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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立在门边,一动未动,房中几人屏息倒退了几步,目光都集中在左鹿身上。
左鹿脸色惨白,比那男子高了一个头的壮汉现下好像撞见了猫的老鼠,若非唯一的退路被首领挡住,他怕是能当下就夺门而逃。
左鹿膝下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大、大人,我没有这么做,没有这么做啊,玲她不是已经被大人派走了吗,我没有放她走,大人你相信我!”
其余四人纷纷背过身,面上神情微妙。
男子低吟了声,看似是信了。
左鹿慌的满头是汗,以为逃过此劫,抚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试探着想站起身,忽然觉察到一股撕裂的痛意从胸口传来,他双目猛地瞪大,一只被鲜血染红,指甲盖大的肉虫从他心口涌出。
大汉上身僵直了须臾,继而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肉虫从他身下钻出,缓缓朝男子拱去,钻进了他的衣裳里。
“太可惜了。”兜帽男人轻吁了一声,将爬到他掌心的肉虫捻起,放进了腰间的皮囊中。
等没了动静,背过身的四个人才转过身来,边上的汉子抿紧了唇,上前把已经没了气儿的人拎了起来,顺手塞进了边上的麻袋中,用力系上了绳子,看着熟练,定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
单转过身后,一言不发的跪在了呼揭身前,声线颤抖:“大人,是小人无能,让人坏了大人的计划!”
呼揭漫步走到桌边,“的确无能,如果不是为了大计,现在你也在那里。”他摇指麻袋的方向。
单颤抖的呼吸在安静的房内清晰可闻,呼揭手肘搭上木桌,指尖敲了敲桌面,说道:“既然计划失败,就找办法撤离,算算日子,南部的那群老家伙也快要到了,届时先混进他们的队伍再说。”
呼揭布置完下面的事,才想起询问单,“你说,给霍怀瑾通风报信的,是个女人?”
“没错,属下见他得知玲感染瘟疫,立即赶往了那女人所在的将军府,必定关系匪浅。”
呼揭长哦了一声,眸子渐深,“关系匪浅啊……”
…
…
千秋节将至,京城却出现了携带瘟疫的女人,为了不引起恐慌,必定要及时封锁消息,此事就不可避免的惊动了皇帝,霍孤因为见过沈若华,不得不留在荣王府,皇上只得找来了沈戚询问当时的情况。
“奸细的身份到底有没有进展!”
养心殿内,东岳帝拍案而起,脸上满是烦躁和痛恨。
他背手在殿内踱步,口中道:“事关国威,朕命你们必须在三日之内查到奸细的身份!否则别来见朕!”
宇文老将军抱拳垂首,为难道:“奸细已经当场自尽,现下只有安懿郡主能证明,奸细的口音可能来自燕赤,至于奸细的身上,老臣已经让人仔仔细细的搜查,根本找不到与她身份有关的物什啊!”
从奸细女子身感瘟疫,便能看出她就是一枚弃子,她的存在是为了在东岳的皇城引起恐慌,接近宇文玉和公孙岚,是想借她二人除掉宇文老将军和东岳皇帝。
沈戚一言不发的站在殿中,目光沉沉,好似在思索些什么。
东岳帝扫了一眼过去,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沈戚,你想到了什么!”
沈戚抱拳而立,缓缓开口:“皇上,臣在想,为何这奸细,会先对将军动手。”
宇文狄是东岳老将,征战四方,但独独没去过与燕赤对立的边关,按理说,燕赤对宇文狄的了解不深,不该先选择他来下手,但凡宇文玉聪明些,这件事都有可能被当场识破。
东岳名声宣扬的将士说少也不少,也不乏比宇文狄厉害的,为何选择了他。
换个说法,燕赤人最恨的军队,合该是霍孤手下的将士,当年燕赤趁着东岳和北漠打的不可开交之际,想要趁机分羹,一石二鸟,没想到反被早有准备的霍家军打了个落花流水,仓促逃走。
当时领兵的人,正巧就是现下夺权成功的燕赤首领阿努,据悉他逃走时,还被霍孤射瞎了一只眼睛。如果燕赤对东岳动手,最恨最有可能下手之人必定是霍孤,可为什么这个奸细找了宇文玉?
