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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嫔话音顿了顿,思绪被拉扯,她缓缓道:“你的母亲当年在太子府,是最受宠爱的一人,即便是当时容貌艳冠京城的贵妃,都分不走她三分宠爱。唉,只可惜当年竟出了那样的事。”
公孙卿捏着茶碗的手指微微用力,韦嫔止了语没有再说什么,兀自转移了话题,“说来此次之事,安懿郡主功不可没,能趁此机会除去苏宛珊和苏家,保全了公主和将军的名声,也是郡主的本事了。”
公孙卿脸色稍霁,手支在桌案上,托着下颌,指尖搭在桌案边,无规则的打了几个转,声音中带着些许跳跃的欢喜:“郡主算无遗策,本这次的事是因我连累了沈戚而起,郡主都并未怪我。”
韦嫔目光温柔的看着默默激动的公孙卿,思忖了须臾,还是没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实则她并不想公孙卿过于接近沈若华,沈若华看着脾性温柔随和,实则心肠又冷又硬,待人也疏离,根本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虽然沈若华收尾时把茗嫔这个隐患解决的很好,韦嫔十分钦佩,可沈若华连当初告诉她真相,找她合作的茗嫔都没有信任,甚至给茗嫔算好了退路,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吐出此事,可见她的多疑和冷漠。
更不要说和她只有一次交集的公孙卿了,沈若华能不把公孙卿当成棋子吗?韦嫔心下还是有点担心。
她不希望公孙卿错信恶人,又不想搅乱她的好心情,斟酌了须臾只好把这事作罢,心念还是不说了的好,等日后沈若华若真有把公孙卿当成棋子的苗头,她再来解决好了。
公孙卿出神了片刻,又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墨兰可被娘娘救出来了?”
“昨日就让人捞出来了,现下恐怕已经离京了吧,这事她也算功不可没,苏宛珊大抵是没想到,往日在我身边伺候与我并不亲近的墨兰,会帮我害她,说到底也是她自己不行善,落到现下的境地。”
墨兰曾是韦嫔身边的宫女,后来被调到苏嫔身边,虽然因为办事麻利被刑嬷嬷美言抬成了一等宫女,可是地位和处境并没有好多少,苏嫔的坏脾气让她苦不堪言,才会在韦嫔提出此事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答应。
她也并未多做什么,无非是扣押了那封苏嫔想要发回苏家求救的信,而后按沈若华的吩咐将信放在火炉中烧了一半,恰恰好留下了最重要的那部分,然后堂而皇之的摆在炭炉中央最显眼的位子。
“此事过后,你便再不能躲在人后,即便你再如何憎恶皇帝,也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靠山。”
韦嫔的面色陡然严肃了起来,公孙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轻嗯了声。
…
…
金井阁
沈戚下朝后便径自回了府。
自苏宛珊的事过去后至今足有十日之久,皇帝的圣旨已经颁下了。
被苏玉郎带歪的几个将士,其中有几个染上了赌瘾,家人因此到了侍郎府去闹,此事开始在京城迅速蔓延,以致于所有人都知道了,苏丙擅自将儿子送进军营不说,还疏于管教,累极了许多的将士。
一时间骂声一片,百姓对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带着与生俱来的尊重和崇视,苏家这一番做法不仅仅惹恼了皇帝,更惹恼了那些极富正义感的百姓们。
以受害者家属亲戚为首的一群人,开始声讨衙门,要求上位者给此事一个说法。
这是对外,而对内,苏博远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兴许是为了替弟弟苏玉郎报仇,居然暗地里找了在军营的一个同僚,塞了不少的金银让他在沈戚的饭菜中下毒。
