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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一阵,停在一座道观前,碧玺前行下车,继而是陈嬷嬷搀着杨氏走下。
何氏站在观前的石阶上,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夹袄,脸色红润,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和笑意。
陈嬷嬷抬头看去,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大舒服,遥想半个月之前,何氏还是一副丧家之犬的可怜模样,请她们家夫人出来诉苦,哭的稀里哗啦好不可怜,这才半个月过去,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身子也不虚了,脸色也不难看了,听闻将她害的险些被休下堂的那个外室,她所生的儿子前阵子染上了赌瘾,把丞相名下的不少地产都搭了进去,惹得丞相雷霆大怒,母子俩现在夹着尾巴过日子,别提多狼狈了。
要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半个月呢,本来落魄的何氏就见着光了,可她们家夫人却不知道惹了哪一路神仙,每日都无精打采的,偏生也查不出个病来!
陈嬷嬷搀着杨氏走到观前,何氏笑着来迎,将杨氏拉扯了过去,“妹妹可算是到了,真叫我好等。”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杨氏的脸色,笑容渐渐拉大,“妹妹的气色真不错,可比我好多了!”
白云星步履款款的走了下来,浅笑着行礼,“云星见过沈夫人。”
杨氏面色温和的点点头,何氏将她往观内扯了扯,笑着说:“别在这儿站着了,平白浪费功夫,观主已经把妹妹要的丹药炼好了,方才已经把我的那份给了,我闻着那丹香四溢,一看就是好东西!”
杨氏没她力气大,被她拉扯着走进观内,听她所言也并未出声,垂着头叹了口气。半个月前,何氏借着受委屈的事来找她诉苦,本着白云锦和沈戚的事,她自觉对不住丞相府,便应了下来。
自那以后,何氏总约她出来走动,前几日说,听人介绍了一家叫三真观的道观,说观主道法极高,炼制的丹药很灵,便拉着她前来看看,说什么要给她也买一盒,担了这人情,她也不得不来。
何氏领着她见了观主,这观主穿着道袍,看上去气质非凡,“沈夫人,白夫人日好。”
“薛观主好,我前阵子要的丹药,听说您已经炼好了?我今日是来取的。”何氏点点头。
“丹药已经装好了,就在这里。”薛观主从袖笼中取出两盒丹药,一盒给了何氏,一盒给了杨氏。
杨氏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竟只有一粒,她抿了抿唇,有些惊讶,“观主,这一千两银子,难道只买得到你一颗丹药?”她仔细打量着那颗药丸,的确有一股好闻的丹香,但这要价未免太贵了些。
“夫人有所不知,我这丹药之中,熔炼了不少的好东西,单说这千山雪莲,就是有市无价的珍宝,融缩成一颗小小的药丸,可以治百病,要夫人一千两银子,实在是不多。且这些钱,大都在下是要捐去救灾的,非为几用。”
见杨氏面露怀疑之色,薛观主索性一甩拂尘,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轻叹声道:“这样吧!既然夫人不信贫道的本事,贫道就给夫人算一算。观夫人面向,虽然红润有加,看着没有异处,但实则夫人,已经病体多日了。”
薛观主如此一说,杨氏冷淡的态度才转变,惊讶的看着他,“观主竟能看得出来?”
陈嬷嬷连忙问,“那请问观主,我们家夫人到底是个什么病症啊?我们找了府医和不少大夫
看,都说我们夫人没有毛病,但夫人就是打不起精神来,偶尔还会食欲不振!”
何氏转身握住杨氏的手,焦急的问:“妹妹怎么不和我提一提此事啊!”
薛观主往下压了压手掌,冷静道:“夫人不必着急,夫人的症状,只要服用我炼制的这颗丹药,不出半月,一定药到病除,日后再不会生这毛病。如此,夫人觉得这一千两白银,花的可值?”
杨氏拧着双眉,看着手中的丹药,她这毛病奇怪,久久的不痊愈,她心里也着急,药吃了不老少,就是不见好。
她撩起眼皮,冷冷看了薛观主一眼,道:“我便信你的话,但若是半月后,我这毛病不好,就说明你这丹药没有用,日后我还会来找你,你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弄虚作假,你这道观也不必再做下去了。”
薛观主心里发虚,脸上却淡然的冲她行了个礼,“若是不灵,夫人大可找人来抓贫道,贫道绝不狡辩!”