皇帝和宇文狄听了沈戚的分析,都沉默了下来,站在边上的太子恍然道:“难不成,是栽赃?”
“楼兰是东岳附属,九王爷又正巧在去年大败北漠。七国被彻底打乱了平衡,如果是想借机挑起东岳和燕赤的矛盾,借着陛下的手得益,届时再趁着两国两败俱伤之时趁机出手,也是有可能的。”
宇文狄颔首以示赞同,东岳帝在龙椅上坐下,沉吟说:“爱卿以为,剩余五国,最有可能动手的,是哪一个?”
宇文狄垂首,“臣不敢妄言,就现有的证据看,不论哪国都有可能,北漠本就不服归顺东岳,楼兰这么多年作为东岳附属,新继位的皇帝年轻气盛,也隐有不满之势。若想知晓到底是谁,怕要等到千秋节,再徐徐图之。”
“他们这次的计划失败,露了马脚,应该不会在风口浪尖继续行事,他们怕是已经隐匿了起来,在国宴之前大约是不会再出现了。”沈戚道。
东岳帝扶额撑在金漆的扶手上,道:“九弟短时间内无法行事,此事就交由宇文将军和沈爱卿全权处置。”
说罢,皇帝突然想到:“围场的事布置的如何了?”
沈戚:“还有些收尾的事没有结束。”
太子道:“父皇若是把调查奸细的事交给沈将军,恐怕布置围场的事,就要换人了。”
沈戚目光一沉,抬手作揖,“皇上当初派臣的弟弟沈万督查围场一事,围场的大部分事宜他均有插手,全程跟在臣的身边,收尾的事臣以为可以交给沈万督查,可保万无一失。”
皇上这才想起当初他派了沈万前去督查,顺势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沈万从皇宫回府以后,马不停蹄的赶去了金井阁,却透过花窗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沈戚气的脸色都变了,腮帮硬了硬,瞪着出现在窗下的霍孤便问:“你过来做什么!谁放你进来的!”
“一人留在府上多无趣,我来帮昭昭排遣,现下也只有我能来陪她了。”霍孤淡淡一笑,回答道。
沈戚咽下嘴里的脏话,霍孤慢条斯理的把桌上的糕点盘子拿了过来,放在沈戚眼底显摆了几下,笑着说:“沈将军想不想吃一个?这是我陪昭昭一起做的点心……哦,我忘了,沈将军现下吃不了昭昭做的东西。”
他姿态矜贵的从盘子里捻起一块,将盘子放回了案几上。
他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指尖,脸色正经了起来,对沈戚道:“探子的事,皇帝怎么说?”
提到正事,沈戚不得不停止在心中谩骂霍孤,拧着眉道:“你现下禁足在府,皇帝把调查的事交给了宇文狄和我,若是没猜错,这次动手的人应该不是燕赤人,探子不过是障眼法。”
霍孤摩挲着指腹,幽幽开口:“前几日有几个来历不明的外域人溜进了皇城,我抓住了他们几个同党,在审问之前,却都不明不白的死了。胸口被破了个洞,伤口却很奇怪,不像刀伤,也不像箭伤。”
霍孤在屋中踱步,“地牢守卫森严,那几个外域人死的时候,所有侍卫都很清醒。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没有听见刀刃声,也没有别的动静,更没有中毒,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人破开了胸口。”
沈戚随着他的述说越发蹙紧了眉头,垂在身侧的手无声的攥紧。
“这种死法,我好像在杂记上看到过。”
二人闻声回眸,见沈若华手里端着青瓷盘,站在月门处。
“昭昭。”霍孤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拉起她有些被烫红的指尖揉了揉。
沈若华随了他去,脸上神情认真,快步来到桌案上。
霍孤放下了食碟便走了过去,问道:“昭昭,你要找的杂记,可还记得名字?”
