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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与瓒叙话,从嘉与南星对弈,回去的路上哀叹不已,“从未赢过,真正可气。”青鸾就劝他,“不过是下棋,输赢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从嘉屡败屡战,且南星说了,较上次小有长进。”从嘉笑起来,“青鸾说得有理,是我求胜心切,以后先以平手为目标。”
从嘉高兴了,给青鸾讲起诗词歌赋,一景一物都是诗,青鸾听得痴了,仰脸看着从嘉,扑闪着两眼,“原来这世上,果真有人能出口成章。”从嘉挡着眼忙忙摆手,“古今多少圣人先贤,出口成章四字愧不敢当,不过是喜好诗词罢了。不许这样看着我……”
青鸾笑着,“在我眼里,从嘉就是出口成章,以后,书房里先生是先生,书房外从嘉就是我的先生。我想写一笔好字,腹中有些诗文,增长些见识,站得高看得远。”从嘉从手指缝里看着她,心里嘀咕道,这样看着我,自然是有求必应的。
回去后青鸾房中灯亮到三更,第二日清晨从嘉看着她泛青的眼圈皱眉道,“怎么熬夜呢?熬夜就不好看了。”青鸾递过一沓宣纸,“临摹三十遍,从嘉给我指点指点。”
从嘉接过去,“怎么又三十遍了?”青鸾笑道,“我想有所成,便要付出努力,昨日去无为寺回来得晚,夜里少不得熬夜。”从嘉拱一下手,“佩服。”
这之后每月初一十五,青鸾都会去无为寺探望瓒,风雨无阻,从嘉一日不拉作陪,其余的日子,二人卯正入学堂寅正下学,东宫的日子静谧悠长,一日日过去,很快就是一年多。
青鸾已经开始读《礼记》,用先生的话说,已小有成绩,一年多胜过从嘉十年。青鸾的笔迹与从嘉的几可乱真,每逢帝后考量文章,从嘉就央求青鸾代笔。
春分这日宫中临水宴饮,荷塘边水榭中丝竹入耳,各色蔷薇花含苞吐蕊,青鸾与从嘉并肩而来,一眼瞧见皇后,忙过去大礼参拜,皇后政务繁忙,这一年中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皇后说一声免礼,让她坐在身旁,青鸾依言坐下,看皇后面色有些倦怠,忙问道,“皇后娘娘身子可好吗?可是春来乏困?”皇后手揉一下额角,“事务繁杂,夜里睡得不安稳。”青鸾道,“让御医开些调养的方剂吧。”皇后笑道,“苦死了,也不管用。”青鸾微蹙了眉,“国师号称神医,不如请国师诊脉。”
皇后默然着,移目看向廊柱下的从嘉,从嘉正指着檐下竹帘道,“你们这些人,竟挂了竹帘,简直俗不可耐,没听过一句诗吗?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此情此景,当挂水晶帘为最妙。”
皇后笑了,手抚上青鸾的手,“这宫中,只有青鸾关心我。”青鸾微红了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皇后笑看着她,这一年多长高了,脸颊粉白头发乌润,原来细瘦的身上略微长了些肉,尤其是胸前,已微微凸起,玲珑细致的一抹,带着少女才有的动人韵致。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道,“可是来了月信?”青鸾涨红了脸低低答道,“三月前来的,这几个月没见动静了。”皇后嗯一声,“头一次和第二次,相隔半年也是正常。”
青鸾答应着,想起初潮那日,先生不在,只有她与从嘉,她安静写字,从嘉捧一卷书小声吟哦,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她道,“不好了,青鸾流血了,快来人,快请御医。”肖娘冲了进来,拿斗篷裹住青鸾,珍珠随后进来撤换锦垫,肖娘在青鸾耳边低语几句,青鸾看向一脸紧张的从嘉,小声说道:“从嘉,别喊了,没事,只是,只是,来月信了。”
从嘉瞪圆了眼,重瞳中满是不解,“都流血了,怎么会没事?”肖娘无奈道,“太子殿下,女子长大后,每月都会来月信。”从嘉愣了愣,“那,可疼吗?”肖娘摇头,“不疼,疼也会来。”从嘉歪头想了想,“问问御医,可能不来吗?”珍珠快人快语,“不来月信,生不出孩子。”
从嘉愣愣看着青鸾回房换衣,再以后瞧见青鸾便有些赧然,青鸾忍了两日忍无可忍,对从嘉道,“我都不害臊,你臊什么?”从嘉挠挠头,“青鸾刚来的时候,我无意间拉拉你的手,你就拿锦帕狠命得擦,好象嫌我脏似的,后来熟了,有时候拉着你的手,你也察觉不到,好不容易亲近了,怎么一夜之间,又长大了?长大了岂不是要避嫌,我是苦恼,不是害臊。”
青鸾想着喊一声从嘉,从嘉跑了过来,青鸾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呢。”从嘉关切望着皇后,“是啊,母后,脸色有些发黄,如何了这是?可请了御医?”皇后就笑,“行了,忙你的去。”
从嘉不走,挤坐在皇后与青鸾中间,把着皇后手臂道,“父皇呢?为何依然不理朝政?为何也不管母后,任由着母后忙碌?”皇后看一眼青鸾,“你父皇不是病着吗?”从嘉大声道,“他是装的,前几日在白鹤苑碰上了,神清气爽的,好着呢。”
皇后没说话,从嘉起身道,“我找父皇去。”皇后喝一声回来,就听外面有人道,“找朕做什么?你的学业可精进了?”
