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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一番言论在船舱内引起一阵讨论。
原本窃窃私语的吵闹声渐渐消失不见。
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宋宁。
如果说这场看诊是一场比试,那么赢家毫无疑问属于宋宁。
可她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
宋宁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相反的,对于对方的“落败”她有一丝怒其不争。
白发老者深深的看了一眼还停留在宋宁掌心的棉絮,脸色从一开始的吊儿郎当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那张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平静的过了头。
他勾起嘴角,并没有太多不甘、羞愤的情绪。
似乎对于这场“比试”毫不在意。
他冲着众人抱拳拱手,那略显佝偻的脊背在这一刻却挺得笔直,在他脸上是得偿所愿的笑容。
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种子重新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宛如幼年时,他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时他的志向是什么呢?
悬壶济世?
行医救人?
可经过了这么多年,曾经的少年意气被现实磋磨的圆滑。
他引以为傲的医术变成了反而变成了他最致命的掣肘。
曾经那个对着枯燥乏味的医书可以研究一整个下午都不觉得厌烦的少年,似乎只出现在梦中。
他又抬头看向眼前的宋宁,看着这个女娃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师父看着他们的模样。
彼时的他还不懂,什么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现在,他好像懂师傅这句话的含义了。
白发老者直起身,拈着胡须道:“今日多谢小友教训,是老夫一叶障目了,小友一番话,着实令在下醍醐灌顶。”
“方才我说的话,都算数,从今往后,我凌霄隐世闭关,不再踏入俗世一步。”
说完,他便想转身离开。
“等一下!”宋宁在他身后开口。
凌霄身形一顿,“小友可是还有什么条件?”
“隐世也未免太便宜你了。”宋宁故意说道。
可这话在旁的人听来,未免觉得有些苛责了。
就连一旁的顾宜春都想劝诫宋宁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下一秒,宋宁便话锋一转,“隐世就算了,我要你从今往后行医治病,不可收取分文,你可能做到?”
凌霄一愣,本以为宋宁这丫头还会继续刁难自己,却没想到竟然是让他义诊。
他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替这丫头觉得不值得。
宋宁明白,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一辈子都浸淫于医术中什么都不懂的人放弃治病救人更残忍的事情了。
凌霄转身回头,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走到了宋宁稍近的地方,将手伸进衣襟中不断的摸索,避开了围观的演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卷手抄的《医经》递给她。
“我知道你医术高深,不一定需要这个东西,但这《医经》乃是我师傅雪重子毕生所着,可惜我们这几个徒弟皆是资质不佳,其中许多医理秘方到现在也没能悟透。这是老夫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我看你悟性极佳,便想赠与你。”
宋宁站着不动,看都没看那所谓的《医经》一眼,明显一副不想接受的模样。
见宋宁不为所动,凌霄生怕她拒绝,又劝说道:“小丫头,你不必推脱,这书留在我手中已经无甚作用了,可是给你则不同,我相信你可以参透其中的玄机,日后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老者的一番话直接将宋宁原本伸到半空中的手给活生生的吓的收了回去。
可对方哪能就这样让宋宁拒绝,他一个跨步,便将那本破旧的有些粗糙的医书紧紧的塞进宋宁的手里,压根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宋宁见挣脱无果,也只好被动接受。
将医书接过,只是随手翻开几页,便被满篇的“之乎者也”,绕的眼花。
宋宁将《医经》合上书,收进了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我收下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呵呵,收下就好,收下就好啊,这下就算到了下面,大师兄也不能在骂我老头子喽。”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
宋宁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老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老头有点诡异。
“小丫头,你既然收了我的书,那来我药王谷做个挂名弟子如何?”
看着凌霄脸上的笑,有一种果然上当了的既视感。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手中便又被老者硬塞进来一枚刻着“药”字的玉牌。
宋宁看着手中的玉牌有些无语,算上那个重伤男子和柳夫人给的,她目前手里已经有三块玉牌了,怎么,她是搞玉牌批发的吗?
“这枚玉牌乃是家师的收徒玉牌,今天老夫就替家师收下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十三师妹了,哈哈哈哈......”
听着这老者的话,宋宁瞬间就觉得被塞进手里的两样东西变得有些烫手。
不知道,她现在拒绝还来不来的及?
宋宁心里都怀疑,这个老家伙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最后这一招,就等着她往下跳。
否则,从认输、道歉、送书、收徒。
这一切连贯的就像是事先设计好的一样......
要不是宋宁事先确定这帮人不认识,她都要怀疑,这一切都只是对方演的一场戏了。
不等宋宁点头,,凌霄便自顾自的,拜别众人。
临行前,他褪去了那身锦袍,换成了游医才穿的棉麻布衫,眨眼间便混入了游湖的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徐娇娇虽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可因着家中骄纵也学了些拳脚功夫,她盯着凌霄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道:“这老头应该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宋宁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徐娇娇的观点。
毕竟,要不是身上有些功夫傍身,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怎么可能毫发无伤,衣着整洁的走到这里来。
此刻,陷入自己思维的宋宁却没有察觉到,徐娇娇看向她的眼神,正在一点一点悄然发生着改变。
......
顾晏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宋宁,目光闪了闪。
“刚才......抱歉。”
他说的含糊其辞,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件事和你无关,何须道歉,那人确实看起来要比我可信的多。”宋宁道。
说罢,她没有在理会顾晏脸上的拘谨,转身就和徐娇娇讨论着具体的药方。
顾宜春看向自己的儿子,有些无奈的摇头。
曾经他以为自己这个儿子已经足够的优秀,足够的聪慧。
突逢变故,他才明白。
一叶障目的又何止是凌霄,就连他自己都被花团锦簇的表面繁荣迷晕了眼。
“晏儿,你现在可知何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我常教你,书中自有黄金屋,可这世间诸多事。诸般道理,却不是书上那些条条框框的道理就可以讲的明白,说的清楚的。”
“我曾经教你要君子端方,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乱世横行,只要坚定心中道义,便是做回小人又何妨。”
顾宜春这番话,说的似是而非,但他明白,顾晏肯定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顾晏脸上的坚定甚笃,躬身行礼 ,“儿子,谨遵教诲。”
经历这一遭变故,顾晏不再是那个被供上神坛,不识人间疾苦的“神童”,他真真切切的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对于宋宁的偏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眼见不一定就为实。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局限于此,总有一天,他会冲破这世道的樊笼。
一窗破,万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