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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虎山。
丁权所部同张宗衡所部明军对峙多日。
宣府军攻营三次,不克。
定襄军未曾攻营,但却数次袭击大明运粮之军,马队呼啸纵横,宣府军多是步军,根本奈何不得。
若是将众将亲兵集合,倒也能勉强凑出四千骑兵,可这都是自家保命的根本,哪里是能轻易舍出来的。即便勉强凑合在一起,战阵不通,配合不利,明眼人看的明白,就根本不是定襄军的对手。
战不能胜,粮草渐渐吃紧,军兵以粥食度日,却是愁坏了宣大总督张宗衡。
若是这般下去,不要说作战,自己便将自己耗死在大漠之地。
他已然数次上书朝堂,虽未明言,但却是委婉的表达了撤兵之意。
这不是有病么,没有骑兵,敢北征草原?
这特么就是逼着母猪上树,公牛下崽。我张宗衡前世是做下了多大的孽障,碰到了恁般不靠谱的皇帝同阁臣,真真是要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可对面却是活的滋润,饭食不缺,还特么有肉可吃,吃完就唱歌。
那唱词如今宣府军兵人尽皆知,曰:
苦丘八,恁般傻,食无饱,衣无暖。
累丘八,恁般呆,刀无刃,鞋无底。
尔为谁人搏命?娘崽可有安宅?
尔为谁人搏命?娘崽可有饱食?
尔为谁人搏命?娘崽可有锦衣?
这就戳到了宣府军的痛点,大明的军户制度败坏,军兵渐渐不堪大用,已改为以募兵为主,军户为辅。
但毫无疑问,所募之兵也是以军户为主,毕竟承袭了多少代武人,总比普通的民壮要强过许多。
一干家眷尽在边关苦寒之地,缺衣少食,过得今日没明日,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投军也不过是为了一家糊口。
千万莫要说为了家国大志,那是在打朝廷的脸面,崇祯的屁股。
可这朝廷也是不给力的,军饷迁延三四个月是常态,也从没有足额发放过,即便是朝廷给足了,层层吃拿卡要下来,也剩不下几个。
何况将官要优先配给自家的亲兵,等下到底层的军兵,就少的可怜。
这年头又物件腾贵,半年军饷也换不得两月吃食。家里的婆娘说不得要给千户百户老爷们做工,刨那几亩干裂的黄土地贴补家用。
人自出生就是苦的,甜味只在梦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平日里苦哈哈也都习惯了,可如今两军对垒,对面的戳鸟天天炫富,还特么见天的扯开破锣嗓子恶心自己。
有心软的就伤心,担心家小的安危,有那龌龊的,甚至在担心自家的婆娘不会因为几口粮就陪人困觉吧?
军心士气本就不高,再被这般折腾,更是军心动荡,士气低落,军兵归家之心甚切,哪里还有心思打架斗殴。
也没力气,就吃不饱!
军兵们熬糟,将官则是在上火。
这一日,昌平总兵尤世威,宣府总兵侯世禄几人齐齐寻到张宗衡,尤世威当先言道“督师,我部今日又有逃军二十三人。照这般下去,也不用那什么劳什子定襄军来攻,咱们自己就散了。
督师,您总要拿个主意,这般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保定总督刘策亦是附和道“督师,朝堂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我军以步对骑,委实没有胜算。
目下撤军,还能算是平分秋色,不失大明脸面,若是再行迟疑下去,军兵散没大半,届时想要安稳退军也是艰难。”
“吾又何尝不知?”
张宗衡摇头苦涩言道“某以上书多次言撤兵之利弊,太傅孙承宗孙老亦是不赞成出兵,为这事不但将自己气得卧床不起,更是恶了陛下。
首府周大人的意思是即便不能胜,也要牵制眼前之敌,以减轻洪承畴方向的压力。
你等现在可是懂了?我军不过是虚的,榆林镇方向才是要大打出手。”
“嘿嘿,山西已然大乱,数十股流匪甚嚣尘上,那曹文昭在领兵东征西讨,也不知何时能见个分晓。
若是他那一部骑兵能够来援,我军未尝没有取胜的可能。”
侯世禄凝眉言道“督师,咱们自家人知晓自家事,粮草不济,咱们便是想要死撑也没有筹码。
俺实话实说,若是再拖延个十日八日,部众炸营都是轻的,投靠对面的定襄都有可能!”
这就是在逼宫,时至今日,便是逼着张宗衡拿出一个章程,朝堂的大头巾不明就里,可你这老货却是不能装糊涂,和稀泥。
事关几万人的性命,自家的前程,这不是下棋,丢几个棋子了事。
“报!”
几人正在商议之时,一名军兵慌张来报。
“何事?”张宗衡眉头紧皱,问道。
“督师,从万全起运的粮草在丰川堡被劫,护粮之兵尽殁!”
“你特娘说的可是真的?”
