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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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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静王府,静王已是面色如常,只两眼还略略有些红,盘膝坐着亲自为青鸾斟了茶,说起殷朝皇室后宫的往事,青鸾隔几跪坐倾听,想起圣文太后与太上皇与太国师的纠葛,深感小国与大朝之差异,大昭虽是小国,可皇家的人重情,这殷朝皇室,情之一字何其淡漠。

    殷朝皇帝为太子时,后党独大,太后为其指婚娘家侄女,就是当今皇后,皇帝对后党极其厌恶,连带着讨厌皇后,可皇帝心机深沉,为了哄太后高兴,成亲头几年与皇后假作恩爱,却使了手段不让皇后有孕。

    没几年皇帝登基,施展狠绝严酷的手段,将后党打压下去,太后气得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就薨逝了,太后一族开始凋零,皇后受到冷落,皇帝数月不踏足坤宁殿,渐渐有了废后的传言,皇后殊死一搏,揣度这皇帝喜好,在宫中物色了两位女官,令其入坤宁殿侍奉。

    很快到了冬至,皇后等来了机会,她在祭祀的时候,将两位女官带在身边,皇帝见了十分喜爱,当夜就来了坤宁殿,皇后用这两位女官吊着皇帝,借机与皇帝亲近,盼着能诞下嫡长子稳固后位。

    两个月后,皇后没有怀孕,其中一位女官却有了身孕,皇后恼怒过后决定将计就计,次日皇后诊脉有了身孕,那位女官却在出宫为皇后办差的途中,坠落悬崖亡故了。

    另外一位女官心中怀疑,却不敢声张,她很快发觉自己也有了身孕,默然等到皇帝再次临幸的时候,哀哀恳求,皇帝封她做了贵人,居于宸妃的景福殿。宸妃不把她放在眼里,对她不好也不坏,九月怀胎,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怀疑自己的食物中被下了毒,除去亲手做的吃食,其余来路不明的吃喝一律不碰,生产的时候,她瘦得只剩了皮包骨头。

    她挣扎着生下孩子便咽了气,接生婆在孩子的腿上动了手脚,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虽接上了断腿,却不能走路,一走就会生疼,又因胎中先天不足,身子十分孱弱,后妃中无人将他当回事,他竟奇迹般活了下来。

    这孩子看中宸妃嘴硬心软,每遇着她乖得小猫一般,宸妃喜爱他,到了启蒙的年纪,对皇帝提起让他进上书房,皇帝方想起还有这个儿子。

    入上书房后,他安静乖巧喜读书,皇帝考问太子时,太子答不上来的,大学士总让他回答,他对答如流,皇帝渐渐有些喜欢甚至偏爱,有一次曾对他说:“英儿象你的母嫔,你的母嫔是江南书香门第出身,性情文静婉约,也极聪慧,甚得朕心,可叹她体弱……”

    静王将这句话记在心上,悄悄观察皇帝每一个新宠,均是文静乖顺的女子,他推测皇帝曾对他的母嫔有过真心的喜爱,是以每次面对皇帝,不是提起母嫔就是露出孱弱之态,果然皇帝对他越来越疼惜。

    静王知道是有人害死了自己的母嫔,他起初怀疑宸妃,顺便讨厌着元邕,太子欺负元邕的时候,他明面上作壁上观,暗地里煽风点火,后来他寻到蛛丝马迹,开始疑心皇后,随即疑心到太子的出生。

    静王看着青鸾:“其时太子羽翼已丰,当年之事又没有明确的证据,就算有证据,有的是替罪羊,是以,我放弃了向父皇讨还公道,我开始筹谋更大的局,可我腿残身子弱,我想到了怀邕。”

    说到元邕,静王摇头微笑了:“这个臭小子小时候傻乎乎的,身在皇家却特别重情,真心实意追着太子与我,一声声叫着皇兄,我初始觉得好笑,慢慢的就有些依赖他,依赖他对我的真心,后来发现他十分聪明,就开始用心教他,不想这小子长大后变了,开始浪荡纨绔,对一切浑不在乎。我也疑心他是为避太子锋芒装出来的,可他连我都瞒着,装得不亦乐乎,渐渐便有些沉迷,觉得那样也不错,笑对我说,二哥,何必夺什么皇位呢?这样不缺吃穿随心所欲又能自保,不也挺好?”

    青鸾捧了茶盏微笑,是啊,他身在皇家却能重情,如此更觉得他难能可贵。

    静王顿了一下看向青鸾:“我需要将他拉出来,让他施展文韬武略与太子争锋,可无论劝说还是激将,他都不为所动,后来我寻到一个契机,有一次他在书房看山川志,他向往不已,说是从未离开过东都,想要到天下去游历。我设局派人假扮太子扈从,将他一路追到大昭去,明为追杀实为保护,那次我方得知,他的轻功马术几至化境,他分外喜爱大昭风光,留恋多日不肯离去,我便将人召了回来,以为他会趁机游历,没想到月余后他又回来了。我留心观察,发觉了他在东都的羁绊,便是贺叶蓁。”

    青鸾手一颤,揪着心看向静王:“难不成,二哥棒打鸳鸯吗?”

