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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果然有一些简单的桌椅。但桌面因虫蠹多有凹陷,司马轻看见床板还算光滑,便将床拆了,把床板铺在桌上,又从怀中抽出一叠纸和一支笔交给路行云:“拿着!”接着自己取了水,就像个书僮站在路行云身边给他研墨。
路行云暗想:“今日要我写‘清水御露蝉’,我是抵死写不出的,但胡乱瞎写司马轻定能看出端倪。不如先用‘岱宗短歌诀’骗他,伺机而逃。”当下定计,便将烂熟于胸的几句口诀先写到纸上。
司马轻不等写完,抢先抄起纸认真读了遍,觉得遣词造句甚为讲究,不想胡乱编纂出的,还有的几分担心随之云散,堆起笑容轻拍路行云的后背:“写得好,慢慢写,千万别着急。要是有地方想不起来了,略作休歇也是可以的。”
路行云见司马轻被瞒过,暗自松口气,于是凭着记忆,在“岱宗短歌诀”的内容里东拼西凑先默了一段,其中有衔接不畅之处,便用自己的语言模仿补上,就这样,司马轻看了几次,依旧没发现任意异样。
“有些累了,先写这些。”路行云故意打个呵欠,长长伸了个懒腰,“我出去走走,想想后面的语句。目前纸上的已属前置功法,司马前辈先看起来便是。”
司马轻连声答应,注意力哪里在他身上。路行云写字时,他聚精会神字字看在眼里,只觉语句艰深晦涩,的确高深莫测。他虽剑术高明,但学识远逊定淳,自是难以在须臾之间窥见门径,是以路行云搁笔之际,他其实早就浸淫在对内容的琢磨中了。
直到路行云小心翼翼将出门时,他才为突然一暗的光线所惊,猛然抬头喝问:“你去哪里?”
“坐了太久脑袋堵得慌。出去走走,想想后边的内容。”
司马轻正想阻止,但转念一想:“这小子还算听话,真逼他强默,只怕到时候出了纰漏,反而对我不利。昨日晚间陆辛红又给这小子下了针,想来他这两日都运不了元气,他就跑了我也追得回。更何况外面还有陆辛红、甄少遥盯着,他又如何能跑?”思来想去,到底放不下手中的“秘籍”,便板着脸道:“快去快回,别耍什么花样!”
路行云答应着出门,到了外面,阳光正好。他心中却远没有这般和煦:“适才路上有一陡坡,直落万丈。我虽难以运气,但滚下陡坡,司马轻他们也没办法来追。他们绕道到坡底,只怕要多费两三日光景,我若侥幸不死,这便是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又想,“大师兄说做好事积阴德,我此前也做了十几件大好事,只盼冥冥中能得天助,逃得此劫。”
如此想定,四下看看,并不见陆辛红与甄少遥的身影,暗自心喜:“太好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脚步匆匆,很快就转过了清泉,拨开荆棘入林。
按照记忆,路行云兜兜转转,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但见百步开外即是临崖所在,即便日头高照,断崖外边兀自雾霭飘绕。
他站在原地,长长吐了口气,左顾右盼,唯有风声鸟鸣,想道:“走吧,只有这样才能见到淳师父与燕兄。”瞬间下定决心,几视眼前万丈高崖陡坡为无误,大跨步向前。
然而,就在他距崖边仅剩七八步距离时,陡起一声纵贯空林——
“路少侠,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糟了!”
路行云暗叫不好,抓紧加快脚步,想要纵身跳下高崖,岂料才走两步,平地卷起劲风,居然将他逼得倒退数步。
“不乖乖在木屋里头默写,跑这儿来了!”
陆辛红的声音与红影相继从半空掠过,路行云始料未及,肚上一紧,早被箍着飞向了林木深处。再落地,已不知离那断崖有多远了。
“你想跑。”陆辛红放开他,似有洁癖一般抽出缎帕反复擦拭着手,“没默完就跑,不讲信用,这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事。”
路行云本来心下天人交战,寻思该如何脱身,听得他说“不讲信用”这一句,突然计上心头:“不管行不行,今番都得试试。”想毕,脸色一松,道:“不是我不讲信用,是司马轻不讲信用我才要跑。”
“他怎么不讲信用?”陆辛红正自顾自擦着手,这时候停了动作,看向路行云。
“陆前辈,我先问你,司马轻能请到你这样的高手做伙伴,是不是许给你厚礼了?”
“嗯?关你什么事?”
路行云听他这么说,心定三分:“既关我的事,也关陆前辈的事。陆前辈若不想白白蒙受损失,最好如实相告。”
陆辛红翘起兰花指,欲要呵斥,可没来由想起清泉畔司马轻的态度,心念电转立刻转口:“是、是又如何?”说罢,斜身斜眼,仰头而立。
“若晚辈没猜错,司马轻许诺的重礼,就是遮雀寺的秘籍了。”
陆辛红傲然道:“臭小子脑筋挺灵活,但就算你猜到了又能怎样?不把秘籍默出来,不仅司马轻饶不了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路行云先道声“是了”,继而笑道:“你把司马轻的话当真,他却未必言行一致。”
陆辛红颜色陡变:“你说什么!”指尖一弹细剑已在手中,“你这臭小子敢乱嚼口舌,我先把你舌头割了,只留你一双手默写!”
路行云正色道:“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无中生有。在木屋中我问司马轻是否要再默一份给前辈你,他当即大怒,先骂我自作聪明,然后说普天之下能修练秘籍的只他一人。我听在心里,实在害怕。想他既然说只他一人能练,想必待我默完便要杀我以绝后患,你说我不跑,早晚难逃一死,比起司马轻的利剑,这万丈高崖又算什么呢!”
