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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
下着大雨的夜晚里,一个身影在废旧的街道上迅速奔跑着。
雷声不断拉扯着耳膜,雨水疯狂冲刷着视线,从眉头淌进眼角令他双目眦红不已。可此时凌逸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一心只想弄清楚心中的疑问。
这是哪里?
目标里的人呢?
那些接应自己的人呢?
他们都不见了!
轰——
又是一声惊雷,凌逸停下脚步,看着水洼里大肆溅起的水花以及自己凌乱不堪的倒影,喘息不已。
愤恨、懊悔、不甘、无奈。
种种情绪汇上心头,不得以使他攥紧了拳头。
就在刚才——明明,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差一点,就要干掉自己的老大!
是的,身为华侨,凌逸从小跟随经商的父母乔迁国外,童年在一片无忧无虑中度过,直到某一天,一个凶神恶煞的疤痕男持着砍刀催债找上门......
铺满血液的地板上,双亲双目骇然,一动不动。狭小橱柜中,小凌逸捂着嘴止不住地发抖。微小的动静惊动到疤痕男,一声狞笑,扒开橱柜门。
那一霎那,不知大脑中做出了怎样的指示,也许是出于复仇的怒火,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欲望,也许是被疤痕男蓦然出现在橱柜前的狰狞面目吓到,总之——那个年仅八岁的孩子,挥起手中的水果刀,朝面前之人的额头全力剁下!
噗——
那之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一片寂静和猩红中......小凌逸气喘得快要凝滞......直到耳边又传来了恍恍惚惚的脚步声......他以为自己快死了。
但是男子衬起凌逸的脸颊,看看地上的疤痕男尸体,又看看他手中的水果刀。
“我的人,是被你杀死的?”
“很好。以后你就跟在我后面当杀手。也好补上你父母欠下的债条。”
轰轰轰!
雷声穿响不断!
明明十年隐忍于心,只差最后一步,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的下手机会——
却只见窗外一道闪电,璨不可视,直到湮灭了一切,凌逸也随之失去知觉。
再次醒过来时,便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周围空无一人,雨势滂沱。
凌逸狂奔了很久,像是要榨干全身上下每一分的力气,直到再也跑不动,一点点慢下脚步来。
纵有千种不甘,万般无奈。
过去这么些时间,他也该明白。周围的环境已经发生巨大的波动。
他知道没有再复仇的机会了,而且惊动了老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够实现。
同时,期待了十年的愿望,脱离组织终于得以实现。
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失落。
麻木地,木然地。
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视线终于清晰了些。
看不出这里是哪里,但总之,和原来的世界大相庭径。
既然没有选择,那就继续往前走吧。
这是最简单的,也最不用费脑力的。
他现在懒得再去思考其它的事。
小巷前面,某个不大不小的物件隐隐出现在前方。
逐渐走近,凌逸瞳孔紧缩。
那是一件十分寻常普遍的家用物,但是绝不该以这般唐突的方式,如此华丽堂皇地,呈现在这种诡异环境下的。
一面镜子?
镜子足足有一人高,呈椭圆形,站到面前,正好能容下凌逸整个身体。
看着镜子中头发凌乱、脸色被雨水浸得苍白,但仍不乏器宇轩昂、相貌俊逸的自己,凌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咔嚓!
镜子中猛地一声响,凌逸出于习惯地去摸挂在腰间的枪,但是它已然不在。
镜面如水纹般地泛起褶,一圈一圈波动。
凌逸屏息凝神地默声退开两步。
紧接着,镜子中的画面不停翻动起来,像是一页一页的电子相册。
凌逸难以置信地蹙起了眉。
在他平生面对任何一个对手时,都没有感觉到如此紧张的窒息感。只因眼前的事情,太过于不可思议。
“镜子里的人,是我。”
是他,但又不是他。
看那面部长相,确是他无疑,但是衣着、穿扮,乃至发型,都和现在他身上的大不一样。
蓝色的斗篷?如同皇冠的鹿角?中世纪的铠甲?古风长衫?还有杀马特风格的头巾?都是他所前所未见的。
就是这些东西,现在却在不同画帧中套到了他的身上,与他结合为一体。
说还别说,还挺搭配的。
而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镜子里的‘自己’也会做出相应的动作,真就如同镜子前的试衣。
“叮,玩家信息已录入完毕,请点击镜面,选择适合您的皮肤哦。”
镜子中又一次传来声音。
玩家?
