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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太太的语气轻蔑又不屑,“何小姐这话就很有意思了,放眼望去这四九城的女人,但凡呆在男人身边儿的都有个名分,竟不料何小姐这无名无分的,口口声声的爱情倒把自己放得当头正面。何小姐如今这身份,不是妻也不是妾,倘使这孩子生下来了,又要如何进容家的门?”

    我心里暗暗叫好,贺太太不愧是世家太太里活得最舒展的那个,人家有资本呀,把家里爷们儿的心攥得死死的,在外把持生意井井有条的,家里的事务又操持得事无巨细,对待何思卿这样的人又足够仗义敢替我出头,哪个男人或女人不打心眼儿里佩服她呢?

    何思卿笑容僵了一下,我都替她觉得尴尬,她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喔,贺太太这话说的不假,我进容家的事也许用不了多久吧?洲洲最近一直在跟我说呢。您就多安抚一下羡君,少操一些心。”然后径直去餐桌吃早点了,谢妈一脸殷勤地给她端茶送水。

    贺太太轻哼一声,侧过身来握我的手,“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权且由着她好了,你放心,我这肯定是铁了心向着你的。”

    我点点头,有玉柳和贺太太的宽慰,心里总是好受些的。

    贺太太盯着我的鸡心领口看了下,“你中午的接风宴就穿这衣服么?”说罢似乎也不愿意让我在家里呆着,拉起我,我们一人叫了一辆人力车,去王府井那儿购物去了。

    晚上亨通酒店,接风宴。

    贺太太还是不满意王府井的衣服,最后是在我家的衣橱里择了一件容子勠送我的蓝绿色绣缎礼服,领口在我看来裁得很低,尤其是以亮片和珠花点缀,露出来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锁骨,总令人浮想联翩。我不愿意穿这样“暴露”的衣服,这比我那日买的鸡心领还要露的多,但贺太太不依,硬是要让我穿上这个去惊艳全场。

    我没拗过她,只好扭扭捏捏地穿了这么一身去了。她故意带我去的很晚,一身不合时宜的衣服加上迟到这样不合礼数的行为,我到宴会的时候老太太的脸都绿了,冒着熊熊的火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我撕成两半。

    可惜没有,容子洲竟然走过来挽着我的手臂救场,在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下将我一一介绍给其他人。我看见子勠一身白西装,不得不挂着笑和容子洲一样流连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

    孑然一身,恍若立于孤坟荒冢,盛大凄凉,鸣锣开场。

    我替容子洲挡了几杯酒,觉得有些乏味,想吹吹风就扔下他一个人往露天的阳台去了。亨通酒店建得有东南角楼那么高,设宴又是在顶层,在阳台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半个四九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午时下过一场雨,所以纵使是夏日的夜风也有些发凉,我伸手裹了一下身上的披帛,一件带着体温的白西装褂顺势搭在我的肩上,我头也没回就知道是吸引夜宴上诸位名媛目光的容子勠。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跟他寒暄些什么,我们两个之间就落入死一般的沉寂。

    “相中哪家的姑娘了?”终于,我耐不住这样尴尬的气氛,开口问他。

    他把手搭在栏杆上,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问我:“喂,你就那么希望我成亲啊?”

    他是这样忽而正经,忽而漫不经心,而容子洲则是忽而冷淡,忽而又流露温情,他们两兄弟足够我头大!

    我有些懊恼,索性耐下性子来同他讲道理,“子勠,兴许你对我只是一时的情愫,可是一辈子这么长,你也不是非我不可,对吧?”

    他摊手,无奈道:“出国以后我也是这么想的,天大地大,你穆羡君有什么好值得我留恋的,可是我又不是没尝试过,那女孩叫Cassie,性格竟比你还要泼辣豪率上几分,我们成了男女朋友,可是就算最后没有家里的阻拦,我也不会同她结婚,因为我根本不爱她。”

    我想起昨天晚上容子洲奇奇怪怪地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大概能说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堪堪能给喜欢下个定义,可惜容子勠说起爱,我竟无言以对。

    “什么是爱?”我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容子勠摇摇头,“大概就是我对你的感觉。”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世间男女情爱,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我,他,容子洲,还有何思卿,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从手包里拿出容子勠赠我的满绿圆条手镯,外面裹着帕子,归还给他,“你大哥把这物件儿给错了人,希望你不要犯同样的错。”

    他接过镯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要把它捏断一般,我把白西服褂子也一并脱下来给他,转身扬起标准的笑容进了宴会厅,回到容子洲身旁。

    原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也由不得人。

    容子洲附在我耳边低语,“子勠说他看上哪家姑娘了?”

    我勾唇,状似亲昵地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地调侃道:“看上容家大郎那无才无德的妻子了。”

    容子洲微微弯腰,躲开我的进攻,顾及着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只咬牙蹦出“胡闹”两个字,然后兀自举起高脚杯饮了一口酒。

    我赌气似的喝了一杯,再度凑到容子洲身边,“有什么好胡闹的?我看你才是,”于是我又状似无意地往何思卿那边瞥了一眼,“她都快成大肚婆了你还没想好要怎么安置,我说的对么?”

    容子洲好奇怪,手搭在我腰上故意收紧,揽着我举起高脚酒杯往两点钟的方向点了一下,“你说解玄卿看到你与我这副恩爱的情状会不会像子勠一样拈酸吃醋?”

    我这才看见解玄卿跟孟筱也来了,因为今天孟筱穿了一件跟贺太太差不多的元宝领旗袍来遮她微胖的脸,我起初没注意,还以为是贺太太和她先生,现在看去,才觉得浑身冰凉,比刚才阳台上的夜风还使人寒......

    更令我心寒的是容子洲居然真的去查我,我嘴硬地反问他:“解玄卿是有家室的人,他拈酸吃醋个什么劲儿?倒是容爷,居然真派人去查我了!”

    “哦?是吗?我可是瞧见打你到宴席开始,解玄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况且,”他顿了顿,“你和他的故事我早知道了,不必太过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