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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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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肖一下子犯起了愁。

    从墨县至此,他们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马儿要吃草料不说,白兴村的大伙儿也正等着他们回去。

    想起他们出来南下寻亲的一路,又闹土匪,又遭难民骚扰的,若是再不往回走,到时遇到蛮子或官兵,许是会出大麻烦。

    白芷见李肖正愁眉不展的思量着什么,便拉了拉他的衣袖。

    二人稍走开一点远,白芷才对他悄悄说:“李大哥,你别着急,其实啊,沈姐姐是学过医术的。”

    李肖脸色一变,惊讶极了:“这我怎么不知道……”

    “她一个女子,也没往外张扬这事儿,你看,我们能不能叫沈姐姐来帮忙想想办法?”

    李肖却面露犹豫:“给人看病可是大事,我嫂子这些年从没说过她会医术,也没有给人看诊过。白芷,一条人命的事儿,咱可不能儿戏了!”

    “也是,所以我想着,我们或许可以回去跟沈姐姐商量一下。”

    除此之外,李肖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赞同。

    二人回到村外的林子里,见沈卓清躲在马车里,紧张兮兮的透着悬窗往外看。想来她一个人,守着灾年里的“巨额物资”,还是心里颇有压力的。

    白芷与沈卓清说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之后,便请教她问:“沈姐姐,依你看,这样子的病你会治吗?”

    沈卓清寻思了片刻,才内敛的点点头:“若是寻常的中毒之症,确实是有方子可治的,再者说了,庆有村中尚有药材可用。”

    “即使有药材,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怕是也不敢随意使用吧。”

    “这也说明,这个病,不是光吃一两味药材就能治好的,恐怕要施针。”

    “那可以请你试一试吗?”

    沈卓清的背脊微弯,颔首道:“我去,怕是不太合适吧……”

    白芷扭头望了望她身旁一直杵着不动的李肖,而李肖一个男子,对于沈卓清的退缩,却是默许的。

    白芷白了一眼李肖,回头再不看他一眼,只诚恳的对沈卓清说:“沈姐姐,这事情,我只问你能不能做,以及你想不想救人。至于合不合适,我都可以帮你想法子。”

    沈卓清十分动容,其实她内心也挣扎得厉害,回忆起多年前,她随爹爹四处游历,每次路过庆有村,村长一家人都盛情款待他们。

    村长家的小孙子,当年还是个刚学会说话的小豆子,每每见了他们,都淘气的飞扑过来喊人,拉着沈卓清的手,嘴里一口一个姐姐,甚至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点心,分给沈卓清这个外人吃。

    想起那个年幼的孩子,沈卓清眼底泛起水光:“村长家是个厚道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实在不该遭此罪……”

    白芷见她落泪,便安抚道:“沈姐姐,你不用心里有包袱。但是,我忍不住想提醒你,如果你有能力救这个孩子的话,那么今日你扭头不顾,他日怕是会心中有憾呀……”

    “可是,我……”

    “我有个主意,你且听听是否可行。我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在路过的村子里捡的。这件衣服比较宽大,不过沈姐姐你穿的话,说不定正好。”

    灾年里的男人女人都消瘦的厉害,白芷身上的衣服,实际上沈卓清也是可以穿的。

    “你穿着我的衣服去村子里,就说你是你爹的远房侄子,自小学医,可以帮忙救人。你已经嫁给李家多年了,肯定不会有人认出你来的。”

    古人其实相对来说,某些方面是比较死板的,比如男男女女,天地君亲师,都是不可出格越界之事。

    但眼下,人命关天,自也不该迂腐行事。

    所以沈卓清是点了头,只不过她和李肖都有些怔愣的看着白芷,心里很难理解,她这张口就来的功力,究竟是从何而来。

    白芷便和沈卓清换了衣裳,而后拿出匕首放在身侧防身用。

    沈卓清则和李肖一同,再次进入庆有村。

    当李肖和田埂里劳作的两个农民表明,他们随行的人懂医术后,两个农夫一反常态,面上再没有方才那般的打量和防备,暗枯的眼睛睁得溜圆,皱巴巴的嘴唇张张合合,手上咣当一声丢下锄头,心急火燎的便拉着李肖他们往村长家跑。

    村长得知消息后,一家老小都出门迎客。

    村长刘和德急忙从厅堂里走出来,只见一高大男子领着另一个清秀小生,正站在院子里礼貌作揖。

    农夫介绍了一下二人,刘和德听罢,激动万分的走过来,点头哈腰道:“快请大夫看看小儿吧,已经昏迷不醒好久了!仙医若是能救下小儿一命,老朽全家上下,定当牛做马,回报恩人。”

    沈卓清先前被土匪打伤了脸,此时又穿着男装,多年过去,刘和德竟没有认出她。

    刘和德引路,把沈卓清和李肖带到了屋里。

    但见炕上的小男孩,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一双唇,色泽乌紫。

    沈卓清袖子里的手在抖。

    拿治病来说,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年少时,沈卓清多是在一旁认真的观看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给别人诊疗的。

    望闻问切,着手成春。

    她小时候,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曾白日做梦,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在病人前,救死扶伤。

    都说医者仁心,沈卓清在看清了炕上那张熟悉而稚嫩的小脸后,心底里的畏惧,终于消失不见。

    无论如何,要救下这孩子的命,沈卓清这么想道。

    “准备热水,木盆,布巾,火烛,另外清点你们存着的所有药材,若有黄连,黄芩,知柏,石膏,栀子,甘草,优先挑选出来备用。”

    刘和德只见炕边的青年,一脸沉着,伸手给小孙子把脉的动作,也十分娴熟,一看便知,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夫。

    他当即热泪盈眶:“哎!好、好,我们这就去准备。”

    刘家的人忙里忙外的准备起来。

    沈卓清兀自嘀咕:“看病时,望为先。病多端,起气血。面色青,主寒痛。面色黑,肝肾见……”

    她掏出怀里的小包裹,而包裹里的银针,是她爹爹的遗物。

    沈卓清双手合十,祈请爹爹保佑,这才拿出银针,一根根在烛火上烧过消毒。

    中脘、幽门、内关,沈卓清依次行针,另一手则反复推按。每次针落,都精准而老练。

    不多久,炕上的小孩悠悠转醒,沈卓清忙吩咐周围人拖住木盆,而她则扶起刘家小孙子的脑袋,这时刘家小孙子便冲着木盆把早上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刘和德一见孙子睁开了眼睛,人当即就瘫软着跪倒在地,眼泪直流。

    他跪拜:“多谢仙医,多谢仙医救命啊!”

    沈卓清凝神,开了个药方,接着忙叫村长家人去取药煎熬,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道:“这毒性不烈,但却是有余症的。要不是我们来的早,恐怕也救不回来。之后半月,每天都要煎服此药,好把余毒清干净。”

    村长一家人喜极而泣,一屋子老小皆跪拜感谢,直呼沈卓清是神仙转世。

    “我们刘家,定衔环结草以报仙医救命之恩呐!”

    沈卓清刚刚从极度的紧张与专注中脱离出来,她脑子里蒙蒙的。满屋都是哭声与感谢的话语,沈卓清望着那一双双泪光闪烁的眼睛,心底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