尤世威一把抓过报事军兵,厉声喝问。其他几人亦是脸色难堪,拧眉怒目。
那可是三千石米粮,为了此次运粮,张宗衡可是派出一营近两千人马护卫,更撒出夜不收严密监视定襄军动向,只要定襄有大军调动,他这边便会出兵牵制。
如此小心,怎会被人给劫了?
“是真的!”
报信的夜不收笃定言道“小的亲自去查看过,丰川堡已然被毁,横躺竖卧着近百余具尸身。车辙向东,进了二十里之外的大红山。”
“那两千军兵呢?我兄弟尤世禄呢?”尤世威喝问道。
那夜不收摇头道“两千军兵踪影不见,未寻到游击大人。我等勘验过尸体,大多都是万全来的护粮之兵。”
“那这一支人马哪去了?”刘策急切之间,盯住尤世威,厉声喝道“尤世威!你兄弟二人要作甚!”
“放你娘的狗臭屁!”
尤世威也是急了,兄弟死活不知,这又来了一个质疑自家的,如何受得了,挥拳便要搏命。
“放肆!”
张宗衡喝住二人,挥退夜不收,言道“刘策!你过了!尤氏兄弟忠贞不二,不可猜疑!”
“可这两千人哪去了?”
刘策嘶声言道“督师!我军仅有半月之粮,没了这波粮草,我军该如何应对?”
帐中一时无言,当真奇也怪哉,且不说只死伤了不足百人,便是战败了,总会逃出些许军兵吧?没理由一个人也未曾走脱,除了投敌似乎也说不出其他的理由。
可尤世威尤在帐中,那是亲兄弟!有几个会做下这般悖逆忘亲之事?
“督师!麾下请亲自去查看!”尤世威跪地言道。
兄弟安危是一方面,阖家老小的性命更为重要,这就说不清楚,不查一个水落石出,他尤氏一族便洗脱不了投敌的干系。
张宗衡岿然长叹道“你且莫慌,本督师自然是信任尔等的。但这事情始末却是不能由你去查!
诸位,粮草已失,我军不能久留大漠。
罢了,罢了,明日便兵撤丰川堡,陛下怪罪下来,某自担之!”
这个决定着实不容易,张宗衡乃是文官领兵,此番逆了朝廷旨意撤兵,虽不至于人头落地,但仕途尽毁,不要说入阁,有牢狱之灾也是可能。
身居高位,贪腐难免,但若说一点不顾念大明天下也是不可能的,总要为大明保住这一支可战之兵,何况他便是咬牙撑着,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两害取舍,取其轻害,也是必然之选择。
且说尤世禄这一支人马哪去了?
自宣府出兵之日,燕山军已然得知了消息。庞晋元,范杰见丁权出兵,又不曾派人前来求援,便知道丁权自有应敌之策。
此也是赵大少的军令,非必要不得暴露,避免大明朝廷将几路山匪同大宋联系在一起,倾力攻伐。
但不轻易暴露不等于蜗居,这二人商议着如何在明军背后使坏,以达到助力定襄军的目的。琢磨来琢磨去便将主意打到了宣府军后勤补给之上。
之前几次小规模打劫略有收获,这胆子也便大了起来,将目光落在丰川堡。
此处乃是出关第一站,明军之粮草皆由此中转。
那日运粮之兵刚刚从万全启程,燕山军便得知了消息,一番筹谋,决定在丰川堡下手。
丰川堡干旱之地,无有水井,旁有一溪,从燕山流出,自东向西再向南入黄河,堡中饮水皆赖此溪,冬日需凿冰提桶运之。
那范杰曾是跟在赵大少身边的亲兵,卑鄙龌龊的本事着实学了不少,如何让人跑肚拉稀自是门清。
算准了丰川堡运水日期,在上游三里之地下药。数个麻布包丢人河水之中,包中有石块压着,入河底浸泡,那药力自然是慢慢挥发,慢慢融入水中,顺流而下。
尤世禄提前两日到得丰川堡,派出少部分军兵入关接应,自家大军屯驻此处,只等粮草前来。
哪知道当晚便一泻千里,军中大半之人皆是如此,堡中臭气熏天,有军兵直接就脱了相,手软脚软,走路都是摇摇摆摆。
却是将这厮吓个半死,这特娘的是痢疾疫病,每年因此而死者不计其数,不过这传染的速度是不是忒也快了?
就一顿饭食,病者大半!
话说这丰川堡近佐也没有疫病传开,这到底是怎的回事?
尤世禄尚在调查病因,庞晋元,范杰二人已然兵至丰川堡,里外围了一个通透,直接杀入堡中。
堡中军兵都成了软脚虾,哪里来的气力抵抗,俱都成了燕山军的战俘,尤世禄亦被活捉。
后又袭取粮草,打死了近百欲纵火焚粮的明军,车马东行,遁入山中。
那两千军兵除少数战死之外,尽数被燕山军掳走,成了悲催的战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