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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长生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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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无常微眯了眯狭长的眼,矮个的鬼立时捅了下高个的拉过他低声悄语道:“莫要戳七爷痛处,须知他与八爷不同,这笑面虎若真同你计较,简兄你便是再死一遍也不能够的。”

    白无常眼愈发狭长却发作不得,他突地收了眼发了声笑,侧头问小妖道:“小白,你初来地府我尚无可送你的,这地府的油炸小鬼可好?将那话多的小鬼扒了皮投入油锅地狱里滚上一滚,必是炸的劈啪作响酥脆易入口。”

    小妖从指缝里略露出了眼,正想着这恐怖的小鬼炸完的形容,那一高一矮小鬼脸色立时一变,给白无常深深作了个揖便脚不离地的匆匆离开。

    白无常哼笑一声,带头向路口右侧走去。

    而后白无常带她入得酆都市集,一见之下竟果真状若凡间集市般热闹非凡,想是这阴间的鬼仍就带了人间的生活习性罢!

    小妖刚待细细去看,突地听得几声暴喝从不远处的鬼堆里传来,定睛一看却是那镇日未见的小青竟与个鬼厮打了起来!

    小妖不由大惊,这刚来得阴间还未寻得半分找姐姐的门路,这小青竟又惹了祸事,且此时小黑恰又不在可怎当是好!

    小妖一时情急,竟忘了身旁站着个怎样人物。

    更是不知这刚刚说过若惹了祸事也可予她顶替一二的,于这阴曹地府来说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只看热闹般抱胸往前一站,那周围鼓动怂恿的鬼就立时退到了一边,显露出打的难舍难分的一妖一鬼。周遭的杂乱之声隐了去,小青的声音就显了出来,只见他呲牙咧嘴的捶拳过去怒道:“我且叫你再欺负人!叫你再逼良为娼!”

    白无常对小妖奇道:“哦?我地府还有此等有趣之事,可逼鬼怪为娼的?”

    小妖颇有几分尴尬道:“不然,只我这伙伴习艺不精,乱用词而已。”

    白无常津津有味的看着前方的你来我往,摸了摸下巴点评道:“如此这般,也就只那小鬼在这地府的天威下虚不得身形,不然就你这伙伴这般拳打脚踢的打法,在凡间碰了这鬼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小妖只盼此时认不得他,只敷衍回道:“诚然、诚然。”

    而后打的一妖一鬼都有些气竭,小青略松了手撑着膝盖在旁缓气,那鬼看到了白无常亦不再纠缠,只对着小青骂骂咧咧的走了。

    小妖借机上前问道:“这是怎了?”

    小青未答,旁边一个秀秀气气的女鬼扭捏上前,对他微施一礼轻声道:“多谢官人出手相帮。”

    “哟~!”小妖有些反应不及的发出了个音,合着,这小青动手还不是为了自己!

    小青站直了身,略鼓起脸憋了半天也没憋出甚词汇来,只梗着脖子回道:“不必!”

    那女鬼又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小妖忙拉住他复问一遍:“这是怎了?”

    小青拍了拍身上的灰不以为意的回道:“那男鬼欺负人,我看不下去,就揍了他一顿!”

    小妖不得不如同教导孩童一般拉住他絮叨:“他们同为小鬼,鬼又怎会欺负鬼呢?要我说你我初来此地,这阴曹地府的规矩尚且不懂,切莫行错了事!”

    这话小青就不愿听了,只仰首提声反驳她道:“我亲眼所见,怎会有错的!”

    一旁的白无常却顺势解说道:“鬼欺鬼亦是有的。人善被人欺,鬼善,亦易被鬼欺。何况那秀灵在阳世之时并未许人,无主的鬼在地府大多不受人间香火,自是受欺的多。这也是为何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家人为图个心安大多许个**的因由。”

    小妖略讶道:“还有这番计较。”

    小青却问道:“你说她叫秀灵?”

    小妖霎时想到了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连忙扳过小青言道:“你可还记得池塘畔的水妖么?”

    甚么秀灵不灵的,妖鬼殊途,念不得念不得!