结果那人被当场抓获,没有丝毫犹豫的供出了苏博远,盖了手印的状纸就摆在沈戚的营帐之中。
苏博远的举动无疑给沈若华和沈戚的计划“锦上添花”,若仅仅是他父亲的罪过,倒不至于让苏家落到现在人人喊打的境地,只是他如此冲动又毫无准备给沈戚下毒,就无异于把苏家往深渊更推进了一步。
沈戚赶到了金井阁,将苏家最后被定的罪告诉了沈若华:“苏丙和苏博远都已经被撤了职,苏玉郎被发配充军。皇城现在不少的百姓都盯着苏家,若是他们继续住下,怕是没有安宁之日。”
“苏宛珊还在宫里呢,更何况还有个斐王。”沈若华分析说:“即便是苏家留下,也不会被盯太久,百姓出了气以后就会想起,苏家还有个外孙是皇帝的亲儿子,何况苏宛珊只是降了位分,并未被打入冷宫。”
“若是苏家要走,也大有可能会选择去斐王的封地,在那里,苏家依然可以过得十分逍遥。”
沈戚摇了摇头,示意沈若华多虑,“公孙衍没有机会帮苏家,苏丙没了官位,无异于丧家之犬,对公孙衍的大业没有丝毫帮助不说,还会是拖累,苏家翻不起水花。苏宛珊落魄以后,公孙衍就没了底牌抢皇帝的位子,他大有可能找一个依附,在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之中。”
“公孙衍愚钝不堪,没有人会要一个没有一点用处的拖累。”沈若华缓缓道,“除非——”
沈若华眉头微皱,即将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既然此事已了便不提了。”
沈若华收敛了脸上沉肃的表情,慵懒的往后靠了靠,笑着说道:“这事解决后至今,哥哥去看过八公主么?我听说哥哥为了给八公主出气,在营中把苏玉郎折磨的哭天抢地。”
沈戚不温不火的回答:“那是因为他带坏了营中的其他人。”
“我还能不了解哥哥,那些能被他牵着鼻子带走的将士心智不够坚定,哥哥是看不上这样的人的,即便是出气教训,也不可能如此不留情面,从蒹葭口中说出严重二字,便不是寻常严重了。”
沈若华伸长了雪颈去看沈戚的腰封,瞥见上头光秃秃的,贼贼一笑,“听说哥哥给了八公主一枚玉佩,我还当是内线看错了,没成想真的是哥哥的玉佩,哥哥不知赠人玉佩是个什么意思么?”
沈戚好似被问恼了似的皱起眉,瞪了眼沈若华,不虞的嘀咕:“就该让霍怀瑾那厮离你远一些,学什么不好,学会了他那套气人的本事。”
沈若华撇了撇嘴,实则她也知道沈戚送的玉佩,是为了补偿公孙卿而给的一次承诺的信物,并没有别的什么,她只是第一次见沈戚送女子物什,忍不住调笑他几句罢了。
至于他和公孙卿究竟会不会因此事生出缘分,沈若华也不知道,索性随缘罢了。
事情过去不久,将军府接到一份口谕,皇帝居然亲自招沈若华入宫。
沈若华有些茫然,穿好了郡主服饰,踏上了皇宫过来接她的小轿。
而皇帝彼时在太后的宫内,坐在二人跟前的是这些天忽然咸鱼翻身的八公主公孙卿。
宫内的宫人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咋舌,谁能想到几年前还落魄到和宫人抢食的八公主,居然一跃成了现在最受宠的公主,皇帝补偿她的公主府,比公孙婉和公孙岚的公主府大了一倍之余。
还准允在出嫁前都可以住在宫内的殊荣,皇宫中所有人对公孙卿的态度都转了个弯。
往日害过她的人更是恨不得躲到地底下,生怕公孙卿报复。
可是公孙卿性子倒是温和,得宠后也没有恃宠生娇,平日里依旧是没几句话,沉默的像个哑巴。
在皇帝和太后跟前更是如此,太后当初接管公孙卿以后也并未多过问,吩咐了人好生伺候就没再上心。
太后对公孙卿的感情不深,左右也不过觉得她可怜,可皇帝一看这张脸便能想到许多往事,心疼的不行。
“卿卿在公主苑住的还习惯么?若有什么不适便和父皇说。”皇帝鲜少一副慈父的模样,连坐在一旁的皇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公孙卿,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不虞。
面上却摆出一副温柔的姿态,笑着道:“是啊卿卿,有什么需要置办的就遣人告诉母后,可别自己忍着。”
公孙卿无所适从的看了几眼二人,颔首道:“是,多谢父皇母后。”
