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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章 第三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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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伦在府衙忙了一整天,刚回到朱雀书院之中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心中略感不妥,想要追上,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叫住。

    “欧阳大人,别来无恙。”沈浩然撑伞而来,面上朗笑一如往昔般客套。

    “托沈公子的福,不敢有恙。”欧阳伦转身淡淡道,“如今天灾战乱此起彼伏,我还以为沈公子会与易宅众人一般忙碌,没想到您竟这般悠闲,昨日才到鄙舍用了晚饭,现下又来了。”

    “若我没有记错,朱雀书院还未改姓欧阳吧?那我为何来不得。况且,”沈浩然眼神示意随侍身侧的男仆灵儿,让他将手中之物捧给欧阳伦,又道,“昨日是恭贺大人高就,今日嘛……是专程来大人这里讨杯茶吃。”

    欧阳伦看了一眼灵儿手中的小木匣,冷哼一声,嗤笑回道:“莫不是在下记忆出了问题?呵,我欧阳氏一向与沈宅没什么往来的,沈公子怎会……”

    “大人如今身居高位,想来也是很不容‘易’,多我一个江湖好友也并无害处啊。您说呢?”沈浩然打断欧阳伦的拒绝之意,话中还特意加重“易”字,面上笑容颇是得意。

    欧阳伦矜眉缄默片刻,猜测沈浩然许是暗指易宅,转身便往屋里去,以沉默予允许。

    沈浩然浅笑跟上,于正厅自然招呼曲水沏茶,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客人。他看向灵儿,灵儿授意,再次把木匣捧上。

    欧阳伦见此,微翻白眼,冷冽的口吻满是不屑:“《周律》有云:官员收受贿赂轻则降级笞百,重则斩首连坐三族。本官可有何得罪之处,沈公子要如此陷在下于不义?”

    “啧啧啧,”沈浩然解开风袍,将其搭在椅上,满面笑中尽是寒意,“在下还什么话都还未说,大人就给我扣这么大一个帽子,在下实是承受不住啊。不如大人看看其中为何,再说不迟!”

    欧阳伦不耐烦地白他一眼,抬手打开木匣,却发现里面并无一丝金银器物,全是一些供词、商贸来往票据、税银根底、船只往来记录等等。但,奇怪的是,这些物证全都归属于同一家盐行……

    “这一箱子物证细致地证明了易宅近两月以来对于采盐、运盐以及赋税的所有情况。”沈浩然从流觞手中接过茶水,淡笑徐徐道,“乍一眼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呈到陛下面前便是灭族大罪。”

    欧阳伦似笑非笑,接过木匣放在身侧,抬眼淡淡道:“既然税款流水无错,船只往来亦有备案,怎会牵扯到杀头之罪呢?”

    “欧阳大人于我……呵,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沈浩然抿茶笑道,“北境陷落最终原因当真是鞑靼突袭吗?难道不是因为守将无兵可派,兵将无粮可食,导致军心涣散,人心向背,兵士无可应战吗?”

    “无粮乃是户部错失,无兵亦是兵部罪责,兵士无心应战更是将帅无能,”欧阳伦眼眸一凛,道“易族何罪之有?”

    “将军征粮,可是北境所有粮店的粮食早在三日前全被此盐行用高额井盐以物换物,不只是稷麦稻谷,甚至连薯芋小米等等,尽数被收购后高价卖给了远征而至的鞑靼。”沈浩然敛笑放杯,蹙眉道,“鞑靼奇袭本就担心粮草不济,图快仗速胜,可是有了这批粮食,他们以多于我方数倍的剽悍铁骑兵临城下……如何不能速胜?欧阳大人,你说陛下若是知晓是易族如此损己助敌,那易家……呵呵,会如何?”

