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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中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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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之夜月朗星稀,同文馆十分热闹。

    瓒与肖娘还有青鸾的小叔父小婶娘于日前抵达东都,青鸾又邀了静王与桑家二老,珍珠与容花带着人忙里忙外布置,葛二与葛二嫂在厨房忙碌,大厅中欢声笑语不断。

    瓒猴儿一般依偎在青鸾膝头,青鸾抚着他后背笑,“都九岁的大孩子了,还这样黏人。”小婶娘笑道,“每次见了我都这样,说是将我当做他阿姊了,这几日见了真人,就不搭理我了,不认识一般。”瓒仰起脸笑道,“才不是呢,小婶娘出了炀城,就跟小叔父说,这下好了,摆脱了家里那几个黏人精,你我夫妻可再来一次新婚,我听到了,才不敢相扰的。”

    众人哄堂大笑,静王也忍不住翘了唇角,温和看向桑家二老,桑驿丞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与金定一般风格,桑夫人则细嚼慢咽,一派大家风范,静王笑意更深,本想让二老去他的府上,与青鸾商量后,觉得青鸾说的有理,青鸾笑说:“二哥府上太过冷清,再说了,不是说了先不挑明吗?就算桑夫人心中有数,咱们只做不知。”

    青鸾搂了瓒看向肖娘,肖娘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鬓边添了银丝,笑唤珍珠道,“再给肖娘添一小碟软糯的点心,肖娘爱吃。”肖娘看着她慈爱得笑,一年多不见,姑娘长高了,更添几分沉稳,周身的气度令她想起圣文太后,不过姑娘较之圣文太后的高华,又多出几分慵懒的娇俏。

    青鸾环顾四周,虽说怀邕不在身旁,这些亲朋在侧,令她心中无比温暖。

    酒过三巡,小婶娘有些醉了,微醺着道,“青鸾可记得辛氏?”小叔父在一旁斥道,“好好的,提她作甚?休要扰了兴致。”小婶娘看着青鸾,“一直想说没敢说,这会儿借着酒劲儿,还是提一提的好。”

    青鸾对小叔父笑道,“不碍事,辛氏扰不了我的兴致。”看向小婶娘道,“小婶娘倒是说说,辛氏如何了?”小婶娘叹口气,“那次偶遇我也吓一跳,与堂兄成亲时何等风光秀美,这才几年过去,头发都斑白了,脸皱得核桃一般,佝偻着身子,瞧见我低了头躲避,我问起,才知她患了一种怪病,开头是因为夜里总被噩梦相扰,吓得不敢睡,渐渐得就算想睡也睡不着了,以至未老先衰畏光怕风。她是罪有应得,可是玹……”

    楚玹,玹的名字还是青鸾给取的,那个到处乱跑的活泼孩童,如今该是六岁了,瓒出声打断青鸾沉思,“阿姊,辛氏虽不慈,可玹是我们的亲弟弟。”青鸾笑道,“是啊,玹是父王的骨肉,不能不管,便接来东都与瓒在一处读书。”

    瓒趴在她膝头,“阿姊,我不要留在东都,阿姊成亲后,我还要回到云台山去陪伴师父,到时候将玹接到无为寺,我来给他启蒙。”青鸾愣了一下,本是打定主意让瓒留在东都的,看来瓒另有主张,青鸾抚一抚他额头,笑对小婶娘道,“这些事回头再仔细相商。”

    众人复笑闹起来,小叔父与桑驿丞猜拳行令,小婶娘陪着桑夫人说话,静王微笑着自斟自饮,青鸾搂着瓒靠着肖娘,看众人欢乐,忍不住翘了唇笑,今夜军中可有欢宴吗?怀邕与金定可会拼酒吗?一脚踏在凳子上,叉了腰抬着下巴向对方挑衅……

    正想着,静王推开面前小几,拄着拐杖站起身向桑驿丞走去,一把扒拉开小叔父,笑道,“来,我陪岳父大人喝几盅。”桑驿丞声如洪钟,指着静王道“哈哈,你喝多了,糊涂了,我姓桑,不姓岳父。”

    桑夫人神色复杂看向静王,静王已与桑驿丞喝在一处,桑驿丞拍着他肩膀不停喊老弟,青鸾笑看着,中秋月圆,一切顺其自然吧。

    欢宴散后,陪着瓒待他睡得沉了,出来站在廊下望月,亮白的圆月银盘一般挂在天空,今日本是说好的成亲之日,太子被禁足东宫后,皇帝下令让元邕归来,元邕却执意要等到战事结束,青鸾叹口气,虽知道他为何如此,也理解他,心里到底免不了遗憾,尤其此刻曲终人散一切寂寥,青鸾心底惆怅一丝丝升腾而起。