    之后白无常带得二妖经得枉死城门口,一路奔北而去,远远经得几大阎王殿直到了忘川河畔奈何桥。

    之前总隐约听到的呜咽声此时就近在耳旁,小妖惊异的瞧见那忘川河血黄色的河水里竟还浮着些许小鬼,一个个面色狰狞目露痛意,显是正受着极端痛苦。

    小妖眼皮跳了跳,转头看向白无常惊疑道:“这、这……”

    白无常亦探头瞧了瞧,还笑了笑抛了样甚么事物砸那下方的小鬼,姿态就如同阳间闲来倚栏逗弄河里鱼儿的人一般。他还若无其事的对小妖道:“不过是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没甚好奇的。”

    小妖细看那河里虫蛇满布,隐有腥风扑面,只站在岸边就觉难熬。又想这白无常在这地府呆了不知凡几的时光,见这般形容只觉寻常,自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她和小青初来乍到,才看什么都觉惊异。

    这时有鬼差押了阴魂前来奈何桥投胎,锁链轻微的碰触之声引得小妖回身看去,这来的鬼差倒还算是个旧识,正是那日要拿她和小青的那鬼差!

    鬼差走得近前颇恭敬的同白无常见礼,白无常长身直立受了礼,又似笑非笑的望他问道:“又从哪拘来的无名的鬼呀?”

    那鬼差笑着回:“瞧七爷说的,小的哪敢在您老眼皮底下捣乱呐,正正经经阎王老爷吩咐下来的差事!”

    白无常敲了敲那鬼差的脑袋,又向旁边被押的阴魂看去,奇道:“这不是鬼界堡东街的长生么,这是到投胎的日子了?怎的还用铁链拘着?”

    “正是。”鬼差附和的点点头,而后讨好的笑着细说道:“时候到了,转轮王命我将他带来此处投胎,投生楚瑜国侯爷长孙世子。顶顶好的去处,可这长生不愿,还想逃到枉死城去躲将起来,这不小的没招,只好硬将他拘了来。”

    小妖闻言又细看了看那叫长生的男鬼,只见他脸上身上皆多了几处伤,显是与鬼差周旋之时弄出来的。

    白无常笑嘻嘻的拍了拍那长生的肩膀道:“你在这地府呆的时日亦不短了,你我还曾于东街鬼月楼喝过酒,怎的,竟全然忘了此地规矩?”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全无威慑般,然那长生听了竟长跪于地,头磕在地上砰然作响。

    “哎呀呀,你这默不作声的给我磕头,让那其他小鬼看了去告到阎王那里,再说我收了你的好处要予你方便。”白无常捏着嗓子笑,却并不避讳的站开。

    长生伏跪于地并不起身,铁链捆缚在身上使得他的样子有那么几分好笑,他叩在那里闷声低道:“七爷您是知道的,我无论如何要等得春花前来。”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相恋只盼常相守,奈何桥下等千年。”白无常一甩袖子,故作姿态学那戏子咿咿呀呀的唱,尖细的嗓音夹杂在呜咽的小鬼哀嚎声中更显诡异。

    他唱罢拉过小妖,示意那河里的小鬼道:“你刚不想问我这些鬼何来?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这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

    他眼角斜睨长生续道:“千年之中,你见她走过一遍又一遍的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旦盼她不喝,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喝吧,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你们那个约,也不过于梦中有隐约样子。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般相见不识。”

    “不喝吧,需跳这忘川河受千年孤寂折磨,于污浊的波涛之中世代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之人。”白无常笑着问仰头看自己的长生道:“你道,届时你望她何?”

    长生眸底遽然痛缩,喉口震动之下却不得言语。

    白无常挥袖去了他周身锁链,拉扶他起身指向奈何桥上引他看道:“你瞧,那又是谁?”

    长生顺着他看去,倏地周身一颤,目光僵硬发直。

    小妖亦看去,只见桥上现身一杏衫女子,发上无钗只单边插了一只小花,正微微笑着向长生招着手。

    长生迈得半步又将将停下,只盯着桥上的身影不动。

    白无常推了他一把,道别道:“去吧,回头,我亲去替你勾魂。”

    长生几步上得桥上,小妖他们站的距离略远,只能看到他侧脸上似哭似笑的表情。

    小妖不解道:“他那春花怎的……”出现于此?

    白无常略抬起手止住她的话,只站定观望着桥上的光景。

    小妖复又随他看去,只见那春花微微笑着抬手举起一碗水递了过去,那长生接过水碗,不喝,只定定看着他的春花。

    两人只那么相对站着,长生说了什么,春花只笑着略略摇头示意他喝水。

    长生抬起了右手似想到春花脸上摸上一摸,看这春花是否为真般。而春花则只拦了他的手说了什么,这几个字唇形简单小妖倒是看的清楚,她叫他“长生哥哥”。

    长生笑着突地又哭了出来,笑着哭哭着笑,也分不清这倒是个甚表情。而后他将碗递回春花手中,转身一跃跳入了忘川河内!

    小妖一惊,向前挪得半步,又半转身看向白无常惊道:“他都见了他的春花,怎地又跳了忘川?”

    白无常摸了摸帽上绶带,只道:“因他知那不是他的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