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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这人一身华丽锦袍,俊美绝伦,风姿秀逸,脚步轻快,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虽是难得一见的美貌少年,银沙觉得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没骨气就拜倒在他的天颜之下。她对他,连见色起意都谈不上。
“我不知你为什么在揽星阁说那番胡话,但她饮下了忘川就不会记得了。你还是快点走吧,再不走,你就不可能走的了了。”红葵走近轩辕身后,悄声对他说道。
“忘川水而已,她会再爱上我的。”轩辕骨子里透出的自信让多数男子很是羡慕。
“你这么快就忘了他?”幽渐指着男子问她,“这可是你不久前刚舍身救下的情郎。”
情郎?银沙脑海划过某些零碎画面,仅剩下模糊不清的背影,在一片櫻林中若隐若现。
银沙不解地问红葵:“我是第一次与他见面吗?”她明明记得返回沧溟之时,红葵告诉自己是出去游玩几日放松心情的,不该是因为救了人去别处疗伤。
要么是红葵骗了她,要么就是幽渐说谎。
可他说谎有什么好处呢,银沙想不出。说谎与否,她都不会给他赤血魔剑。那么红葵骗她又是何意,她们好不容易到了亲如姐妹的地步,而且红葵看上去并不是个凉薄之人。
“你不必理会这个,横竖这个男人你还是要远离。”红葵不想看到银沙再次被轩辕伤害,好,不算否认初次见面,也不算承认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银沙指着轩辕问他。
“我就在想为什么那晚你特别主动……”轩辕听到幽渐的前半句话,湛卢剑已经嗖地一声出鞘。轩辕一直忍着痛,强撑在祎呈宫内,只为见银沙一面,好取来玄冰剑稳住自己的伤势去。
“生气了?我看你今日,没有纯均崖的半点风采。莫不是为救她至今重伤未愈?”幽渐感到他的法力和仙泽远远不及当日强大,想来若是七星龙渊剑还在的话,他自觉胜算很大。
当幽渐以一把极其普通的宝剑挑开湛卢剑的时候,轩辕自知撑不过多时索性闭了眼抱着慷慨就义的心态从容面对。他却不承想,那把赤血魔剑竟会主动脱开她的手,瞬间那宝剑被劈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在场所有人——除了轩辕外,眼珠子都瞪得老大。
上古神剑只会保护它认可的主人。
这个道理凡是修炼之人都知道。
不过,万年才得一见的赤血魔剑认了轩辕为主,最痛心的莫过于银沙本人了。
是她祭的玄冰剑,也是她亲手促成了两剑合二为一;她知道赤血魔剑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可能自己会不久于人世;然而一下子,赤血魔剑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竟会护着一个她没有印象的男人,因为好看吗?的确,银沙细细打量轩辕,确实是个倾城绝色的物种。
轩辕觉得这未曾谋面的古剑带着赤霄剑的熟悉气息。而他自己就是赤霄剑的剑灵出身,那么此剑认他为主也是情理之中。
也就是情理之中,而非必然性。
银沙也算得上是玄冰剑的半个剑灵,可当幽渐拿七星龙渊剑取她性命时,赤血魔剑却没有半点灵气。
其实,两个剑灵在同一时间维度出现在同一空间维度的时候,赤血魔剑才有择主的意向。仅有玄冰或赤霄一个剑灵的时候,须执剑者人为操纵它。
“看来是它不让你杀我。”轩辕小骄傲地说道,又一边收起赤血魔剑。
一天之内,幽渐接连损失了两把好剑。
“跟我走。”轩辕从伸手去牵他魂牵梦萦的人。
银沙觉得这三个字似曾耳熟。这声音、这动作、这情境,好像在不久前自己就经历过。
可她的记忆板块里,这一段拼图是缺失的。
“银沙,他伤你千百回你还不长心眼么?”