陆辛红道:“照你这么说,司马轻也不会把秘籍分享给我了!”
“是的。不瞒陆前辈,秘籍实乃心传宗的至高练气心法‘清水御露蝉’,司马轻怎可能将本门绝技拱手让人。”
“‘清水御露蝉’......”陆辛红喃喃道,“原来如此,寺里藏着的竟是它。”
观他沉吟模样,想是亦对此名有所耳闻。
路行云道:“今日陆前辈若不信我而愿意信司马轻,便将我抓回去便是,但免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给司马轻摆一道。司马轻歹毒,为了独占秘籍,保不齐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对付陆前辈。嘿嘿,这些我不好多说。但是......”
“但是什么?”陆辛红追问。
“陆前辈若信得过我,咱俩联手,反戈一击各取所需亦未尝不可。”
“什么叫‘反戈一击各取所需’?”
“司马轻为人我信不过,但陆前辈的为人还是大大牢靠的。与其任由司马轻奸计得逞,对你我不利,不如你我先发制人,联手将他制服。而后我把秘籍默写给陆前辈,陆前辈放我回去,怎样?”
陆辛红听到这里,思忖:“司马轻武功不弱,我单打独斗,未必稳赢,这姓路的小子武功说不上高,但在金徽大会上表现可圈可点,算得上个帮手。我得他相助,对付司马轻的赢面就大了。”再想,“等击败了司马轻,以这姓路的小子的身手,还不是得听我差遣,倒也没甚顾虑。”
他和司马轻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因利益关系走到一起,这时听了路行云一番话,想到司马轻平日为人,自然大为动心。
“‘清水御露蝉’是心传宗至宝,我得了它,至少要用十余年练功。我大可挟甄郎远走天涯,边练功边缠绵,过那神仙日子,等出山之日,就是我和甄郎携手称霸江湖的时候。”他继续想着,慢慢竟是口干舌燥,心中瘙痒难耐。
路行云瞧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劝说见效,再接再厉逼他做出决定:“陆前辈,我离开木屋已经太久,再拖下去司马轻心疑,必会寻来,那咱们可失去先机了!”
陆辛红受他一激,回道:“好,我答应你,帮你一把。但你记住,我陆辛红从来只会信人一次,你要但敢糊弄我,我了尽余生,也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路行云点头道:“陆前辈放心,我不求其他,只想活命。”说到这里,笑了笑,“既是联手,还请陆前辈先给我那牡丹冰针的解药。”
陆辛红冷眼瞅他,起手一摆,路行云猝不及防,右腕处再度刺麻。急视之下,那里瞬间多了一个小点。
“解毒的冰针已进你体内,你运气试试。”
路行云依言催动元气,起初还有些滞碍,但逐渐推气,几处大的筋脉先通,而后奇经八脉乃至周身大小脉络无不畅快,短短几个呼吸,身体复有充盈之感,不禁啧啧称奇:“陆前辈,你这冰针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陆辛红不耐烦道:“别废话,咱们现在就回去!”
路行云想了一想,说道:“不着急,我先走,陆前辈权且暗中跟随。我的龙湫剑还在司马轻那里,得先把剑拿来。”
陆辛红沉着脸点头:“好。”
两人一明一暗,到得清泉附近,却见司马轻站在木屋外头东张西望。路行云走上前挤出笑容:“司马前辈在找什么?”余光斜瞭,身后只是幽幽深林,看来陆辛红把行踪藏匿得很好。
“找你。”司马轻看到他,神色明显松缓,但随即黑了脸,“说是走走,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想找你来着。”
路行云佯笑:“出门腹痛,顺便解手,让司马前辈久等了。”
司马轻冷漠道:“别啰嗦了,接着写吧。写完了,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路行云点头称是,举步将行,可那抬起的脚却久悬不落。
“你小子又演的哪一出?”司马轻好生不快,大声抱怨,“他奶奶的,别婆婆妈妈的!”
只见路行云连连摇头:“司马前辈误会了,我突然想起来,接下来内容的关键一句,刻在剑上。”
“刻在剑上?什么剑上?”
“我的剑上。”路行云指了指司马轻腰间别着的龙湫。
“这剑上有字?”司马轻取下剑,端在身前扫视。
“就在剑柄上。”路行云靠近两步,“仔细看。”
司马轻将信将疑,聚起斗鸡眼极力辨认,果然发现剑柄上有一排小字,但字迹模糊,好些已不可辨认。
“兴......五......贺......路......他奶奶的,看不清楚啊!”
“前辈给把剑给我,我看了就记起来了。”路行云伸出手。
司马轻心道:“这小子身受牡丹冰针,无气无力,给他无妨。”便将龙湫递了过去。
路行云接过剑,面露笑容,司马轻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上面写的是‘兴统五年贺路行云生辰之礼’。”路行云边说边将剑拔出鞘,“多谢司马前辈还剑给我。”
司马轻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气歪了嘴:“臭小子耍我!”
路行云收起笑容,面如止水:“我得秘籍不到一个月,就算刻字,字迹也不会这么快就糊掉大半。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司马前辈却不明白,怪得了我吗?”说到这里拔腿就走,“剑我拿走了,告辞!”转眼已在十余步外。
司马轻盛怒之下,哪里觉察到路行云的身法矫健恢复如昔,一心一意只是追击。
“臭小子再走一步,老子折了你双腿!”
路行云疾步俟近密林,感受到脑后劲风大作,急忙大喝:“陆前辈动手!”
话音未落,一片红云已自头顶骤然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