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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夫人!”跟在阮氏身后的碧纹见她突然倒地,吓得尖叫出声,连忙伸手去扶。

    从撞入阮氏视线里那一刻起,许筠瑶便知道这下是要闯大祸了,又见阮氏竟是被吓昏了过去,遂狠狠地瞪了吓得扔掉拨浪鼓缩着脖子的言妩一眼,当下连鞋子也没有穿便急急地从小床上跳了下去。

    “娘”

    早有机灵的小丫头飞也似的前去禀报唐松年,一听夫人昏倒,唐松年大惊,哪还敢耽搁,匆匆赶了过来,将阮氏抱回了正屋。

    许筠瑶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着他的身后,忧心仲仲地想:包子夫人不会被吓傻了吧?要是吓傻了可如何是好?

    才躺床上没多久的周哥儿听到动静,趁着夏嬷嬷不注意,一溜烟地跑了出来,一来便见娘亲躺在床上,无论爹爹他们怎么叫也不醒。

    “娘怎么了?”他吓得快要哭了,可是却没有人顾得上他,便连许筠瑶也是白着脸踮着脚尖往床上昏迷不醒的阮氏望。

    唐松年一边掐人中一边唤着阮氏的名字,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氏终于悠悠转醒。

    “阿茹,夫人,你醒了?觉得怎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唐松年惊喜地一连发问。

    阮氏的神情有几分呆滞,涣散的眼神好一会儿才重又凝聚起来。

    许筠瑶见她醒来,又惊又喜,正想靠上前去,却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若是阮氏问起她屋里发生之事应该如何解释。

    正在这时,阮氏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推开唐松年趿鞋下地,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夫人,你在找什么?”唐松年不解地问。

    可阮氏根本不理会他,口中喃喃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止,就这样找了一会儿,而后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拿着早前从朝云观求来的平安符、收藏着的通透碧玉佛,以及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冲了出去。

    “阿茹!”

    “夫人!”

    “娘!”

    众人叫着连忙跟上去,许筠瑶年纪最小,走得也最慢,自是落在最后头。

    看着阮氏所走去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屋子,她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更加担心了。

    阿妩那个缺根筋的笨蛋不会又在屋里这里摸摸那里拍拍吧?若这回再被人撞了个正着她不敢想像下去了。

    她加快脚步追上前,听到唐松年问:“夫人,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顿生不好的预感,凭着身体的优势钻进屋里,一眼便瞧见阮氏脖子上挂着玉佛,一边手拿着平安符,一边手举着她那把桃木梳子,紧张兮兮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床道:“出来,快出来,我有桃木在手,若是再不出来的话,我、我便拿这桃木劈了你。”

    正欲上前的唐松年:“”

    抱着爹爹大腿的周哥儿眼睛闪闪亮,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阮氏全神戒备地举着桃木梳环顾一周,而后将视线投向掉落床边的那个拨浪鼓上,好一会儿,颤抖着用脚尖踢了踢那拨浪鼓,拨浪鼓被踢出一段距离,除了发出几下‘咚咚’的响声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奇怪之处。

    许筠瑶一时无语,又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很快便发现言妩那个笨鬼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处,瞧见她望过来,表情愈发委屈了,却是不敢乱动。

    许筠瑶瞪她,正欲吩咐她快些回到长命锁里,等了好一会儿没发现异样的阮氏正好转过头来,察觉她视线的方向,哆哆嗦嗦地握着那桃木梳挡在胸前,一双愈发乌黑明亮的眼眸睁得老大,脸色发白,神情是说不出的惊惧,可还是猛地朝着言妩所在之处冲过去:“是这里对不对?是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将桃木梳朝着言妩砸过去,看得许筠瑶险些没叫出声,可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桃木梳从言妩身体穿过去,而后掉落地上。

    言妩吓得连滚带爬地换了个地方缩着,脸上‘啪哒啪哒’地掉着眼泪,生怕哭出声,只能用力咬着小手帕,不时用害怕又委屈的眼神望向许筠瑶。

    许筠瑶有些想笑,忙忍住了。

    “走了么?宝丫,她走了么?”阮氏颤声问。

    许筠瑶哪还敢乱瞄,睁着乌溜溜的眼眸一脸懵懂无辜地望着她,在心里猛地吩咐言妩赶快回长命锁里头。

    “夫人,到底出什么事了?”唐松年惊讶地望着自家夫人这一连串诡异的举动,终于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问。

    阮氏立即向他怀里依偎去,小小声地道:“夫君,这屋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方才那拨浪鼓浮在半空自己发出声响。”