“好像是叫南桑游记。”沈若华翻着手下的书,思考了一瞬后回答。
二人一左一右在桌上翻找着,沈戚倚靠在廊下,看着二人身影交叠,影影绰绰的被日光映在墙上。
他看着沈若华与霍孤交谈时不经意间露出的放松和笑意,冰冷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紧抿的唇上扬了些弧度。
霍孤翻过一本又一本书,终在稍下面的书堆里将《南桑游记》这本书翻了出来。
沈若华膝行上前,半靠在他背上道:“就是这本,我之前翻到时,看见里面画过几种我从未见过的虫子,因着太过恶心了,我就没看下去。读前面的时候,这人写过他在南桑看见过你们方才说的……”
沈若华随手翻了一页,惊喜道:“就是这里!”
她稍稍抬起举到眉心,给身后揽着她的霍孤看,霍孤拉着书的一角往下放在了桌案上,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脊顺了顺,二人脑袋挨着脑袋,看着那书上所写的细节。
站在窗下的沈戚已经渐渐麻木,等二人看了须臾,他才出声询问霍孤:“找到了吗?”
沈若华猛地听见沈戚说话,才想起他好像站在廊下,再看她二人亲昵的姿态,沈若华逃避似的捂住了脸,正想说些什么,霍孤垂在她耳畔沉声道:“找到了。”
沈若华立即放下了手,顺着他指尖点的位子看了过去。
书本上是一串自述,下面则有一张画工潦草的图,简单勾勒出了一个虫子的形状,圆鼓鼓,一节一节分明,比平时看见的肉虫更大一些,右下角用极小的字写着:南桑蛊虫。
沈若华转而去看上面的描述,游记的作者前往南桑游玩,在山谷中发现了一个神秘的部落,部落的人看着和南桑外界的人别无一二,可是他们每个人都会一种奇怪的“法术”。
作者用夸张的笔触描写了这个部落里的人,是如何靠着一只小小的虫子,控制一个本来有思想的同龄人,让他为他们所用;部落里的女人靠蛊虫控制误入部落、长相俊美的男子,让他们自愿留下,且永远不能背叛。
沈若华抿起唇,看着手里的书道:“这书上所写的南桑,好像在多年前就已经被灭国了,如此来说,南桑的这个神秘部落也已经消失了才对,我记得南桑现在的地域,好像是被……南蛮占据?”
沈戚隔着花窗道:“是南蛮人吗?”
霍孤将书籍合上,淡淡道:“有可能。”
沈若华将方才翻乱的桌案整理好。
霍孤沉默的站起身,趁她收拾东西时快步走到花窗下。
沈戚皱着眉看向他,正想问他要做什么,便听他道:“我要留下。”
沈戚下意识的要怒,他及时收敛了情绪,心想是否有内情,直截了当道:“目的。”
“那些人会找到这里。”霍孤压低了声音,眸中神色阴鸷。
“他们的计划因为昭昭失败,现下京城戒严,他们无法撤离,极有可能报复。”
“你府上的戒备虽严,可现下知道他们其中有人会操纵蛊虫,就不能掉以轻心。”
沈戚知道霍孤言之有理,然而真让他纵容霍孤留下,沈戚便有些胸闷气短。
他纠结了许久,才气哼哼道:“我是为了昭昭的安全!”
皇帝刚把调查的任务交给他,必定会十分关注。依皇帝的心性,若是他得知那些外域人可能会来找沈若华,极大可能会拿她做诱饵,自己要稳住皇帝无法脱身,保护沈若华的人,最适合和保险的就是霍孤。
沈戚咬了咬牙。
“我会让人盯着你的。”沈戚上前一步,隔着窗花阴测测道:“华儿喜欢你便算了,你二人成婚之前,别让我看见你对华儿动手动脚。”
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还有,你既然主动请缨,便保护好她,华儿若有半分差错,我必踏平你荣亲王府。”
霍孤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沈若华,抿成直线的薄唇往上挑了挑,吐息道:“那是自然。无需你担心。”
等入了夜,沈若华想让霍孤尽快回去休息,才知道了他近日要住在这里的事。
沈若华的脸霎时红了一片,她一双猫儿眼瞪得圆溜溜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霍孤。
“你、你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