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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交替广厦起,得陇望蜀风云动。
黑夜总是最好的掩护,狗子看到摩西野兽般的眼神,似乎预感到一场偷袭或者屠戮,父子二人很明智的选择连夜出航,来避免一场明显对己方不利的冲突,想拿到的都如愿以偿,人要知足,否则很快报应就会降临。
五百多里海路,日夜兼程,轮流操帆,第四日傍晚,众人已经遥遥望见远方的一个小黑点,月亮湾就在眼前。岸边忙碌的人群也终于发现归来的明生号,赵杨氏引着一众妇人站在刚刚修好的栈桥上翘首以盼,迎接归来的丈夫,儿子,兄弟,迎接带给大家的生之希望。
浪漫从不在于现实,在于人们心中对希望的抽象,狗子看着岸边人影绰绰,周围翠树掩映,一种从未有过的仪式感油然而生,甘之如饴。
下得船来,妇人们拿着鸡毛掸子在汉子们身上敲敲打打,扫去晦气,一句“家中安好”免去忧心,汉子们一句“平安归来”道尽亲情,从不说旅途的劳累,只叙说结局的完满,自古如此,从未改变。
狗子被老娘敲了几十鸡毛掸子,苦着脸哀求老娘赶快伺候自家老爹,方才钻进窝棚,要美美的睡一觉。此行收获巨大,共计得银六万余两,要尽快把钱花出去才行,你不用它,那就是快石头。
第二日清早,狗子吃罢早饭,便由福伯护着一路巡视月亮湾,进度虽谈不上喜人,但还可以接受。远处的盐场已经完工,二十几个妇人,并伤残老兵正在忙着晒盐;两洞砖窑也已建好,黑烟滚滚,已经烧出了不少红砖,其他诸如民居,仓库等等则进度缓慢,这怪不得乡亲们偷懒,一则砍伐的树木还未风干,二则砖窑刚刚出砖,众人纵使有力气,也没有地方用。
“春哥,人不够了啊,除去小的,老的,咱们能干活的就不到百人。”李伯李大管家也顾不得春哥等人的辛苦,大清早的就拉住春哥,拿着小账本同春哥抱怨。
“这么多人,怎么就不够用了呢?”春哥摸摸后脑勺,从前是只看顾好一家三口,现在是乌泱泱一大片人,现在你居然跟我说人不够,这不是开玩笑么?
“你看看,盐场那边二十几个妇人,还有伤残的哥哥们,倒也无事,砖窑那边要三十几人才够用,现在就二十人勉强维持,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这一大片的房子只是刚刚打好地基,就剩下不到二十人怎么够用,加上你们船上的二十口子,两年都建不完,你说怎么不缺人?”
“狗子,听听你李伯说的,你们商量一下,你爹我还有事。”狗子爹果断甩锅,头痛的事交给儿子,准没错。
“李伯,我知道人不够用,这个先不说,粮食呢?现在买粮还算平稳?”狗子找块相对干爽的草地坐下。
“粮价还算平稳,这两年咱们附近没有战事,卫所和边军总是有粮食流出来。”
“有粮就好,李伯,仓库要最先搞起来,粮食咱们要多存些,半年的吃食一定要存好。万一有什么天灾人祸,也不至于惊慌。”
至于人么?狗子也不是圣人,小手一挥,人人景从,缺人咱就招工呗,还能怎么办?吩咐李伯将一众老兵召集过来,大家一起商议。
“诸位叔伯,咱现在的生意越做越大,目下人手短缺,大家看有什么法子没有?”狗子单刀直入。
老兵们沉默半晌,听惯了按吩咐做事,偶然间让自己拿个主意,即使那平时不动脑子的,也做搜肠刮肚,苦思冥想状,主家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必须要尽心。
“我们这些人,都是当初从山东卫所抽调的正兵,军户的日子苦啊,靠着那几亩军田根本就不够吃的,何况如今军田也差不多都被卖的卖,占的占,留下的也都是贫瘠之地,又不能做那佃户,只靠农忙时做些零工,上官偶尔的差事讨生活,百户养着十几户,千户养着百十户亲兵,其他的谁管你死活。不如我等都回去一下,带些无依无靠的过来?”张春来老汉年龄最大,身形消瘦,已过不惑之年,右脚的三根脚趾当年在攻城时,被倭兵砸烂,虽侥幸活了下来,走路也是不稳,好在心思细密,在一众老兵中威望最高。
众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点头者自是赞同,摇头者也不无道理,别看这些军户平时如烂泥一样不值钱,上官们却是看顾得紧,发现逃逸,轻则棍棒上身,重则身首异处。原因也是让人悲愤,各个卫所从上至下,书面上的正兵名额是固定的,一旦遇到战事,上官差遣,你一个千户只拉百十人是个什么意思,真当皇令是玩笑?