    一想到方才所见的那一幕,阮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神愈发恐惧了。

    “娘,是这个么?”周哥儿走过去捡起那拨浪鼓摇了摇,那‘咚咚咚’的声音又在屋里响了起来,吓得阮氏尖叫出声,冲过去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拨浪鼓远远地扔到一边。

    “不准乱碰,听到没?不准乱碰!”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厉声冲儿子叫道。

    周哥儿被她吓到了,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到底也没哭,只拖着尾音‘哦’了一声。

    唐松年揉揉额角,耐着性子对阮氏道:“这屋是宝丫的地方,都说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能看到许多大人无法看到的东西,若真是有什么,宝丫必然会”

    “不、不是,不是的,我真的看到了,真的,不骗你”阮氏见他不相信自己,扯了扯他的袖口,打断他的话,随即又指着碧纹道,“对了,碧纹!碧纹是与我一起进来的,她必定也会看到。”

    碧纹迟疑地回答:“我进来之时,除了姑娘坐在床上翻着她的小箱子外,夫人所说的那个拨浪鼓便是掉在地上,什么异样之处都没有啊!”

    “不对不对,那拨浪鼓明明是浮在半空中发了响声,你怎会没看见呢?”阮氏急了。

    “我真没看见啊!”碧纹回答。

    “不可能的,怎会看不见?它明明就在那里,对,就是那个地方,就这样,就这样响着,像是有什么人拿着它在摇一般。”

    “夫人,许是”唐松年自然不相信这怪力乱神之说,正想要说她许是白日劳累太过才致看花了眼,可阮氏突然朝着许筠瑶冲过去,在她脸上、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揉揉,然后二话不说地把身上的平安符往她兜里塞,又把那玉佛往她脖颈上带,末了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喃喃地道,“可怜的宝丫,一定吓坏了吧!不怕不怕,娘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宝丫!”

    许筠瑶被她勒得几乎快要透不过气了,正挣扎着又听到她这话,动作一顿,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这包子夫人可真是

    还是唐松年心疼女儿,忙道:“夫人你抱太紧了,快松手。”

    可阮氏似是听不到一般,理也不理他,抱着许筠瑶匆匆地从屋里离开,一边走一边哆着嗓子道:“那屋里不能住了不能住了,不能让不干净的东西吓到我的女儿,不能,不能”

    许筠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可感觉到抱着她的妇人明明害怕得要死,可那股想要保护女儿的心却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到让她鼻子发酸,心里也不知不觉地添了几分罕见的柔软,连装哭装害怕的心思也没有了。

    只很快地,她便因这一时的心软付出了代价。

    阮氏不理会唐松年等人如何劝说,把女儿抱回了正屋,又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辟邪之物硬往女儿身上塞。

    半晌之后,许筠瑶轻轻吹了口气,贴在她额上的一张符纸便发出一阵细微的‘扑喇喇’响声。

    她低头,望着挂着脖子上的玉貔貅、玉佛、玉麒麟等玉器,细数了数足有八个之多。又看看兜里放着的一个大金元宝,顿时欲哭无泪。

    软包子夫人哎,你是不是把本宫当作‘邪’来‘辟’了?

    屁颠颠地跟过来的周哥儿笑得直打跌,笑了一会儿又挥着他的小手帕又蹦又跳地绕着她转:“宝丫回来啦,宝丫回来啦”

    许筠瑶:“”

    小唐大人你真的够了!

    唐松年抚额,望了望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阮氏,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许筠瑶本以为就这样临时充当个‘辟邪之物展示架’,待阮氏冷静下来便无事了,可没想到次日一大早,天色还是蒙蒙亮的,她便迷迷瞪瞪地被阮氏抱着上了往朝云观的马车。

    而唐松年不放心,亲自护送着她们而去。

    阮氏强硬地让女儿学着她的样子朝着三清神像跪拜,又抱着她去找观里的玄清道长,得知玄清道长云游在外至今未归,不死心地又求了观里另一位玄通道长赐平安符、开了光的护身法器等物。

    唐松年一脸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望望又被塞了一堆平安符、护身法器,正一脸生无可恋模样的女儿,不禁莞尔。

    阮氏还不放心,又吩咐下人从观里那棵柚子树上摘了满满一大麻袋柚子叶,在道士们和香客诧异的眼神中勉强离开了。

    回到府里,阮氏又风风火火地用柚子叶煮了水,不顾许筠瑶的挣扎硬是将她扒得光溜溜的拎进净室,扔进了澡盆子里头。

    净室外,唐松年与周哥儿父子二人并排坐在长榻上,看着扑腾着四肢想从娘亲手上挣开的许筠瑶,彼此对望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长长叹了口气。

    宝丫好可怜哦!