短短半天工夫,禤国战侯、沧溟世子和曼陀风神齐聚祎呈宫,好不热闹的一番景象。
“我的女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妖精?”幽渐力争一定要占到嘴皮子的便宜,论武力值他是只能和红葵这样微弱的女子一较高下。
“妖精?”慕卿活了这么久,第一次从凡人口中听到这样鄙夷的字眼。
祎呈宫这么热闹,梁贵妃和幽珩很快也收到了消息,他们二人几乎同时赶到。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幽珩将慕卿错认为禤国战侯,只因他腰后别着轩辕挂上的穷奇面具。凭面具认人固然有些荒唐,可沧溟除了幽渐无人见过独孤承影的真实面容。
幽渐听到父亲要绑的人就是刚来的妖孽男子,也没戳穿——他们一众人里头,唯有银沙和轩辕能指挥赤血魔剑。他并不能确定,银沙此时是不是真的余情已了杀心一下,万一是个假象,光是她一人之力,不止祎呈宫,甚至是整个沧溟都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慕卿嘴上叫嚣个不停,手脚却不够利索。
几个粗壮大汉用绳子结实地捆了他三十圈,并在慕卿嘴里塞了布条团,然后硬生生给扛走了。
银沙看到这画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她不认识什么独孤承影,什么禤国战侯;从一而终的心一向只属于那个叫轩辕的男人。
“你不拦着?”红葵确实可以站出来说些什么,可自己一开口,不就是会牵扯出更多的事情了。可若是银沙主动说慕卿其实不是禤国战侯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但——银沙哪里还记得这些事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妃。”幽渐在慌乱中仍不忘行礼问安。
“起身吧。”幽珩搭着梁妃的手缓缓走到正殿的宝座上。
“这位翩翩公子是哪位?我在沧溟竟未曾见过。”梁贵妃第一眼见到轩辕,觉得他必是哪家藏在内院多年未露面的少年郎。
“他是儿臣的一位挚友。”幽渐抢着介绍轩辕,“之前大婚之日他有事未能前来贺喜,直至今日才得空。”
轩辕蔑视地看了幽渐一眼,这个世子胡话张口就来的能力一点都不逊于自己。
“臣——拜见陛下、娘娘。”幽渐这是在变相逼着他向沧溟俯首称臣,轩辕倒也没觉得受了什么天大的侮辱。
轩辕首微颔,依着却是禤国的礼。
只听幽珩端坐说道:这位公子并非沧溟人氏吧,不知令堂和令尊现在何处?可娶妻生子了?
不是沧溟人,幽渐居然谎称他是自己挚友,梁妃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儿子现在胆子这么大,敢跨国交友了。
“陛下息怒,是阿渐不懂事,望陛下能宽宥处理。”
梁妃急忙下跪在幽珩膝下,先认错总比后犯错要好很多。
“回陛下,臣自幼父母双亡,家中有位娇妻。”
幽珩并没想追究幽渐擅自交友的过失。虽沧溟国明确禁止皇子跨国交友,可他是打心底里欣赏轩辕。
幽珩觉得轩辕并不简单。他本有意向将公主嫁去,奈何人家说已经成婚了只好作罢。堂堂沧溟皇帝为了女儿幸福逼着驸马休原配,这要是传出去,他可是时时刻刻会被戳着脊梁骨。
“哦……”
红葵知道他说的娇妻正是银沙。轩辕什么事情都喜欢拿银沙当借口,屡试不爽,百试百灵。
幽珩又说道:我有意请公子在我沧溟为官,不知意下如何?
轩辕朝右边看了一眼,和银沙的目光恰好对上。
银沙不自觉的心跳加快,她慌张地逃离某人的目光捕捉。
“臣谢过陛下,但因有一些私事亟待处理,不能滞留在沧溟。”轩辕如三人所期望般推辞了在沧溟为官的圣意。
梁妃仍跪在地上,没有幽珩的准许不敢起身。
“你跪着干嘛?我没说要罚他。”幽珩才注意到梁妃,她刚才说的什么自己倒是忘了,只顾着和轩辕闲谈。
离八月初八,还有三个月。
轩辕算了一下,还能和银沙多相处三个月,也是很幸福了。
轩辕不知道和他一战后,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所以刚刚扎营落地禹都附近,就央求阡陌用禁术为自己尽可能恢复修为。
禁术终归是禁术。短时间的修为提高,轩辕到祎呈宫不足一个时辰,身体比来之前变得更为虚弱。
他们聊了两盏茶不到的时间,幽珩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和梁妃一同离开了祎呈宫。
幽珩收到幽渐的请辞书当晚就暴跳如雷。他没想到自己的长子和嫡子竟会如此仇恨幽渐,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阴险勾当。
就在幽渐被立为世子的第二年,梁妃病重,世子去禹都城外的佛祖庙斋戒祈福。下山途中,幽浦安排杀手行刺未果。结果那杀手见空手无归会被灭口,连夜足足抢了十条街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盆满钵满地带着洗劫的财物逃到了涅塃。
大大前年,沧溟与禤国交界的玄冥山南边的泥石流,冲垮了山脚的十余座村庄,死了无数老弱妇孺。这一行径竟是因为两位皇子在山林乱砍滥伐森林树木导致植被缺失,从而暴雨一下,产生山体滑坡,多少百姓无辜遭难。
大前年,幽珩去民间微服私访。路上竟没有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百姓,他还以为是百姓生活富庶,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终于得到了最大的发展。原来这都是幽澄安排好的。幽澄探得他的行踪后,一把大火端了叫花子的老窝,屠杀上百个贫穷佃户;最后让自己手底下的人挨个儿顶替上去。
还有很多很多视人命如草芥的事情,幽珩清楚这两个儿子没那么安分守己,只是他们做的这么过火是很出乎意料的。
为君者,胸襟要宽阔,目光要长远。不能拘泥于一时的不快,凡事都要从大局出发,以国家利益至上。
而这两个皇子,事事都以自己利益第一。不懂得舍弃个人情感,哪里能够获得百姓拥戴。
幽珩有预感,幽渐以后会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若幽渐能承诺不残害手足,保证各位兄弟姐妹都可以善终,幽珩愿意下个月就将皇位传给他,自己则先提前退位颐养天年。
坐一日龙椅,身心就疲惫一日。
在沧溟,没有人比皇帝还要难。
世子你不想做便为非作歹等着被罢黜,而皇帝这个位置,若是被众臣民上书痛斥,那就是德行有失愧对子民;若是得到群臣拥戴,还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过分偏袒某个官吏。
难!太难了。
幽珩离开祎呈宫的路上问了梁妃的意思:
若是阿渐成为新帝,你觉得怎么样吗?