    想起那日得知瓒一行将至东都,一早到南熏门外等候,几乎望穿双眼,一队人马缓缓而来,瓒没等马车停稳,跳下马车唤着阿姊朝她跑了过来,青鸾看着他,一年多不见,又高了半头,已至青鸾肩膀,长成了挺拔的清秀少年,青鸾将他抱在怀中,许久不肯放开。

    直到耳边有人唤着阿鸾,青鸾看向肖娘,扑过来抱住了,厮磨半晌又去抱小婶娘,红着鼻头与小叔父见了礼,方恭敬来到太国师面前。

    未说话先红了眼圈,队伍中不见从嘉与南星,虽心里早已料到,还是忍不住想哭,拼命忍住眼泪向太国师行了礼,微笑问道,“怎么不见竹君?”太国师双手合十,“竹君是爱热闹的性子,自然是想来,可皇上近来头风频发,竹君走不开。”青鸾忙仔细问起,太国师笑道,“皇上正在戒断阿芙蓉,是以发作得厉害,抗过去也就没事了,这是好事,青鸾尽管放心。”

    一席话后,青鸾提及静王,太国师又是摇头不语,任青鸾软磨硬泡央求逼迫,一径沉默。青鸾急道,“太国师可记得金定?金定与静王两情相悦,可静王碍于自己的命数,一直疏远着金定,太国师难道不想成人之美?”太国师摇头,青鸾恳求道,“求求太国师,看在圣文皇后脸面上……”太国师终于点头,“好吧,既然青鸾亲事后延,我便不进东都了,定了日子再来。”

    太国师未进东都城门直接往北而去,青鸾追问为何,太国师笑说天机不可泄露,青鸾无可奈何得咬牙,老头虽不肯多说,不过这行动表明已答应帮忙,如此便有了希望。

    回同文馆的路上,青鸾与瓒同乘一辆马车,细细问起南星如何,瓒笑道:“师父很好啊,早起诵经打坐,早饭后教我读书,午时我小憩半个时辰,师父就去山中采药,下午我自己写字,师父钻研医书。晚饭后教我吹篪,我如今会吹好多首曲子了。对了阿姊,师父近来加持了过午不食戒,清瘦了很多,太师父说心中有佛既是佛,无需自我折磨,可师父不听,执意如此,太师父说师父有心魔,我问过师父心魔为何,师父摇头不语。”

    青鸾悠悠叹息,东都这一年,她经历许多,亦明白许多,知道了南星对她潜藏的情意,心中总觉亏欠他良多。

    思绪纷杂,青鸾抬脚向外,门外上了马策马一路往大相国寺而来,拿出怀王妃的名头恳求过守门的小沙弥,进塔拾阶而上,一直攀到顶层,湛青的天幕中圆月高悬,似触手可及,青鸾伸出手,月华洒在指尖,挥一挥手,仿佛看到指缝里漏出的光华,摇曳飘逸着,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青鸾看了许久,待心境平复,方下了铁塔策马回转。

    珍珠正在廊下候着,手中捧一封书信,瞧见青鸾进来,迎过来笑说道,“早起就收到了,可今日忙乱,搁在姑娘梳妆台上了,忘了跟姑娘说。”青鸾借着灯光一瞧,是元邕的字,惊喜拆开来,信中言道,战事正酣,若此时离开,势必令将士们寒心,待到得胜再回。青鸾知我,我亦知青鸾,两情长久,今日食言,只为日后能朝朝暮暮。信的背面画一幅青鸾的小像,毛笔画就,白纸黑墨寥寥几笔,却十分传神,青鸾看了笑着咬牙,怎么就能做到样样都好?难怪能通过太国师考验,又得圣文太后青睐,做了从嘉的先生。

    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贴在胸前看着月亮笑,满心惆怅烟消云散。

    一夜睡得香甜,次日天刚亮,静王府有人前来相请,青鸾忐忑着过去,进了屋门就问,“二哥,可是出事了?”静王点点头,“太子的生母当年被皇后藏在郊外定慧庵,定慧庵一位老尼给接的生,孩子生下来即被抱走,太子生母追出去跌落悬崖而亡。这位老尼是揭开太子身世唯一的人证,昨夜里却突然亡故了。”

    青鸾急道,“难道是皇后做的手脚?”静王摇头,“自从我寻到这位老尼,就将她秘密藏了起来,皇后并不知情,且如今,她为何而死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给太子最后一击。我思来想去,心中有些乱,不得要领,是以与青鸾相商。”

    青鸾啊了一声,二哥都没了主张,我又能有何主意?皇帝近期虽严惩太子,却未起废储之心,太子的身世若不能揭开,之前的种种筹谋,也许就功亏一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