    静王摇头:“怀邕重情,他是不得势的王爷,叶蓁与他打小要好,我也替他高兴,是以又忍了下来,想着促成他的亲事,他有了妻室儿女,兴许会激起斗志。叶蓁要做怀邕的王妃,我派人对她一番考察,无意间发现太子对叶蓁示好,而叶蓁,并没有坚决得拒绝。”

    青鸾不知为何,心提起很高,害怕静王接下来的话,又想听他接下来的话,两手捧着茶盏,定定看着静王,静王娓娓道来:“后来叶蓁的弟弟误伤人命,叶蓁哭着求怀邕,怀邕自然无能为力,我选择袖手旁观,太子为叶蓁摆平了一切,叶蓁与怀邕大吵一架后,找到太子致谢,太子握她手的时候,她躲了一下,却又依从了。我觉得,她并非怀邕良配,我决定拆散他们。”

    青鸾蹙了眉尖,“二哥如何做的?”静王望向窗外,雨丝依然绵密,“我擅长模仿笔迹,我写了两封决裂的书信,分别送给他们二人,其后二人想要挽回的信件,被我拦截,叶蓁恨上了怀邕,进宫时当着怀邕的面与太子亲近,并很快与太子订亲,怀邕试图告诫叶蓁,叶蓁却说怀邕轻薄于她,怀邕被激怒,开始与太子争锋,太子嫉恨之下派人刺杀他,我以为局面已成,谁知这小子假冒贺伯安到了大昭,进皇宫做了先生。”

    青鸾将茶盏捏得更紧,可听到咯咯吱吱的声音,她低着头喃喃说道,“原来一切都是二哥在幕后操纵,若怀邕得知,又会如何?”静王一笑,“又会如何?他会感激我,他因此去了大昭,结识了青鸾,乃是他人生最大的幸事。”

    青鸾沉默着,静王温言道:“青鸾可是在意叶蓁吗?过去如何,已经过去了,如今青鸾与怀邕之间,已没有任何阻挠。”

    青鸾接连深吸几口气,捏着茶盏的手松了些,放在面前小几上,压下心底的不安,抬头笑道,“接下来呢?二哥准备如何做?”静王手指在轮椅边沿轻敲几下,“过两日,青鸾进宫去,择机将太子私通符离的书信交给皇上。”

    青鸾不解道,“我以为,书信应该放在最后,这是致命的武器。”静王摇头,“在父皇眼中,残害手足算不得什么,因为父皇也做过同样的事,且不是一个。”青鸾心突突跳了起来,那个面对熙儿时无比慈祥的皇帝,原来是这样的残暴。

    静王又道,“皇上会问青鸾如何得到的,青鸾可以有繁有简,也有的可以省略不说,不过只要说出口的务必要是实话,否则会惹祸上身。”青鸾嗯一声,“太子会遭责罚吗?”静王摇头,“不会,父皇会申斥他几句,然后会软硬兼施,让青鸾不要声张。”

    “户部呢?”青鸾问道。

    “那个张文渊,让他具本上奏,交给我就是。”静王目光沉沉,“再然后,皇上会发觉太子将他的御赐之物换了银子,这对父皇来说,是蔑视也是侮辱,父皇会勃然大怒,但是还不够,还需要最后一击,太子真实的身世,太子非嫡出,一切就都好办了。”

    青鸾看着静王,那样气定神闲,突然觉得有些可怕,以他心机之深沉,若他身子健全,怀邕怎会是他的对手?静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和笑道:“青鸾放心,一来我注定短命,二来就算上苍眷顾,我能多活几年,我也不会与怀邕为敌,打从小时候起,只有怀邕给过我温暖,他永远是我全心爱护的弟弟。”

    青鸾起身行个万福礼,“有二哥的爱护,是怀邕之福。”静王摇头,“他才是我的福气,因为他,我心中人情尚存,是以才能装得下金定。也多谢青鸾,将金定带到了我的面前。”

    青鸾展颜笑了,“二哥今日劳累过度,请歇息吧,青鸾告辞了。”静王点点头,“不送。”

    青鸾刚绕出回廊,身后一位老仆追了上来,讷讷说道:“王爷问长公主,说是讨要件金定姑娘的物事。老奴不明白,多嘴问了一句什么物事,王爷就发火了,老奴不敢多问,只转述原话。”

    青鸾一挑眉,金定这丫头,也不给静王留个贴身之物,静王也是的,倒是给金定个念想啊。这一想不要紧,狠狠拍一下额头,怀邕送过自己陶埙,自己好像什么都没送过他。

    回到同文馆,让珍珠派人将金定的枕头送到静王府,自己倒在榻上辗转,珍珠进来抱怨道:“说来奇怪,姑娘最喜欢的那件桃红肚兜不见了,里外翻遍了,怎么也找不到。”

    青鸾任由珍珠抱怨着,脸埋在臂弯中笑,那是她最喜爱的,也是怀邕最喜爱的,那次在怀邕的秘密花园,就穿的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