所以说拉走这些军户,哪怕是军余都是有风险的,遇到良善的上官,只当看不见,遇见那阴狠的,老子弄死你!
“还是流民稳当些,去年山东几个州县旱灾,听说流民数万,官府安置有限,都不知死了多少,还有些上山当了草寇的,这些人有口吃的,便能拉过来。”福伯皱着眉头说道。
众人七嘴八舌,又有人陆续出主意,买人的有,抢人的也有,狗子挥手示意众人禁声。
“诸位叔伯,我意三足同行:
其一,张伯父领十人,走访各处卫所之地,以相熟之人为主,生人莫问,愿者举家迁徙,每户三两纹银安家,丁者月银二两,携银千两以备。
其二,福伯领十人,走灾荒之地,招募流民,良善为主,泼皮无赖者不招,愿者举家迁徙,每户三两纹银安家,丁者月银二两,携银千两以备。
其三,孟叔领十人,联系人牙子,六至十四岁者皆可购之,以家仆为名,携银两千两以备。
此行切记,不入城,不走官道,躲避巡检富户,我等非是良籍,没有路引,诸位叔伯需万分小心仔细。”
狗子拿起葫芦咕咚咚饮了大半壶水,继续道“两日后启程,船停宁海州象岛,以一月为期。对了,诸位叔伯也没个家室,孟叔辛苦些,这事也着落在你身上,不怕花银子。”
狗子吩咐完毕,众人自是一番商议,怎么乔装改扮,所经州县,人员分配等等,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方才各自散去。
以上种种,自有分派,狗子心里却另有打算,寻到在工地挥汗如雨的老爹,计议一翻,两人乘着舢板返回靠山屯老宅,第二日起早,赶着驴车,载着人参,貂皮赶赴新山集,去会那位郑矿使。
这位郑太监活的好不惬意,狗子父子在正厅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方才抱着个两岁的娃娃优哉游哉的步入正厅,坐于主位。
“赵官人所来何事?”郑大太监也明白,年供已交,此时来定不是送银子,莫不是有甚么狗屁倒灶的事需咱家帮忙?最是厌烦这些前脚巴结,后脚央人办事的主,也就没给狗子父子二人好脸色。
“得矿使大人抬爱,小人此行却是颇为顺利,得了些稀罕货色,看看能否入贵人的眼?”春哥说罢,挥手示意随从将几个大箱子抬入,箱盖打开,入眼的便是名贵的人参,貂皮。
郑太监也是个识货的,将娃娃交于侍女,紧步上前,一会抚摸这貂毛,一会摩挲着人参,米粒般的小眼睛闪闪放光。
“赵官人这是何意?”
“小人知晓大人每年都有皇爷的差事,却是寻了诸多友人,也想为大人尽份心。人参两百斤,貂皮两百张,作价八千七百两,到得年底,您也不必为此事烦恼,您看可好?”春哥拱手说道。
“如此甚好!”郑太监怎么能不高兴,每年为了这些供奉不知道废了多少心神,也弄不到如此大的数量,辽南荒僻,比不得辽中,辽东,那些泼皮无赖也没本事碰到这些金贵物,而今有人自荐枕席,何乐而不为。
“只是有一点,我这里是没有银子给你,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以铁锭作价如何?某不叫你吃亏就是。”
这老倌的算计可真是明白,银子一分不出,拿铁锭作价,也不管春哥如何出手。狗子却是心里乐开了花,合该小子雄起,老朱家有你们这些家奴,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
“郑大人,经营铁锭生意需官府核准,这如何使得,小人还需保全一家老小。”春哥很是惶恐,可不敢拿一家人的命开玩笑。
“怕甚!在这一亩三分地,咱说的算,难道你还敢造反不成?打造些农具也就是了,只要你不做那伤人的东西,我由得你做。”
春哥自是点头应了,趁着郑太监高兴,便说道“还有一事劳烦郑大人,我儿春哥打算回山东探亲,但您也知道,我等都是逃籍,求您给开具路引,行走也好方便。”
“此事简单!你我小酌一番,待你走时给你就是。”郑太监慨然应允。
不想事情办的如此顺利,路引就这么简单么?其实狗子父子不知,这些常年混迹于官场之人,都有些三亲六故,狐朋狗友,帮忙开具路引更是家常便饭,平时书房都是备着一叠路引,有人央求,填个名字,籍贯,不要再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