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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回家的同学们陆续返回“16舍”,大家都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共享。我首先拿出玻璃瓶,刚一打开瓶盖,里面的油香顿时飘了出来。
我大声地招呼着:“来吧,每人都过来分一些,很香的。”
我端着玻璃瓶,挨着个的送到胡非、金律、高小浩、蒋稀、刘一龙、纪续和袁志飞的面前,他们也不客气,每人都分出去不少。不过刚才在学校门口,柴韵一直在那等着我,她偷偷塞给我的一盒饼干我可是没有拿出来分享。也对,没有什么对不起这些舍友的,因为这个饼干不是我从家里带回来的,不在我们宿舍当初有口福同享的“君子协定”的范畴之内。
胡非一只脚踩着下铺的床沿,从上铺他的床上提下一个沉甸甸的黑皮包,“刷”的一声拉开拉链。皮包里好像满满的都是咸鸭蛋,他就这么提着黑皮包在宿舍里转了一圈,给大家每人发了一个咸鸭蛋,还边走边说:“正宗的双黄蛋哈,悠着点,把蛋黄留到最后,别一下子全掏光了。”
胡非家乡那里的麻鸭品种很特别,下的蛋全是大大的双黄,腌成咸鸭蛋又香又油。在我加入这个宿舍之前,他们都已经形成了习惯。就是每次放假回家或者家乡有人来学校,带来了好吃的东西,大家都约定俗成自动拿出来分享。后来在高小浩的建议下,将这约定又上升为不用签约的“君子协定”。这不,胡非还没拉上黑皮包的拉链呢,金律就从床铺底下拖出来一个暗灰色的帆布袋子,“哗”的一声在小桌子上倒了一大堆的馒头片。
胡非好奇地问:“这都快又要到蒸馒头的时候了,你们家哪来的这么多馒头片呢?”
金律诡异地一笑,说道:“嗨,这也可以叫做是‘虎口夺食’吧。”
蒋稀十分惊讶,说:“什么呀,还这么玄乎?”
金律继续说道:“我住校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我妈为了把这些馒头片留给我带校,平时就把它们都藏了起来。我那三个馋猫一样的弟弟妹妹便使出浑身解数满屋子的找。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天终于被他们找到了。没费多少功夫,他们仨就解决了一小半。后来我妈发现后重新藏了起来,这才留下了这些。”
袁志华接着说:“哈哈,我们高中生与你的弟弟妹妹他们抢食,是不是有点那个呀?”
金律:“什么呀,他们在家不吃这个有那个,而我们住校兜里又没钱,饿的时候不整点这些硬的,那就只能望天张嘴了。”
刘一龙有点弄不明白了,问道:“望天?张嘴?”
胡非:“你们城里人哪知道这个呀。那就是张着嘴看着天,等着老天刮西北风呢。”
大家全都大笑了起来。接着高小浩、袁志飞也分别拿出了从家里带来的萝卜干和咸蚕豆与大家一同分享。纪续没有什么可拿的,他的家远在新华,除非寒暑假一般的周末放假他来不及来回,也很少去纪老师家。好在学校食堂周末照常运行,他勉强能保证一日三餐,至于能与我们分享的东西却不会从天而降。蒋稀、刘一龙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爸妈经常会从上海、昆明邮寄一些食品过来,而且他们的身上也有零花钱。说句实话,他们吃我们的咸鸭蛋、咸菜、馒头片什么的,有时纯粹是出于好奇。而我们吃他们俩的饼干、面包、香肠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大家又都在那神侃了一会就开晚饭了。今天轮到我和蒋稀值日,我们俩去到位于操场南边的食堂,抬回来一只小木桶,木桶里是晃晃荡荡的稀粥。今天晚上大家就着那双黄的咸鸭蛋,高高兴兴的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尽管有胡非的提醒,反正我是没有收住,第一碗稀饭还没喝完时,分给我的那只双黄咸鸭蛋就被掏空了。
在金川中学好像也有一部军队的《内务条令》似的,开饭前大家嘻嘻哈哈的,但是只要一吃完饭,同学们立刻就能紧张起来。一个个的像个小老头、小老太太似的佝偻着腰快步如飞的向教室走去。只是每次放假返校的这个晚自习,很多同学都不在状态。因为来回路途遥远,有的坐车,有的乘船,有的干脆只是步行来回,同学们都很疲劳。倒是袁志飞那样的很快被进入了他们的特定状态,有的同学刚刚坐定,一边的“瞌睡袁”就已经传来了呼噜声,更多的同学只是伏在课桌上小憩。纪老师也很体谅同学们,每逢这一天他往往就只在晚自习开始和结束的时间过来一趟。开始的时候是来清点一下返校同学的人数,结束的时候是督促大家早点休息,其他时间他就不再过来了。要是放在平时,整个晚自习期间纪老师那是得过来三、四次的。有时看看自习秩序,也来找同学谈心,有时则是辅导同学们的数学学习。
我回头一看,一大片的同学都趴在桌子上了,只见高小浩亮着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教室前方。他与我的目光相视时依然如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俄顷突然微微一笑。正当我不明就里之时,他拿起课桌上的纸和笔,蹭到我的座位边上来了。
高小浩把手上的试卷往我面前一摊,指着其中一道题目说道:“志强,来,给我讲讲这道题。”
我一看是一道关于不等式方面的数学题,我抬眼看着他问道:“教材和复习资料上的内容,你都全部掌握了吗?”
“掌握了。”高小浩肯定地说。
“如果基础知识已经掌握了,这道题怎么还不会做呢?”
