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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集结识杜权,平底船巧运牛羊。
待船只靠岸,搭好扶梯,有兵丁掀开布幔,却是满船的布袋鼓鼓囊囊,不用问,都是粮食。
为首的女真壮汉大手一挥,三十几名手下充作脚夫,将船上的粮食卸下,堆成三座小山,大明的兵丁也不是白来,将女真头人脚下的五只大木箱子抬到船上。两边都没勘验货物,看来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是特~娘的长久生意。
明生远远的看着,也不敢近前,小手摩挲着下巴,脑中却是一道闪电划过,这船可以运粮食,怎的就运不了牛马?三艘沙船,少说也能运六七十头牛马,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看这大明军兵头目,估摸是个把总,也不知多少银子能搞定。
那些女真汉子们将粮食搭于马匹之上,每匹马驮运四袋,一百多匹马将岸边的空地排满,女真头人同明将交谈了几句,便拱手告辞,三十几人,百匹马向北鱼贯而去。
大明朝的军兵却是不急,纷纷上岸在集市里四处游荡,为上官做事,自己总要喝点汤不是?如今建州野猪皮闹腾的厉害,兼并了很多部落,大明为此禁绝互市,这里的货物愈加珍贵,过了长城,便是几倍的利,不知有多少大明朝的商人在卫所里排队拿货,这些军兵们转个手,也是能赚些银钱。
那大明将官背着手,昂首阔步走进一家门店,却是专卖皮毛的,明生也几步跟了进去,在货按上挑挑拣拣。
“杜大人来啦!”店掌柜是一金钱鼠尾干瘦老者,笑着对那将官拱手。
“嗯~有甚的好货都拿出来。”那将官也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坐定。
掌柜笑着转入后堂,稍顷,双手抱着一木质托盘出来,那上面摆着两张白毛狐狸皮,毛管发亮,随着老掌柜的呼吸前后摆动。
“您看可还满意?”老掌柜笑咪咪的说道。
杜大人抚摸了一番,咂了咂嘴说道“满意是满意,就是少了点,上好的貂皮再来十张。”
“好嘞~白毛狐狸皮两张,上好貂皮十张,作价一百七十两。”老掌柜高唱道。
“什么!你还不如去抢。一百三十两银子,就这个价,帮某拿着皮毛,到船上拿银子。”杜大人桌子拍的啪啪响,嘴上唾液横飞。
那掌柜也不言语,笑着点点头,吩咐两个跟着杜大人,送货兼领银子。
“且慢!”
那杜大人刚刚要出店门,却被明生一声断喝吓了一跳“你想死么?嚎甚!吓的某一身白毛汗。”
“额~大人莫怪”明生急忙拱手,又转身对老掌柜说道“杜大人的银子,某付了,跟着某走便是。”
“嗯?你是哪个,某不认得你。”那将官颇为惊讶,瞪着一双牛眼看向明生。
“大人莫怪,小子有事相求,权当拜礼。”明生再次拱手说道。
那将官点点头,出得房门便走,明生在身后紧紧跟着。待到岸边,明生吩咐王宝拿银子付与小厮。
杜大人看明生确是付了银钱,方才问道“说罢,什么事?看某能不能帮上忙。”
明生笑呵呵的说道“小子家住山东青州,家里有些田亩,想着买些大牲口耕田种地,托了好些人才寻到这里。”语气稍停,颇为无奈的继续说道“可是牛马好买,小子却是没法子将牛马运回去,沿路墩堡关卡忒多,又没个凭证,怕是要白来一趟,不知杜大人可否相助一二?”
杜大人听到此处,便是眉头紧皱,撇着嘴说道“你倒是敢想,此处距山东走海路八百余里,走陆路千五百里。我帮得你一处,如何帮得你多处,怕是俺们游击大人也做不到。算了,那银子某还你便是。”
“杜大人莫急,小子也是看杜大人有三艘平底沙船,只需将牲口运到入海口便可,其余不敢再劳烦大人。”
“嗯~如此么,倒是可以,不过区区百十两银子,也只够某船上那些兄弟吃喝,这个么……”杜大人揉搓着双手,不再言语。
明生心中暗骂,特~娘的可真够黑的,面上却是笑容满面说道“怎可让杜大人辛苦,待船到薪岛南岸,小子再有百两纹银奉上。”
见杜大人大笑着点头,明生急忙带着众人采买牲畜,共得牛五十头,马十匹,羊三十只。
用布将牲畜的眼睛蒙住,赶上沙船,再用手臂粗的木棍固定前腿,折腾了足有三个时辰,船只才堪堪离港,明生在船上同杜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方才知晓这杜大人乃游击将军的亲卫,把总职位,看这意思是专门为将军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路无话,船只在九连城码头靠岸,杜大人命人先将几口大木箱子卸下运入城中,明生也是大气,附送了五只羊给这些军兵们打牙祭。如此大气的主顾,军兵们自然高兴,一路欢声笑语,直奔入海口。
七十里水路,又是顺流而下,戌时刚过,便到得薪岛南岸,夜幕下,高大的夜枭号,白鹤号耸立海中,却是惊掉了杜把总的下巴,这特~娘的是富户乡绅能有的东西?哪里蹦出来的赵公子,还真小看了此人。
也不用将牲畜上岸,直接几船对接,将牲畜分别赶至夜枭,白鹤之上。明生对着杜把总深躬以礼,说道“此番却是要多谢杜大人,没杜大人相帮,小子无法安置这些牛马。”
说罢,将百五十两银子交与杜把总。
杜把总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也不敢再轻视明生,大气说道“哪里哪里!不想公子有如此手段,今后要多多走动才是。”
明生自是无可无不可,命人拿纸笔,写了杜大人住址,这又是一条大好的商路,怎可放过?
