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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俊盯着对面发呆的人看:“想什么呢,紧张?”
时烨回过神来,扯了扯衬衫领口,“没。就是在想今年夏天怎么回事儿,下了雨又开始高温预警,空调开着也老觉着闷。”
牛小俊没接这话,开始嘱咐:“这个采访挺重要的,待会儿千万别乱说话,也别有情绪。徐静的访谈你是知道份量的,你懂我意思。”
“我一向实话实说。”时烨没什么所谓地耸肩,又摆手示意化妆师别给他涂东西,“而且”
他刚要说什么,余光就看到休息室的门开了。
走进来的人时烨倒是眼熟。他穿一身简单干净的衬衫和牛仔裤,脚踝处露出一点绿色的袜子,似乎眼睛不太好,正眯着眼睛找人。
这是一个时烨看见就心烦,看不见只想起也会心烦的人。
众所周知,时烨肯定是很不想一直盯着盛夏看的,但是盛夏这个人总有一种你不注意他都不行的魔力比如他一天一变的彩色袜子,也比如他今天扣错扣子的衬衫下摆
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时烨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抬着下巴指向盛夏,问牛小俊:“这小孩来干嘛?”
“他来干嘛?”牛小俊挑起眉,倒是还奇怪时烨怎么这样问,“飞行士惯例,只要是有活动所有人都到齐,至少在边上看着,你是失忆忘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还是到现在都不承认盛夏是乐队的一员?”
时烨一时语塞,随后才道:“今天这个场合倒是不必把人都喊来。”
那个规矩确实是时烨定下的。因为当初他个人的采访和通告比乐队里其他人多,时烨觉得这个趋势不好,就说了以后有活动都一起出现,无论是谁的活儿,至少有家人在,能镇个场子。那时候乐队里大家都很和谐,无论谁有活都乐呵呵地跑去凑热闹。
只不过等到后边几年,沈醉就没在那种集体活动里出现过。
盛夏刚进休息室,他身后的肖想和钟正也进来了。肖想冲着时烨那边吹了声口哨,就没再看过来,开始拉着面前的盛夏和钟正聊天扯淡。
时烨还在无语凝噎,工作人员过来喊了他一声:“时老师,您准备好了吗?镜头是出门开始就有,可以开始的话我们就走吧。”
牛小俊接过时烨手里的杯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吧。你嗓子不能多说话,记得要是不舒服了就跟徐静说下,歇一歇再继续。”
时烨点头,站起来,朝着出口走过去。
走到乐队几人边上的时候钟正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时烨的肩,肖想没动,她还揽着盛夏不知道在说什么,等时烨望过来才说了句:“时爷加油哦,和平常一样冷酷点,正常发挥,结束了咱们去喝两口。”
“喝你个大头鬼喝,”牛小俊啐她,“还想让他进医院?”
盛夏被肖想揽着,正有些不太自在,他本来也想跟时烨说点什么,但时烨一脸奇奇怪怪地看着他,似乎还对他点了点下巴那个动作搞得盛夏心中只剩下了迷惑,晕头转向的,想说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净。
时烨看了他半天,以为这小孩至少能看懂他在看哪,结果证明他还是高估了盛夏的智商时烨心里叹了口气,指着盛夏衣服下摆道:
“扣子,下面两颗,重新扣。”
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到盛夏那扣错两颗扣子的衣服下摆。肖想当即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盛夏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开始重新扣。
时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去看那小孩,扭头给了牛小俊一个眼神示意开始,便推开了门。
徐静的这档节目是个创新直播访谈节目,节目邀请的都是各行各业内颇有争议的一些领军人物。徐静本人是个业内很有分量的媒体人,她喜欢引导嘉宾发表具个人色彩的大胆言论,这个访谈节目有深度,有档次,这也是公司同意时烨接受采访的原因之一。
对着他的摄影机有四个。
时烨余光跟着边上工作人员的指引走,进了采访用的演播室。徐静坐在里面,她留很利落的短发,穿一身黑,手里拿着几张纸。
见他过来,徐静站起来和时烨握了个手:“又见面了。”
等两人都坐下了,时烨才点头:“是。上次见好像是几年前什么颁奖典礼对吧?那会儿你还是长头发,没这么飒。”
“那会儿你倒是真的飒。”徐静望向时烨的目光带着些许欣赏,“你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直很酷。”
时烨笑了下:“也不是酷,毕竟谁都年少轻狂过,我就是不太爱说话。”
徐静心里笑了下,心道您是不爱说话,偶尔说的几句狂得二五八万的,吓死人。
只不过,她隐隐感觉到,今天的时烨平和很多,比几年前她在颁奖典礼上见过的那个眉眼冷峻的男人少了很多刺儿。
“那也是你有资本狂。”徐静不吝啬赞美,“我记得那年飞行士乐队刚拿了第三个内地最受欢迎乐团奖,还得了个华语榜最受欢迎组合,还有什么最佳专辑销售杂七杂八的团体榜单、奖项,还有你个人的,我都数不清楚了。那时候采访你可没那么简单,大家都知道你不喜欢被乱问问题。”
时烨:“现在也不太喜欢。”
“知道,知道。”徐静笑了下,“唉,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挺怕采访你们玩摇滚的,总觉得你下句话就能把我堵死,这天根本聊不下去。刚刚你来的时候还有工作人员问我:时烨老师长得这么帅,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凶啊!他台上台下都这么酷吗?”