青鸾忙站起身,她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身形高而清瘦,玉面修颜,眉头微微拢着,似乎有什么心事,抬眸向水榭中看过来,眼底含着三分愁绪五分忧郁,也没看青鸾,在皇后身旁坐了,手覆住她手:“听御医说,茵茵身子不大好,朕来瞧瞧。”
皇后抽出手去,“皇上怕我病倒了,没人替皇上打理国事?”皇上眉头拢得更紧,“茵茵还在怪朕?茵茵做出的事,生气的应该是朕,人命关天啊,茵茵。”
皇后看一眼,青鸾早已拉了从嘉出去,正张罗着坐船去采荷花,随侍的人也都躲得远远的,两年了吧,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皇后懒懒得:“皇上偷腥我不管,可是不能让她们生下儿子,威胁到从嘉的江山。这话,我成亲时便与皇上说过,皇上也知道我的性情,不是说说而已。”
皇上叹口气,“朕说了,留子去母,你竟也不肯,第三次了,六条人命啊,茵茵。”皇后看了皇上一眼,微微笑了,“有了第一次以后,皇上为何不知收敛?再说了,不是给皇上留了两位公主吗?从嘉还不知有两个妹妹呢,这来龙去脉,还得由皇上来告诉从嘉。”
皇上脸色带了薄怒,起身就走,就听身后咚得一声,抢步跑了回去,将晕厥的皇后抱起在怀中,一连声唤着茵茵。
从嘉听到喊声跑了过来,御医正围着皇后诊脉,就听皇上怒斥道:“一日三次请脉,都如何做的?缘何皇后病重若此,一群饭桶。”
从嘉攥住了皇后的手,御医施针后,皇后缓缓醒了过来,从嘉唤一声母后,忍住眼泪哽声说道:“母后,御医说母后是累病的,母后,我错了,我以后会多学习朝政,替母后分忧。”又唤一声父皇,恳求道,“父皇多理朝政,就让母后歇一歇。”皇上嗯了一声,“朕怎么样都行,就怕你母后放不下。”皇后闭了眼不说话,皇上道,“朕替茵茵些日子,茵茵好生歇着。”
皇上陪着皇后回宫,从嘉转身回了书房,从那日起,从嘉果真刻苦学习朝政,东宫授课的除了先生外,多了宰辅与两位大学士,青鸾见识更广学识更丰,先生十分欣慰,从嘉用心去学,只是头疼得越来越频繁,芒种的时候犯了严重头风,抱着头疼得在床上打滚。
青鸾守着他,皇后亲自送了药来,陈旧的木盒,打开来是艳红的药丸,从嘉吞下去渐渐平静,皇后静静看着从嘉,低低得叹息,先生在外听到从嘉止了叫喊,进来一揖到地:“老朽无能,这就请辞。”
从嘉连忙挽留,皇后一笑:“先生已经尽力,准辞,吩咐一下,厚礼答谢先生。”
先生起身告退走出,竟是老泪纵横。
青鸾低着头不做声,从嘉问一声为何,皇后笑道:“先生无能为力,换西席吧,殷朝大儒贺伯安贺先生,几日后前来,青鸾跟着贺先生,用心学吧。”
青鸾疑惑着,为何不嘱咐从嘉,却嘱咐我?
说好六月到来,可贺先生姗姗来迟,月余后方至。
燥热的夏日午后,青鸾读着礼记,从嘉画一只蛐蛐,窗外蝉鸣声声催人欲睡,混沌中淡淡的薄荷香来袭,青鸾揉一下眼站起身,屋门外站着一人,儒巾青衫斯文英俊,手持一把白面折扇,面色温和目光平静,看一眼从嘉,又看向青鸾,打开折扇摇了一下:
“夏日午后昏昏欲睡,何必强撑着读书写字,莫如回屋小憩最妙。睡醒后精神振奋,学业则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