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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过半,寒风呼啸,山谷中偶有呜呜之声,犹如恶鬼哭嚎,空中飘起米粒状的雪花,打在人脸上,如蚊叮般刺痛。
虎豹营四百余人齐聚冰面之上,整齐划一站为四排,如同刀劈斧凿般。明生昂首巡视一番,居中站定,目光从队头扫队尾,以右手咚咚咚狠狠敲击三下胸膛。
虎豹营肃穆,每一位战士都横眉立目,敲击胸膛回礼。
再无言语,挥手间,各路兵马分头行动。
在明生出发之前,王宝早已带人潜伏至山脚石寨后墙。围墙仅一人半高,对于虎豹营战士来讲,同平地也差不多。
两人手掌朝上,相互紧握,王宝单脚蹬手掌,三人齐力,便扒上墙头。王宝环视四周,并不见半点灯光,只有皑皑白雪伴着北风呼啸之声,顺手仍了一块碎石问路,这个不是问人,而是问狗。
听闻女真偶有养狗之人,若是寨中有狗,那便是前功尽弃,好在碎石落地之后,院中并无犬吠之声,王宝再不迟疑,推掉墙头积雪,从兜囊之中掏出六臂飞爪,勾住墙头,顺着绳索爬入院内。
余人次第而进,待五人入院之后,八通火药从墙头陆续被抛下,两人接住火药桶,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片刻之后,一行十一人全数进入院内,只是墙头仍旧挂着三条六臂飞爪,这便是王宝给自己留的后路。
王宝示意八人等待,手持手弩,带两名手下沿着墙根向南摸索,北边是牲口棚子,还是暂时不要惊动那些牲口为妙,虽说牛马没有看家的本事,但保不齐便会出一两个另类。
及至南墙根,几人匍匐慢慢靠近南侧的一排石屋,也未发现任何异常,都是房门紧闭,也是,哪个傻子在零下二十余度的严寒中能呆住,更何况也是半夜,撒尿屙屎都是用房中夜壶。太特么冷了,家伙事冻掉找谁说理去。
可王宝非但不高兴,而且眉头深皱,院中空地空无一物,火药桶如何安放,用何遮掩?需知现在的火药威力有限,可不是一个炸药包便能炸塌一座桥,一座堡垒的时代。
八桶火药,勉强可以炸塌两间,若是单独放置,也就仅仅能在房墙上开个洞,杀伤力有限,可若是在空地中起爆,碎木,铁蒺藜四溅,则三丈以内,有多少死伤多少,绝对的大杀器。
按下王宝如何安置火药桶不提,却说董亮带十二人,如白色的幽灵一般从北侧山脊潜入红石堡盆地,小心谨慎的穿过十几院落,来至石寨北墙根处。
董亮不由心跳加快,攥着手弩的左手竟然略感粘稠,这是出汗了,是真见鬼。稍稍安定心神,凑到墙角处,拿眼角的余光偷瞄寨门。
见鬼,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怎的未见一人,按道理一座军营怎的也要有人值守,可是这伙建奴就是这么牛,门前空空荡荡,也不只石寨,整个红石堡都寂静的可怕。
同身旁一人换个位置,那手下也拿余光看过去,亦是毫无发现,门口连个鬼影也无。
董亮做事是个小心谨慎的,不由狐疑,难道我等的行踪暴露,建奴设下圈套只等我军入瓮?可紧接着便将些许杂念抛到九霄云外。
根本不可能,且不说寒冬之下,本就不宜战事,无论建奴,还是大明边军都窝在房里过冬,便是战马也受不了,雪地路滑,如何行走?而虎豹营更是从背后长驱直入,晓宿夜行,沿河而上。
反正董亮是不曾听说过这种打法,如此谨慎之下,建奴如何提前得知,除非广鹿岛内部出了奸细,但这几乎不可能,无论从路程,还是时间上都说不通。
于是乎董亮再不迟疑,挥手间,十几人各身背麻布袋子潜至正门,洋洋洒洒,将铁蒺藜,黄豆洒满门前的空地。方圆十丈再无立足之地。
当真顺利的一塌糊涂,当一切搞定之后,率人直接汇合谭琦,二人兵和一处,开始布置炮阵。
谭琦看向董亮,小声嘀咕道“当真如此顺利?”
董亮轻哼道“顺利还不好么?赶快的,说这些作甚。整个过程你也看到了,门口空无一人。”
此时冯彪率领百人也已赶至,他这一百人都是身高体壮之辈,俱都锁子甲,棉甲双甲罩身,如铁罐头一般排成两行,人手一柄长把厚背砍山刀,刀把搭于盾牌之上,一手握住手弩,一手拿弩箭,身前摆放着冰车改造的盾牌,长宽各二尺,面裹棉被,战士深蹲之后,刚刚好可将整个人正面护住。
都知建奴弓箭厉害,怎可不做好防护?