    “臭臭臭,我不喜欢,不要洗”屋里传出小丫头奶声奶气的抗议。

    紧接着便是阮氏那有几分冷酷的声音:“哪里臭了?小孩子家家偏爱挑剔,过来!”

    “不嘛不嘛,我不要”

    “哗啦啦”

    小丫头不死心的挣扎声很快便被水声给掩住了。

    屋外的父子二人再次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宝丫真的太可怜了!

    阮氏把女儿从头到脚来来回回一丝不苟地洗了两遍,再抹干净水珠穿好衣裳,这才把被热水熏得脸蛋红扑扑的小丫头塞进唐松年怀里,又沉着脸捧着一盆柚子水到了许筠瑶屋里,里里外外地洒了一遍,末了又用红绳绑着柚子叶挂在门口处,这才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忙又进屋里,在小丫头那张小床上来回翻看,找出那块小丫头随身戴着的长命锁,把它放进柚子水里洗一遍,又擦干净,这才拿着它回正屋。

    被塞进唐松年怀里的许筠瑶已经放弃了挣扎,反正别看包子夫人平时总是软绵绵好说话的模样,可一旦执拗起来,别说她,便是老匹夫也拿她无可奈何。

    周哥儿嫌弃妹妹身上那股柚子叶的味道,捏着小鼻子坐得远远的,瓮声瓮气地道:“臭,臭死了!”

    许筠瑶也懒得理他,别说小唐大人,便是她自己也很嫌弃身上的这股味道。

    唐松年看着她这副认命的小模样便忍不住大笑,笑声中阮氏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那块长命锁重又挂回女儿脖子上。

    许筠瑶闻出长命锁也散发着一阵与她身上柚子水一样的味道,吃了一惊:包子夫人不会拿柚子水洗了一遍这个长命锁吧?那个笨鬼阿妩还存在么?

    阮氏不知她的想法,把从朝云观求回来的平安符往她兜里左塞一个右塞一个,还把一个质地上乘、玉质通透的玉貔貅放进小香囊里,再把小香囊也一起塞给她。

    许筠瑶郁闷地皱了皱鼻子,难得地开始反省。

    言妩是一只只有她能看得到的女鬼,可是短短一日时间之内,她便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言妩被撞了个正着,虽然对方不能看到言妩的存在,可言妩那些举止已经足以让人吓破胆了。

    耀哥儿还是个小孩子,他纵然将当时看到的异状实话实说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可阮氏不一样,只瞧着她如今一连串半疯狂的举止便可知,她虽然看不到言妩,但已经怀疑屋里有这样的一个‘东西’存在。

    而这一切,归根到底是她的疏忽大意。

    可她为何会这样疏忽呢?

    许筠瑶皱起了小眉头。

    上辈子能从一个小宫女爬到淑妃的位置上,她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碴,对人对事更是从来没有放下过警惕,似昨日那低端的错误,在上辈子的许淑妃身上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

    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可吓着了?”见怀中的女儿一声不吭,唐松年好笑地捏捏她的小鼻子问。

    许筠瑶抬眸望了他一眼,又看看可怜巴巴地被阮氏拎着进净室沐浴的周哥儿,顿时福至心灵。

    是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老祖宗有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上辈子她的身边有着许多的不怀好意,无论是在当奴婢时,还是后来成了皇帝的嫔妃,阴谋、陷害、鲜血从来就没有远离过她,故而她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知道但凡她有半点松懈,便会有数不清的暗箭朝她射来。

    可是这辈子呢?

    死对头老匹夫成了她的亲爹,自然不可能会再与她作对。而老匹夫那个阴险儿子唐淮周又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虽然总爱不时诬陷她,但也不过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自然也无需放在心上。

    上辈子的这两把‘矛’变成了‘盾’,而她的身边没有阴谋与陷害,只有温柔可亲爱女如命的包子夫人、有些拎不清却也真心疼爱孙女的老匹夫亲娘,都以最大的包容与疼爱对待着她,不知不觉地竟是瓦解了她的防备与警惕。

    她的眼眸微闪,抿了抿双唇,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行不行,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可是要当皇后的人,若是被宠成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蠢货,不用说登上凤座母仪天下,皇帝身边但凡有点儿‘进取心’的宫女便能要了她的命!

    她握了握小拳头,在心里再一次下了决定——上辈子千军万马都闯过来了,这辈子可不能死在唐府的蜜罐里头,那样可真是太憋屈了!

    “宝丫!”阮氏有几分软绵的声音传来。

    “哎,来啦!”她娇娇地应,属于‘未来皇后’的防备与警惕瞬间便跑了个无影无踪,只有一个圆滚滚的小丫头从爹爹怀里挣扎落地,乐颠颠地朝着疼爱她的娘亲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