高小浩用胳膊肘拱拱我,说:“还是有点不明白,就是做不出来嘛,讲讲,快给我讲讲吧。”
我还在那较真着,说:“你到底掌握相关知识没有?如果没有,就回去好好看看教材和复习资料。”
“一会回去就看,再说可能一下子也找不到地方呢?”
“在教材的102页左下角,复习资料342页中间部位。”
高小浩有点不高兴了,说:“让你讲就讲呗,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像个真的似的,什么102页、342页的,你有没有搞错?”
“有没有搞错,你回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不是我刻意记的,也用不着记这些。只是我每天都在学习相关的知识,哪个知识点在教材、在复习资料的哪一页、哪个部位上自然而然的就记住了。”
“记住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吗?不就是问你一道题吗,你不仅不告诉我,还让回去好好看书。这是什么?你这是明显的在这显摆起来了,难不成还把自己当成了老师?什么教材多少页,复习资料多少页的,怎么了,记住这些就很牛吗?”
“哦,我不是什么显摆。你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吧?你还是回到你自己座位去吧。”
“我回去干什么?我又没坐到你的座位上,你旁边的座位也是你的吗?我不能坐坐吗?”
高小浩坐在那还正了正身子,说道:“真是搞笑,我就坐在这还不走了呢。”
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那你就在这坐着吧,但是请你记住,这是第二排。”我明显的带有轻蔑,这是在提醒他,坐在第二排得有第二排的资本。
高小浩哪受得了这等轻蔑,他不仅没感到羞愧,反而抬高了音量,问道:“第二排怎么了?”
“没怎么?第二排就是第二排。”
高小浩不依不饶地坐在这不走了,蒋稀和刘一龙过来拉他走他都没有答应。坐在我前排的柴韵用两只手堵着耳朵,说道:“吵死了,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学习了?”
高小浩满不在乎的说:“我都影响你们什么了,你们该学学,该睡睡。大家来评评理,我只是问他一道题,他不仅不告诉我,还让我回去好好看书。”
柴韵转过身来对着高小浩说:“高小浩,如果你自己不学习,请你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行吗?”
虽然高小浩待的地方距离柴韵很近,也确实影响她的学习了,但他看到柴韵这么说显然这是在帮我,他也有点不高兴了。
“柴韵,大家都知道你和吴志强是一起从东江过来的,你这是在故意帮他。”
高小浩直接指名道姓,柴韵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她站起了身说道:“是啊,我们是一起从东江来的。怎么啦,你难道还要把我们从东江来的一起欺负个遍吗?”
柴韵个头高,能比高小浩高出不少,一下子站起来立在高小浩的面前,高小浩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压力,说:“我,我可没有欺负谁。”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是他,吴志强。”
“他怎么了?”
“你问他。”
“我不问他,我就问你。来,我们一起再捋一下,也请教室里的同学们做个见证。”
“捋就捋。”
“你的座位在第几排啊?”
“第五排。”
“那你现在在哪里?”
“第二排。”
“你是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我不就是过来问他一道题吗?”
“问题可以啊,谁没有问题讨教过谁啊,那他对你怎么了?”
“他不仅没告诉我,还让我回去再看看教材和复习资料,等掌握了相关内容后再做题。”
“没错啊,难道这有什么错吗?”柴韵转头对着大家说道:“同学们,做题前先好好学习掌握一下相关知识点,这有错吗?”
同学们齐声应道:“没错。”
高小浩看到这阵势,不知理亏居然还要狡辩。他说:“他还告诉我这些知识点分别在教材和复习资料上的哪一页。”
“这又怎么了?这不是更好吗?”
“好什么呀,他说这些干什么?我自己不会找吗?”
“那你找了吗?”
“我,我还没回座位怎么找呀?”
“那你就回去呗,还呆在这大喊大叫的能找到吗?”
高小浩也感到再在这里呆下去有点不合适了,说:“我这不是正要走就被你叫住了吗?”
在同学们一声长长的“哄”笑声中,高小浩跳过小木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柴韵与高小浩进行辩论的时候,我一直低头看书,其实心里很乱,一行字也没有看进去。我也在思索,高小浩如此激动,可能是我对他的态度上有些欠妥。我本想帮助他,让他先掌握知识点再做题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语气态度上也许伤到了他。高小浩与我同在一个宿舍已经相处了几个月,期间他调整到三班之后又重返一班,说明他具备一定的学习基础。但我总的感觉此人心里不够阳光,成天就像冬日里一只落了水而被刚刚打捞上岸正在草堆里晒太阳的小猫一样,神经敏感而脆弱。我平时学习时看书非常仔细,能够准确的说出知识点所在的页码,不是我刻意想去记住什么。只是书翻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多少次我躺在床上闭目回放学习内容时,有时连页面上插图的图形、颜色、页码甚至一句话是在哪个字断句分行的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来自东江,除了二哥在上海上大学,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农民。我家甚至连最基本的温饱也没有真正解决。我为什么要显摆?又有什么可显摆的?我压根就没想过显摆,也不可能显摆。我还想到,在我遇到不平时柴韵主动站了出来,不是简单的仗义执言,而是落落大方、有理有节。既毫不隐晦的支持我、保护我,还照顾到了同学的感受。我在心里强烈地暗示自己,她比我强,值得我学习。但她毕竟是个女生,我不能依赖她。相反,我应该尽到作为一个男生的义务和责任。
我在反省自己,但高小浩的心里会怎么想我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