太后打断了二人,“你们俩也别聚在一日问了,这孩子从小一个人长大,难免内向些,被你二人问的都不适应了。”
皇帝见公孙卿对她不亲近,遗憾的叹了口气,而后道:“太后所言极是,卿卿啊,日后父皇会多去看你的。”皇帝捻着指腹,看着公孙卿的面容,心口微微作痒,口干舌燥。
公孙卿不温不火的点点头,全然没有高兴的模样。
太后见了便说:“皇帝今日不是准备了赏赐要给小八,不如现下先告诉她。”
皇帝踌躇须臾,笑道:“也好,朕本想等人到了再说。”
他面相温和,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卿卿,那一日朕听闻,你现下琴棋书画都还不精,朕给你找了个夫子教你,韦嫔平日里身子不好,这些方方面面的又不够精,朕这次给你找的夫子,你定满意。”
公孙卿下意识的皱眉,“父皇,韦嫔娘娘很好了,娘娘把能教的都教给儿臣了,是儿臣自己愚笨,儿臣可以自己联系,无需父皇再给儿臣请夫子了。”
皇帝轻笑了声,“卿卿连夫子的名号都不听一听么?”
太后含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开口:“行了皇帝,你就别逗她了!小八啊,皇祖母告诉你,你父皇给你请的这位女夫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的一手好字,做得好诗,既会骑马射箭蹴鞠,又弹得了战曲……”
公孙卿平静的双眼蓦地出现了波澜,她诧异的抬起头看向太后,红唇张了张,又有些迟疑的哑了声。
皇帝见公孙卿终于有了反应,心下欢喜不少,正想开口,福公公便从外头进来,欠身说:“皇上,安懿郡主到了。”
公孙卿眼中的欢喜叠加了好几层,眼里带着光往殿外看去,望眼欲穿的模样。
皇帝笑容可掬,挥挥手说:“快让她进来。”
沈若华一路想了无数皇帝召她进宫的原因,无数猜想被她推翻,到现在她都想不到为什么。
沈若华面不改色的步入殿内,掀起裙摆行跪礼,“臣女见过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快起来!”皇帝抬了抬手。
沈若华直起身子,繁琐的郡主服让她起身的动作有些困难。
站在边上的宫女想要上去搀扶,没成想一直僵坐在边上的公孙卿突然站了起来,大步上前搀住了沈若华的手臂。
沈若华被她的动静惊到,诧异的看了过去。
沈若华从容的站起身,而后笑着对公孙卿点了点头,道:“多谢公主。”
“不、不客气。”公孙卿磕磕巴巴的回答。
皇帝见自己苦思冥想出的法子,终于让这个女儿有了笑脸,心满意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朗声说道:“安懿啊,朕今日召你入宫,有件大事要交给你。”
沈若华不疾不徐的垂首,“臣女听命。”
皇帝笑着指了指公孙卿,“朕听说,小八去年在未央宫时被宫女欺辱,是你救了小八,让太后留下了她?”
“却是如此,不过臣女只是将此事告知了安姑姑,不敢邀功。”沈若华实话实说,并未多言。
不过即便如此,公孙卿依旧是看着她移不开眼睛,目光中闪烁着希冀。
皇帝余光看向公孙卿,心中更加心疼了,他对沈若华道:“小八记着你当初的恩情,朕也要嘉奖你当初的作为,若非你将此事告知太后,小八现下恐怕还在苏氏那恶妇的身边受苦。”
“朕亲自备了东西,单子在福林的手中,稍后便会送去将军府。”
“还有,朕的小八一直无人教导,朕想给她找一位夫子。小八性子内敛,而你是她唯一亲近之人,朕怕找了旁人,会让小八更加不自在。所以朕要受命你,做八公主的夫子!”
沈若华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公孙卿。
公孙卿好似羞怯似的垂着头,小心翼翼的关注着沈若华,却正好和她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公孙卿像只受了惊的小兽,立即别开了头。
沈若华嘴角微扬,低眉顺眼,福了福身子,语调平缓:“臣女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