待牲畜转移完毕,明生索性命人宰了三只羊,在薪岛南岸架起篝火,拿出酒水款待诸位军兵。
杜把总今日意气风发,平日里帮着别人采买货物,左不过赚个十两八两的差价,今日却是发了大财,扣除分给弟兄们的份子,自己独得将近二百两,合该他走运,遇到明生这样用钱砸人的货色。
“不知赵公子在哪里讨生活,可否透漏一二?”杜把总边说,边用匕首割下一片羊肉递给明生。
接过羊肉,明生笑着说道“小子家同李朝,倭国有些生意往来,成日奔波在海上,比不上大人逍遥。”
“哎~不提也罢,逍遥个甚!整日的防备建奴,打打杀杀,今日不知明日事,不提也罢。倒是公子家财万贯,在海外逍遥,真是让人羡煞。”说罢,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怎会如此,小子今日见那建奴头人对大人很是恭敬,怎会日日提防着,难不成他还敢同天兵对放么?”虽是知晓历史脉络,但明生不傻,能说你赶快掐死努尔哈赤,不然大明江山不保么?现在大明朝虎威犹在,在朝廷眼里,建奴只不过是芥癣之疾,说出来有人信才怪;再者,你跟一个把总说这个有甚用。还不如顺着杜把总的话,套些实情出来。
“嘿!那是看在粮食的面子上,今年建州部同乌拉部一场大战,虽是战胜,但耗费粮饷无算,要不怎的在鼓楼高价购粮?“
杜把总嗲了口酒,继续说道”这努尔哈赤也是一时豪杰,不但统一了建州诸部,又陆续吃下海西女真的哈达,辉发两部,今年更是战败不占泰,收服乌拉部,人口不下四十万,可战之兵可达十万。
可这些建奴不善耕种,时常越过长城,掳掠人口,朝廷已经申饬多次,不见成效。公子是只见到买卖,不曾见到厮杀,某今年便已同建奴厮杀数次。”
“如此,小子却是不懂了,怎的还卖粮给建奴?是上官们只为了发财,不体恤部下?”真是奇怪也哉,这边卖粮,那边厮杀,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嘿嘿!这却是不好说了,只能说不全然如此,朝廷缺银缺铜,可军兵们也不能只吃粮食吧?都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总要有些花销。
上官们怎么办?不给银子,谁还给你卖命,不哗变都是好的;给银子,那银子从哪里来,朝廷不给,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杜把总琢磨了半天,方才语气调侃的说道。
遇到高人了,明生不由佩服这位杜把总的口才,偷卖公器,搜刮钱财的事居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可他说的还真有道理,反驳不得。
我大中国历朝历代,到了王朝末期都一个德行,刮地皮吃闲饭的太多,以至于傻干活的吃不上饭,饿肚子,就如买颗菠萝,卖菠萝的刀片纷飞,到自己手里,就只剩中间没味的一指粗玩意,这谁受得了,不干死你才怪。
难怪《诗经》有这么一篇经典,短短一百余字,将江山更替,动乱缘由讲述的淋漓尽致,其文曰: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明生脑袋里翻滚如潮,思绪万千,不曾想杜把总几句话,竟让自己想到了如此多糟心事,某又不曾转世为那天启,崇祯,管不得这许多事,不由摇头苦笑。
“赵公子这是怎的,莫不是喝多了?”杜把总看明生发呆,似神游物外,转头看向王宝。
“额,我家少爷经常如此,不碍事,等下便好。”少爷经常发癔症,还能怎的,慢慢习惯吧。
“却是让大人笑话了,小子时才在想今后如何能在大人下面发财,不知大人何以教某?”转过心神,明生方才问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