    “沈公子欲如何?”欧阳伦不愿与他多辩,只沉音冷凛。

    “这里只是一半票据物证,还有一半依旧在沈宅。”沈浩然颔首又笑道,“听说欧阳大人在被任命后拜访的第一家府苑便是易宅,在下本想于今日晨起将此物递交,但……据闻,大人也被易宅众人三推四阻便挡了出来。呵呵呵,大人与我并不熟识,许是不知我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很多东西,若我得不到,宁可毁掉。还好易宅没有应大人的求亲之请,否则……”

    早已料到自己行踪会被监视的欧阳伦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闻言也只是轻哼一声,装作无所谓地拍拍木匣,漫不经心道:“沈公子当真倾慕易家小姐吗?若是真心,怎会刻意搜集这些东西用作要挟?”

    “要挟?”沈浩然笑道,“在下要挟的是大人您,而不是易宅众人。羽儿与我,乃是檀郎谢女,天生一对,我不希望有人会干扰她对于情感的正确判断。”

    “檀郎谢女?天生一对?呵呵……”欧阳伦轻笑中投着十足鄙夷,“潘岳与谢令姜乃是史上才貌卓绝的良配。但,与易小姐一同仅凭一手棋技便名绝应天之人……我记得不是沈公子啊,您妄想与卿卿同名并提……是不是太自信了?”

    “信不信由你,”沈浩然不恼反笑,拿起风袍,站在欧阳伦身前将其打开展示,“此物是羽儿亲手连夜缝制。她要的,这天下,只有我能给;她给的,此世间,也只有我要得起。”说完便披上风袍,转身离去。

    等沈浩然已然走远,一直于门前侯立的重瞳走进屋,见欧阳伦盯着那匣东西若有所思,俯身轻声请命:“公子,眼下……当如何?”

    “沈浩然不知天高地厚,我又何必纵容。”欧阳伦愤然关上木匣,撇眼漠然下令,“命玄武即刻动手!你,把这堆东西拿下去,仿一份写明归属沈家的物证出来,若日后祸起,必令沈浩然自相矛盾才好。且一定告知卿卿,让她早做防备。”

    “是。”重明携物即刻退下。

    天色昏昏,已近暮垂,细雨绵绵,整日未绝。

    在瀚海轩休养一整天的易宏于此时终于起身,可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茶,羽卫边报便由浩鹄呈到他手中。此消息写于红色锦帛之上,且由角雕带回,紧急状况可想而知。

    易宏匆匆浏览消息,闭目浅叹着将它扔进了火盆里。前来探望兄长的易宁见此不解道:“哥,怎么了?”

    易宏抬手示意众奴退下,拍拍床榻,易宁乖巧地坐在他的身旁,为他递上热茶,朗笑道:“看兄长面色已是好了许多,心口还疼吗?”

    “心怕不是疼,而是被他们气死。”易宏接过茶水,饮下一口,长息道,“赵樉应圣旨前去镇抚节节败退的北部守军,结果刚刚乘船至永平府,便染上恶疾不治身亡了。”

    “恶疾?”易宁蹙眉道,“皇子出巡,所见之人必是高官政要,身旁也有随侍太医,怎会染上所谓‘恶疾’?兄长如此生气……难不成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羽卫未得授意擅自行动吗?”

    “羽卫皆是你我一个一个精心挑选,怎会有如此贪功莽撞之人?”易宏将茶杯递回给易宁,扶额再叹,“是赵云玟的人。他怀疑自家二叔给太子殿下下毒,才致太子孱弱生癔症而死。”

    “长孙殿下?”易宁沉思片刻,道,“若说给太子下毒,赵棣、沈浩然首当其冲,皇后、赵樉自然也免不了,但是……他怎么肯定是二殿下,且下手如此狠辣决绝呢?”

    “这怕是就要问青鸾了。”易宏纤指轻敲床榻,凝眉思索道,“可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赵樉此去北境携有对于留守军士至关重要的粮草。赵樉不值一文,但若粮草有什么闪失,恐怕会改变如今北境战局!不行……我要即刻前往燕王府,快,命阿狸、浩天、青鸿与我同行。”

    “好!”易宁扶起易宏道,“我派人即刻前往东宫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