“如果跟我聊的内容不浪费时间,我一般都挺好说话。”时烨摊了摊手,“我生活里其实是挺随和一人。”
“对,生活里大家都是普通人,只不过因为面向大众,所以大家看到的都是你不普通的那一面。”徐静用笔点着手里的采访稿,“毕竟飞行士乐队太不普通了。”
“如果我说我们普通,是不是有点太谦虚了?”时烨笑了下,“那就不普通吧。”
“当然不用谦虚。你们被称为是现下最有希望的青年摇滚乐队,从这几年的发展势头来看,也获得了很多令人艳羡的成绩,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
时烨却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不实在,那些都是假的。成名、荣誉、掌声什么的,经历过就会明白,其实也没那么令人向往。”
“也只有你才有资格说这种话,乐队在国内做到飞行士这样,也算独一份了。”徐静顿了下,“所以其实我挺好奇,你觉得自己现在算是明星,还是只是音乐人呢?”
时烨想了一下,才道:“在我心目中明星是个份量很重的词,至少要能贴合时代的脉搏,并且能够影响一代人的审美,像皇后和涅槃那样?你说得我很惶恐。
在我看来音乐产业是传达美和力量的一个媒介,无论是乐队还是独立音乐人都一样。成长过程中或许能被很多人喜爱,但也可能下一秒就被舆论踩在脚下明星这种说法在我看来挺假,只有歌才能被真正留下。”
徐静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认为自己是明星,而是定义自己为音乐人?”
“我不想定义我自己,”时烨笑了下,“我觉得也没什么能定义我。你们所说的那些摇滚明星、音乐人、吉他手、词曲人这些标签只是我人生的一些切片,对我本身而言意义不大,我也不想被几个单薄的词语定义。”
“不然聊聊最近的舆论吧?”徐静给时烨倒了点茶,语气依旧是随意的,“我想大家应该都很好奇你的现状。外面都说,是你在乐队内部独裁才造成现在的局面,还有过世的主唱沈醉的流言你认为那些真真假假的说法,对你来说是误解吗?”
时烨其实有点心不在焉。
他不是个习惯对别人袒露内心的人,面对这种场合无法真正游刃有余,表达本身就容易被误解,他不擅长这种直接的表达和自我暴露。
“人其实只要被放在公众面前,就逃不过被误解的命运。”时烨语气慢了些,“沈醉对飞行士而言是一个遗憾,从我个人的情感角度来说,也是一个遗憾。我其实不想再多评判关于他的那些是非对错,对他不公平,对飞行士也不公平。他做错了事,但后果不应该由飞行士来承担。”
“沈醉在四年前加入乐队以来,一直有很多争议。”徐静斟酌着用词,语气有些惋惜,“你现在回想的话,会后悔四年前让沈醉加入飞行士乐队吗?”
时烨曾经是飞行士乐队的主音吉他。四年前他声带受伤不能继续唱歌,无奈之下乐队才加入了主唱沈醉。
“我没后悔过发生在我人生里的每一件事,”他声音有点哑,“那件事给了我们乐队的所有人一个教训,但我们不会停滞,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改变做音乐的态度,变得踌躇,我也没必要一辈子被遗憾缠着,放弃未来,你说是吗?”
徐静被时烨看得一怔。
“你一向如此,没对自己踌躇过。”徐静忍不住感叹,“我还想过你会受很大影响,是我看低你了。”
时烨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瞻前顾后的音乐是没有生命力的,人生也是。飞行士不会变,我,也还是那个时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