皮肤?
凌逸的情绪这才回归到惊诧。
他这是......穿越了吗?
这才后知后觉地,终于确认过来。
下意识地,凌逸仔细环顾起周身的这个世界。
一个轮廓精美,画质精良,但就是因为太过细腻,缺少了现实世界的随意和带入感,而使人能感到明显差距的地方。
一个作为游戏世界却相当完美的地方。
眼角不适地抖动了稍许,终于,凌逸接受了事实。
有点眼角湿润的欲望。
新的人生,新的路途啊......
他缓缓舒展了一下身体,史无前例地安逸。
有的时候,事情不是他可以选择的。
复仇的计划无果而终,但他反而,像是放下了一件压抑了十年的包袱。
不做过多的纠结,随遇而安,也许才更有利于他这种无依无靠的人生存下去。
反正他在现实世界也无牵无挂,就当是重新开始吧。
无论在这里干什么,总比迫不得已替一个害死亲人的组织卖命好。
这样想着,放下心来,走近镜面。
面对画面上的自己一一过目,他都有些忍俊不禁。
太二、太亮、太露,是凌逸对于这里大部分皮肤的评价。
跳开这些,选一件干净利索的白色短衫,搭配白色运动鞋。一身穿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像是商城里的盗版。
那是因为,他实在很想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
但是看到镜子上的自己,哪怕是一身盗版,再配上颀长完美的身材和剑眉星目的面容,也让人留目连连,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以普通的身份和别人相处是不太可能了......
宛若波动的晶屏一样,身上的着装由上而下褪去,更换为镜子中的穿着,直到两个身影完全重叠。
与套装伴随而来的,手腕上还出现了一个光环,上面是一个大写的阿拉伯数字,3。
这是什么意思?凌逸半是好奇地猜测。
也许是他在这里的排名第三?来到这里的第三人?
还是说他的职阶是三道杠?
凌逸笑。
似是知他心中所惑,系统在这时不适时宜地响起——
“您的剩余存活天数,仅三天!”
轰!
如同万丈火光在凌逸心中猛地掀起。
这东西。
开什么玩笑!
一进来就给他宣判缓死?
他原本已经准备放下。
可是。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他召唤到这个世界里来,就是为了把他解决掉?
为了让害死父母的恶徒重获新生?
如果是这样,他不接受!
他绝绝对对不会接受!
凌逸在心里怒吼。
“但,如果您想继续和这个糟糕的世道打交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凌逸脱口而出。
“系统会适时发布任务,奖励丰厚,请积极接取。”
“但要提醒的是,任务难度系数都很高,关乎到生死,甚至会导致玩家出现互相‘伤害’的现象,所以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镜子融化,黑黝黝的路面敞开在前方。
凌逸拧紧了指节。
仅此便知,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穿越。
而是一场残酷寒冷的生存游戏。
他一颗心像是烫红的铁器被浇灭,再度沉冷下来。
看来,终究是回到了原点。
逃不开命运的玩弄呵。
谈不上有多失望,反正,本来就是生活在危机四伏中。
只不过期待中的解脱没有到来,稍稍有一丝失落罢了。
就当一场梦散去吧。
凌逸面无表情,继续抬腿,在这片黑沉沉的世界上走下去。
两边的环境瘆人,不免有些让人寒颤。
湿漉的泥地里,黑蝴蝶啃咬着一团不可名状的腐肉。
石桥旁的河水里,一串彩灯似的骷髅头时起时伏,头顶上血渍缓缓淌入水里。
林地中,蠕动的藤条疯狂撕扯着自己的伴侣,本是同根生,相煎不胜急。
如此邪恶元素,数不胜数。
......