“好!”杨氏将手中的丹药交给陈嬷嬷保管,对薛观主道:“要是你的丹药灵验,半月后我再来付你一千两。”
“多谢沈夫人——”薛观主应道。
他眼神闪烁,抬眸看了一眼何氏,沉吟片刻,说道:“白夫人,贫道观您的面色,近些日子您家宅不宁,恐有麻烦要来啊!”他轻嘶了一声,“若是夫人信我,可以随我来,让我帮夫人算一算,如何躲这一劫!”
何氏故作惊慌,“好好好!我信观主,星儿,你跟我一起来!”
她为难的对杨氏说:“还请妹妹在观内逗留一会儿,等一等我,我马上就来找妹妹会和!”
杨氏点点头,“白夫人去吧。”
何氏和白云星急匆匆的跟着观主离开了道观正堂。
拿到了救命的丹药,陈嬷嬷喜不自禁,搀着杨氏走到观外,便迫不及待的说:“夫人,咱们去找观里的人拿一碗水来,您赶快把这丹药吃了吧,这可是救命的药啊!”
杨氏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药在这不会跑的,回了府再吃。”
她拎着裙摆走下石阶,正打算去观里转转,刚走到环廊拐角,便瞧见了迎面过来的人。
杨氏微微一愣,赶忙行了个礼,“臣妇给荣亲王请安。”
霍孤眼中神色一怔,下意识的应了声,周身冷冽的态度柔和了下来,“沈夫人好。”
站在他身侧的锦衣卫首领段邢身子一颤,眼底划过一丝惊恐,忙不迭的欠身行礼,“臣段邢见过沈夫人!”
杨氏没见过段邢,点头示意问好,便笑着说道:“王爷请便,臣妇先行告退。”
霍孤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陈嬷嬷搀着杨氏,小心翼翼的从他身边走过。
陈嬷嬷捏着手中的丹盒,还有些战战兢兢的,手微微颤抖。
霍孤目光无意间一瞥,便落在了陈嬷嬷手中的盒子上。
他眸色一冷,目光抬到杨氏面上,仔细看了看。
杨氏察觉到霍孤的打量,不由的停下步子,侧过身看了他一眼。
“王爷可还
有事?”秉承着恭敬的姿态,杨氏温和的问了一句。
霍孤沉默了片刻,勾了勾唇,问道:“本王就是想问一问沈夫人,华儿的身子可还安好?”
杨氏微怔,顺着他的话回答,“华儿她……这阵子还挺好的……多谢王爷挂怀。”杨氏敛下眸,心里有些纠结。
“上一回杨家设宴替状元郎贺喜,本王虽射箭救了华儿,但因着府上有事并未细问后事,也不知可有吓到她。”霍孤眼底神色隐隐带了些怒气,他那日无奈离席,事后才知道杨景恒夺了他的功劳!
若是旁的事,他或许不会记挂至今,但一想到沈若华会把杨景恒当成救命恩人,他心里便酸的不行。
“华儿并未受惊吓……”杨氏愣愣的回了一句,继而一惊,“那一日……射箭的人是王爷?”
霍孤面不改色,“自然,幸得状元郎约本王上亭楼议事,远远看见宴上生事,弓箭就在手边,本王便没多想。”
杨氏心里大起大落,“原来是王爷的功劳。这……”
杨氏也不知该如何说,杨景恒是她娘家的侄子,她总不能告诉霍孤,杨景恒夺了他的功劳,要是霍孤问罪杨景恒,她怕是会悔死。
霍孤也并不想为难杨氏,关于杨景恒抢他功劳的这件事,自从杨景恒入朝堂起,他便已经报过这仇了,今日他提起此事,也只是想和杨氏套一套近乎,意不在此。
“夫人不必自责,那一日本王离开的快,也并未留话,夫人不知是本王也并无过失。”
杨氏松了口气,欠身谢恩,“多谢王爷宽宏。”
“我看夫人好像有些憔悴,眼看快要入秋,夫人要注意身子。”霍孤态度很是谦和,与往日冷漠桀骜的形象截然不同,站在边上的段邢已经打量了杨氏许久,心里暗暗猜测,这妇人究竟有何魅力,能让霍孤自降身份与她攀谈。
杨氏淡淡一笑,“多谢王爷关怀。”
霍孤往下一扫,目光落在陈嬷嬷手中的丹盒上,轻啧了一声,“夫人这丹盒,难不成是在三真观中求的?”