却说冯彪看着寨门处,眉头微皱,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但愿少主所言为真,若是建奴守住寨门不出,从墙上各处射击,咱们便是靶子,手弩可射不到二十丈。”
谭琦见三部皆以到位,便差遣一人前去报信。
明生得了消息,同马进率人直入红石堡村落,众人早已分组妥当,马进挥手间,二百五十余人便如幽灵般散去,各自翻入篱笆院中,于房门前站定,只等一声号令,便要冲进去砍杀。
可是天不遂人愿,明生刚刚要翻入一院落之中,便有士兵折返,拉住明生,马进二人急切禀告。
果然现实同理想相去甚远,明生本以为寻常旗民家的房门能有多结实,将士们一个冲撞便可撞开,可惜事与愿违,这些旗民家的房门都结实的紧,几个机灵的士兵见情况不对,方才折返禀报。
其实这还真不怪民生见识短浅,大明寻常百姓之家也没甚可偷的,房门也就是个遮阳,成年男子一脚便可踹开。
可惜女真等北地族群却是不同大明,便是平常旗民,也将自家房门弄的结结实实,不是防贼,二十防猛兽。便如这个红石堡,四周群山环绕,山林密布,老虎,狼群,野猪,狗熊等猛兽不要太多。
饿极了管你是不是万灵之长,照旧吃你没商量,尤其是狗熊,这厮又懒又力大无穷,专爱占便宜,而旗民们哪家还不有几只牛羊。这厮几巴掌便能将栅栏拍倒,寻常之门哪里拦得住它。
如今虽是隆冬不见狗熊踪迹,但谁家也不会没事换门玩,更何况每到冬日,旗民都会将皮毛钉在门后,阻挡外面的风雪。
明生不禁挠头,怒声道“没窗户么?”
报信之人咧嘴苦恼道“都是木架钉着羊皮封死的,进不去。”
明生一口吐沫啐在地上,骂道“也特~娘~的不怕闷死!”
报信的人也是犯贱,手指了指房顶的烟筒,小声道“那里可以换气。”
……明生无语,思虑少时,方才吩咐道“马进,既然进不去,便只能在门口守着,你做好安排,四人守一门,出来便砍,某去前边弄点动静出来。
本想着建奴发现之前尽量多砍几家,现在看来是奢望。”
马进点头,吩咐几人逐个报信,自己就近选了一个院子,翻身而入。
明生带着卫队赶至石寨北侧一小院,此院一大一小两间房子挨在一起,离房不足五丈便有一干柴堆。
顺手抓过苗俊吩咐道“赶紧的,用干柴将两间房子围死,不是带来一桶火油么,都泼上火油。”
苗俊不敢迟疑,领着三十余人,不足半刻钟,两间房屋正门便摆满了干柴。人多手杂,有二人不小心撞在一起,怀抱的干柴稀里哗啦的落地,不知道别人被吓到没有,反正明生是满头的白毛汗。
俄尔,房内便传出一男一女的吵架之声,虽然听不懂,但特么的谁还猜不到,这是家里的婆娘让汉子出来看看。
十几个搬运干柴之人瞬间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明生跳过去便给了姜丑两个大嘴巴,怒声道“还愣着作甚!泼油,放火!”
姜丑这厮果然是个憨货,将手中的油桶双手举起,直接砸向墙壁。哗啦一声,油桶撕碎。
苗俊手疾眼快,取出火折子,口吹几下,瞬息之间仍进柴草之中。
噼噼啪啪的燃烧之声四起,眼看着火苗窜起一人多高,将门窗封死,明生点指附近的几处宅院,高声道“四人一间,都在门口守着,见人就砍,一刻钟之后来此汇合!”
三十余老护卫四散,明生身边只留六名亲卫。
明生正待赶至下一处宅院,不料突觉脑后汗毛炸起,有呼啸之声入耳,瞬间扑倒在地,转头望去,却是一根半丈长的木质标枪从空中呼啸而过。
娘希匹,差一点小命不保,当真是大意了。
却是不知何时,火中的房门已被打开,一身披羊皮的汉子见标枪射空,房门火大又出不去,被烟雾呛得涕泪横流,可这厮居然面无惧色,转身不知从何处又寻了一支标枪在手。
刚要发力,便被两支弩箭钉在胸口,手臂无力的挣扎几下,仰面倒毙。
明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土,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特么也太彪悍了,一个普通的余丁能有如此身手,如此心态?全家都要被火烧死了,居然只想着杀敌,这是傻,还是心理素质太过硬?
若是建州人人如此凶猛,那当真是不好对付。
其实哪里是什么心理素质过硬,无非是常年奔走在山林之中,对危险异常的警觉,就如对付猎物一般,伺机而动,一击必杀,这是猎户的本能。
话说两只弩箭是何人所射?正是苗俊和姜丑二人,二人见明生扑倒,便知身后不妙,转身正看见那汉子手握标枪瞄准,哪里还敢再迟疑,几乎同时击发将其钉死。
而此时其他四个亲卫仍旧在原地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