街道旁陆陆续续出现很多店面,但大多是关着的,唯有一家打开,而且里面灯火敞亮。
抱着躲雨或是遇到其他人打听情况的想法,凌逸走了进去。
角落里,传来霍霍的磨刀声,有一个伛偻的身影背对着客厅,在厨房里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老板,请问这是哪里?”
那个身影停住了磨刀。
用一种嘶哑、带着浑浊的话音说道。
“客人,要来一碗面吗?”
凌逸眉头一皱,“我暂时不饿,有些问题还想请你先解答。”
“客人,要来一碗面吗?”
依旧是同样的语句、同样的嗓音重复道。
“我没带钱。”
“客人,要来一碗面吗?”
......
一番问话下来,总是话不对题。
也许,是游戏中的某个NPC?
凌逸心中有了这样的猜想。
“那么,就来份五谷杂粮面吧。”
他随口一答,也不知道有没有。
“好的,先生。”
身影走入更阴暗的厨房深处。
拂了拂桌子上的灰,凌逸在长凳上坐下。桌子上还停留着未喝完的水杯和纸巾,是不是说明还有别的玩家来过?
无意中移开挡在面前的水杯,然而紧接着,凌逸却愣住了。
原先被杯底覆盖住的地方,现在却露出了用指痕刻下的两个字。
救我!
凌逸的目光开始变的不一样。
他有两幅眼神。
一幅是伪装于人群的,悲冷而内敛的眼神。
而另一幅是俯瞰于猎物身前的,凛冽而锐利的眼神。
“叮,检测到任务线索已触发。”
“玩家可选择接或不接,现在离开餐厅可终止任务。”
接。为什么不接!他正愁如何得到找到系统提示的任务,能有这样的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何况,本来就是一个杀手,只不过换了一个环境工作而已,差别也没有多大。
他的嘴角勾起冷笑。
“叮,玩家已接取任务‘小红帽与大灰狼’,难度等级D,属于适应性任务。”
这个童话故事,他隐隐听说过。
只是和现在这种情境,能有什么关系?
凌逸实在想不通。
伴随着厨房里的动静消停,一个五官僵硬的老人端着大碗走了过来。
凌逸一看,里面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却不见其它。
“面呢?”
“客人勿急,这就为您上菜。”
只见老人将大碗放置在桌面上,然后整个脸面低俯下去,就像是趴在碗口一样,而且手伸到面前。
“这是干什么?”
凌逸不由自主地挪远了位置。
啪嗒、啪嗒!
面碗中传来清脆明朗的响声,就像石子落入水面。
啪嗒、啪嗒。
碗口边迸射出水花,隐隐掺杂着血色流液。
凌逸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片刻之后,声音消停,老人颤巍巍地抬起面碗,递向凌逸。
“请,请您慢用。”
嗅觉到身旁的气味显而易见地不对,凌逸朝碗里望去,那一刹那的画面让他瞬间脸色苍白,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好奇这一幕。
这还好在是凌逸,换作普通人,估计已经失声惊叫、当场san值掉光。
附着蜡黄粘液的肉片、血皮还未剥干净的碎骨、连着神经纤维的器官、不断蠕动的舌头,以及一只眼球还在热汤里一鼓一鼓的,转向上面,直拧拧盯着凌逸。
这便是碗里的全部。
“这是......”
“这是您点得五官杂粮面呀,客人。眼、耳、口、鼻、舌。”
凌逸再度看去,此时剥离了脸面,老板的脸上只剩下森森白骨。不,那更像是一张白骨面具,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人,人脸只是伪装,直到此刻才露出了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