杨氏一愣,顺势将丹盒从陈嬷嬷怀中取出,将盒子打开,“王爷说的是这个?”她微微一笑,“这是观主给臣妇的东西,是白夫人替臣妇求的,说是能治病,臣妇这阵子身子不适,就想着试一试。”
霍孤鼻翼微动,眯了眯眸,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丹盒来,递给了杨氏,“说来也巧,本王也来求了一个包治百病的丹药,花了五千两银子,不知和夫人的,可是同一个?”
“五千两!”杨氏惊呼了一声,将丹盒往后收了收,“王爷的丹药,许是比臣妇的见效要快,臣妇的这个,只要一千两便好。”
霍孤故作不悦的拧眉,“一千两的丹药,怎比得上五千两的。华儿乃是本王的徒弟,夫人是华儿的母亲,就算是看在华儿的面子上,本王合该帮一帮夫人。”
他将手里的丹盒放在了杨氏手中,顺手把她掌心里的丹盒拿了过去,“本王只是有些犯头疼,用这丹药未免有些可惜了,见夫人抱病的时间怕是不短,这救命的丹药,还是给夫人吧。”
杨氏心里涌上一股热流,焦急的说道:“这怎么行,王爷花了重金买来的丹药,怎能白白便宜了臣
妇,王爷还是拿回去吧,那观主说了,这丹药足够治臣妇的病了!”
霍孤后退了一步,板着脸道:“夫人不必和本王计较这些,这五千两的药再如何灵验,治一个小小的风寒,也是大材小用,夫人若是心有不安,日后再把这差钱补上就是。”
他看了眼身侧的段邢,直截了当的说:“本王和段邢还有些事要谈,先走了。”
他冲着杨氏点点头,迅速离开了长廊。
杨氏喊了几遍无果,只好将丹盒收了起来。
陈嬷嬷小心翼翼问:“夫人,这药咱们还吃吗?”
杨氏思忖片刻,“回府后,你准备五千两银子,给王爷送过去。”
总不能白占了霍孤的便宜,她仔细想想,又叮嘱陈嬷嬷,“换药的事,切记别和何氏提起,我怕她心里有什么。”
那一千两的丹药,本就是何氏给她求的,要是说出去,免不得何氏会多想一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氏在观内逗留了一个时辰,才出来与杨氏会和,二人乘上马车,便离开了三真观。
她们二人走后,薛观主才毕恭毕敬的请走了霍孤和段邢。
他谄媚的将手里的箱子交给了齐言,对霍孤道:“王爷,这些丹药,都是贫道耗费了大功夫炼制的,还请王爷不要嫌弃,皇上要的丹药,贫道一定尽快炼好了交给您!”
霍孤瞥了一眼那用来贿赂他的箱子,勾起一抹无法言说的冷笑,“薛观主本事可大,本王等着你的丹药,炼好之前,你可莫要耍小心思,皇上的锦衣卫会好好保护观主,最迟十日,本王会来取丹药,观主可要抓紧。”
“是是是!王爷慢走!”
直到马车在踢踏声中离开三真观,薛观主才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观中。
马车之内,段邢拿着丹盒,凑上去仔细嗅闻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王爷,这丹药的味道很是怪异,虽然丹香与别的丹药别无一二,但细闻,夹杂着一股腐臭味,这丹药里,怕是夹杂了别的东西!”
段邢是霍孤的人,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后入了锦衣卫,早年的本事也半点没落下。
霍孤沈默的坐在榻上,眸色深邃,听了段邢的话,抬眸朝他看了过去。
段邢咬了咬牙,说道:“王爷可还记得半个月前,白丞相不惜得罪何家,也要为了他养在外头的外室要休了何夫人,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结果不出三日,本来闹得极凶的白丞相就突然熄了火,不但对何氏亲热起来,连带着何氏的母家都渐渐有更上一层的势气,就算是好运加身,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霍孤寡淡的接话:“你认为,她为何突然转了运?”
“王爷不知,民间术法之中,有一招、叫借运。”段邢面色凝重,“此法甚是阴毒,可以吸走被施法之人的所有气运转移到借运之人的身上,借运之人借了旁人的好运,会越走越顺。而被借运之人,会接二连三的倒霉,身子日益亏损,气血两虚后,不外乎一死。”
“属下从沈夫人的面相上,看到了被借运的面相,且这术法纠缠她已久,若再不根除,她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