梁妃心里很欢喜,但显露出了十二分的恐惧感。
“承蒙陛下厚爱,不过阿渐配不上这个位置,非嫡非长,婚后又无所出。待到陛下想明白改立其他皇子,我就心安了许多。”
幽珩晓得梁妃打的小算盘。这个儿子看上去不起眼,实际上比任何一个儿子都更像他自己。他顾忌的是世子妃身份一事。
开国皇帝幽霆一生挚爱都是雪宫的第一任宫主雅凝,连棺材板上都刻着雅凝最爱的樱花纹饰,并且下令后面每一任皇后都不得葬入皇陵。沧溟规定帝后死后不得同寝,也是对中宫皇后最大的惩罚。
一辈子都可以在中宫执掌凤印,可死后却只能一个人长眠。
幽珩也是想到了这个,才对皇后和幽浦格外宠溺,更是早早就替他娶了正妻,纳了侧妃。这算得上是对皇后的一种弥补吧。
这同样是他不希望幽浦当皇帝的原因之一。
唯有做个远离禹都的闲散王爷,才不会危及到皇家政权,幽浦才能无忧地生活。
至于长子幽澄,本来庶长子的他就是个靶子,日后被抗推也再正常不过了。
次日,幽珩便拟了道圣旨:皇三子幽浦,已过而立之年,赐封地长水郡,封永安王,赐永安王府。择日启程前往长水郡,无诏不得回。
一道圣旨,几家欢喜几家愁。
卓皇后在宫中刚听到圣意就晕了过去,而那边幽浦颤抖地接过这圣旨,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前日他还查看了请辞书的内容,绝没有对自己不利的内容。幽浦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自己被皇帝封王的旨意。
长水郡是个边陲郡县,在沧溟版图中可以说是指甲盖那么大的地方。
长水郡的自然风光还是可以的,毕竟人迹罕至,也就不足万户人家居住。
“陛下,浦儿做错了什么?”卓氏醒来后顾不得什么礼仪,头发凌乱,穿了个便衣就冲进了幽珩的御书房。御书房内,好几位大臣都在。他们拿衣袖遮了自己的眼睛,毕竟是身为外臣需要时刻忌惮与后宫娘娘们的距离。
幽珩向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年纪稍长的总管领着外臣们先出去了。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当今皇后,连请安都没有就冲了进来!”幽珩明知卓氏是听着圣旨来找他说理的,可是该批评的地方他还是要批评。
“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陛下你怎么忍心让我们母子分隔十万八千里。”
长水郡,距离沧溟帝都禹都的直线距离整整九万四十五里。
幽珩头一次看见卓氏哭哭唧唧的模样,我见犹怜。
他突然想收回成命了——其实自己立个遗嘱昭告天下就可以,何须这么早就送走皇子呢……或者自己安排支死卫保护他的安全也可以。
可,皇帝的诏令一发出,绝没有收回的道理。
除非——国家灭亡。
“绾今,你先起来。”
泪水汪汪的卓皇后,不敢违抗天子,挂着哭腔,继续说道:
陛下,臣妾不让浦儿当皇帝了好不好,只要他能在我身边,做个侍卫都行。
“绾今,”幽珩冷静地对皇后说,“让浦儿去长水郡是最好的。只要他的兄弟不觉得他是个麻烦了,那么就不会对他下手。你懂吗?”
卓氏倏然停止了啜泣。幽珩说的道理她其实都懂,只是现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的儿子,沧溟的嫡长子,要在长水郡当个什么永安王,这和在禹都做个皇三子,可谓是天壤之别。天子脚下,众臣民还都会当他是嫡长子,显出基本的尊敬;而边陲郡县,众民只会将他视为不学无术被贬的一个混世皇子,别说尊敬,连好看的脸色都未必会给。
“有没有别的法子?”她噙着泪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
幽珩摇了摇头,总不可能说把沧溟灭了幽浦就不用去长水郡,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言辞。
幽珩低估了卓绾今为母则刚的本性。为了留住儿子,她什么都豁得出。
卓皇后打听到昨日在祎呈宫,来了两个他国的男子。一个说是禤国战侯独孤承影,现在被关押在天牢;另一个说是幽渐的挚友,昨儿随着世子妃的丫鬟一同出了宫,似乎是往禹都城外走了。
天牢她不敢硬闯,可去城外寻人倒没什么惘视沧溟宫规这一说。
“走,出宫。”卓绾今从御书房丧气地回来后,就着几个女使去收拾些软银和衣物,买通了夜里轮值的守卫,带上两个身手不错的,坐了辆马车直奔郊外。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前方赶车的车夫问她。
“找一个叫红葵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