙女陪伴。
老者眼神玩味,望向石阶上方,冷冷笑了一声,对孙女说道:“爷爷说的没错吧,走山路还是慢些才好。”。
......
沧州州城外官道之上,悠然行着一面容俊逸非凡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负手而行,怡然自得,不见了虚无缥缈的仙气,却平添了一份人味。
此时,他已收敛起了方才杀人的煞气,正慢慢走向群山之间。心中多了一份思量。
他叫沈崖,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沈崖。从在那个世界飞升过程中发现了惊人的秘密,后又被那个世界强行夺走肉身传送至此,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也是他借用这副肉身的第三年了。
起初,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年轻却没有经过淬炼的肉体。
但短短一个月后,他就发现这个叫沈崖的年轻人的肉身,竟与自己的神魂无比契合。更让人惊喜的是,这身体可以说是天生用来的修仙的上好璞玉。
他原本就是一步便可登天的“老怪物”,对于修行的心得和对天地间气运流转的感悟都非常人可比。
正因如此,只经过了短短两年的修行,他就以沈崖的肉身,恢复了原先十之一二的神通。
直到一年前遇到了瓶颈,他才暂时结束修行,以沈崖的身份踏入这完全陌生的世界。
可当他真正了解了如今身处的这方天地后,却又发现了让他不知该庆幸还是改懊恼的事实。
明面上看来,如今他所处的世界,竟然找不出一个修仙者。只有一些传说,记载着千年前有仙人出没。
这与他原来的世界大不相同。
原来的那方天地可谓是修仙门派林立,活了千万年的老怪物虽然不多,但是活了几百年的却是一抓一大把。
当然,他自然是那个世界修仙者中最最拔尖的。不然他也不会走到飞升的地步,更不会因此发现那个世界的真相,以至于沦落至此。
如今这个世界却只是的武林门派扎堆,凡夫俗子练个十几年花把式都能拉帮结派成就一股势力。
对于他来说,这意味着暂时的安全,以他的神通手段,别说是恢复了十之一二,就是只恢复了千分之一也能在这儿横着走。
但同时,丝毫没有修仙者的存在就意味着这里缺少修行必要的条件。自己实力的恢复会遇到瓶颈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真是这样,他的仙路将会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彻底断绝。
成为一个能够在凡人堆里横着走的“高手”,非他所愿。
他始终不相信这个世界就真如同他现在看到的一样,只有凡人扎堆。他相信在这个比原本所处的天地更为广袤的世界中,一定存在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如今的自己只是没有看透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就像曾经的自己没有看透那个回不去的“故乡”一样。
那时的自己神通广大,却也被头顶的一片天蒙蔽住了眼睛,现在神通受限又怎么可能轻易判断这个世界早已仙路断绝。
一年前他匆匆结束修行,重新入世。为的便是重新走上自己的修行大道。无比纯粹的道心从他开始修行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变过。
当然,他选择及早入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他要完成与这具身体主人沈崖的约定。
冥冥中,他能感觉到这个约定与他寻找仙人踪迹的目的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更让他坚定了早早入世寻求机缘的决心。
从走出避世的那个山洞的一刻起,他就是沈崖了。他真正走进了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成为了另一个人,一切的谋划算计也正式开始实行。
这半年来,他因自己的目的已经利用了数家镖局走上了有去无回的死路。
他重金委托镖局运送货物进入如今已经是风起云涌的沧州,再放出镖局运仙物入沧州的消息,为的是引出一些人来。
神通不似曾经的他,只能用这些死办法来推进自己的谋划,完成与沈崖的约定。
数次走镖,他都暗中跟随,结果却是收效甚微。
多次布局,劫镖的人越来越多,一家家镖局,近百条人命全搭了进去。引出来的虽然有几条大鱼,却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他并不为此感到内疚或悲伤。
在他眼里,花重金托镖,镖局完成任务,这就是他们的职责。遇上危险也是情理之中,走江湖的人就是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即便死于非命也怨不得任何人。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人自己选择的刀头舔血的生活。他千年修行,见过的惨事何止这些。数百条人命的死活,在他原先生活的那个地方就是一个低阶修仙者打个喷嚏的事情。
搅动的整个南赵国翻天覆地的云焕宗寻仙大会即将开始。此番跟随飞龙镖局的走镖已经是他计划里的最后一遭,如果这次依旧没有效果,他也只能暂时放弃利用镖局找线索的法子。
结果不出意料地令人失望,他终是没有钓到那条想钓的鱼。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最后一次,向来冷漠的他竟没有选择继续做那作壁上观之人。
前天夜里,韩啸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知道一切原由的“三娃”最后还是放了韩啸独自离去,并未出手阻挠。那是懒得去管。
今日,他又出手救下了秦勇乔萱儿二人,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直到今日,他才第一次感受到这里的江湖不是只有腥风血雨,阴谋欺骗。
这江湖还是秦勇、乔萱儿这类人的江湖。险恶与道义都是这江湖的一个侧面,究竟哪种江湖才更真实,他不想知道,与他一个外来的修仙者也没太大关系。
只是当那个脸上有疤的莽夫在生死关头抛去一切成见,没有一丝犹豫地挡在“孩子”面前的瞬间,沈崖忽地找到了一种已经被遗忘了许久的感情。
那种因大道无情而早已丢失的东西的找回,推开了这位“谪仙人”冰冷的心门。即便只有一条缝隙。
忽如其来的一时意气让他在今天做了一件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沈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在他眼中该如蝼蚁般弱小的镖师,会成为他踏入这个世界后心境上的第一个变数。
最终,他还是暂时放下了心中那些思量。
再向前缓行一阵。
抬眼望去,此次的目的地沧州州城已是依稀可见。宏伟的城楼在远处群山的拥簇下若隐若现,官道两旁草木正奋力地生长,雨后云开,斜阳照落在他的肩头隐有一丝暖意。
停落在枝头的雀鸟平静地看着道上的一切。
一瞬间,鸟儿眼里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蓦然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微风徐来,吹起树叶沙沙作响。雨后地上的水洼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片刻过后,那身影悄然出现在了州城之中。
繁华的沧州州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上有卖冰糖葫芦的在奋力吆喝着,有一个山羊胡的算命先生正在四处拉人预测吉凶……
酒楼和茶馆店门打开,往里面一瞧,满满都是客人。这些客人大多持有兵器,原本老百姓最多的街市上,如今充满着各色江湖人。
不远处的主道上,一家酒楼前围着一群人。那些人似乎都是练家子,正在为什么事情起哄。
摊贩们尽量远离那块人群聚集的区域,而整条街道也被那团人堵了个严实。
沈崖摇了摇头,毫无顾忌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城中没有几人会注意突然多出的沈崖。
蓦然出现在城中的他也尚未察觉,自己已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一丝改变。凡间世人乃至天上诸仙更是不知,一场翻天覆地的巨变已经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