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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之后已经快10点了,郑一炜匆匆忙忙洗漱,然后钻进被窝里。
被窝外,没有暖气的房间,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屋里的地面上,清清冷冷。
郑一炜鼻子嘴巴里哈出的热气,触及到月光,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鬼怪。
慢慢升腾消失,又不断随着呼吸,循环往复。
郑一炜看着这一切,想着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是被窝里随着时间慢慢增加的温度却仿佛在提醒郑一炜,是的,你重生了,并且签单了。
郑一炜脑海就像是给今天做复盘一样,不断闪过从早到晚的画面。
盘了半天突然间发现,自己晚饭没有吃,这一想,一阵阵的饥饿感就随之而来。
“麻蛋,没出息,光兴奋,连晚饭没吃都能忘。”
郑一炜从床上坐起,拍了一下自己肚子,自言自语道。
但这大晚上,实在也没啥吃的,而且还得穿衣起来。
这会外卖还没火起来,还没有10年后,不管你是晚上10点11点还是凌晨两点三点。
也不管你住在朝阳还是丰台,楼房还是平房。
你就算在泰山叫个外卖,只要你能在app上下单,也能给你送到。
郑一炜准备自我催眠,开始数羊,期望自己能赶紧睡着。
因为有名人说过,睡着就不饿了。(名人说哥们有种你叫出我名字)
数了一只羊,两只羊…
这些羊却在脑子里都变成了一串串油滋滋,冒着热气,香气的烤串。
越数肚子越饿,越想睡越睡不着。
挣扎半天,郑一炜还是咬咬牙,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
他想起几天之前,自己合租的室友买了好几个面包。
这家伙之前都是晚上干点零活,商场卸车搬运之类的,经常买面包,火腿肠,饼干之类的带过去吃。
当然后来他找了个工厂上班,不过走的时候就抱着自己那一捆被子,还有一个行李箱。
自己是看着他收拾行李的,包括送他去公交站的时候,也没记得他带吃的走啊。
那面包肯定是还没吃完,应该还有剩,十有八九落在屋里某个角落了。
20多岁的大小伙子,代谢旺盛,消化快,饿得也快。
这会儿他直接打开灯,把房间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愣是没发现面包的影子。
“诶,对,放厨房的橱柜里了。”
郑一炜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这家伙的习惯。
因为住的是平房,老鼠蟑螂啥的不可避免。
原来的室友别看人高马大,可特怕老鼠。
自从有天晚上无意中被尿憋醒,借着月光发现一只老鼠正啃他放在床头矮柜的花生之后,整个人都吓坏了。
大晚上狂叫连连,郑一炜也吓个不轻,还以为地震了。
老鼠倒是淡定的从柜子上窜下来,顺着墙壁,跑没影了。
这件事发生后导致这家伙连着好几天非要开灯睡觉,郑一炜也跟着后面遭了老罪了。
之后本着没有食物引诱,老鼠就不会光顾的原则。
这家伙从此以后凡是吃的,通通都不放在房间里,即使是郑一炜买的吃的也不例外。
说是厨房,有点牵强了,这是三间平房夹在一起,中间留出的一块空地。
顶上有一块伸出去的彩钢瓦,用于遮雨遮雪,中间吊着一个灯泡。
灯泡的电线顺着一侧的墙壁延伸到郑一炜住的平房窗台左侧,那里有一个插线板放在一个长条桌上。
桌下是一个煤气罐,桌上是一个两孔的煤气炉,长条桌的右侧是一个小水池。
左边靠墙放的就是一个上下双开门的橱柜了。
这就是公共厨房的全貌了。郑一炜把头顶灯泡开关打开,然后再打开橱柜的门,找了起来。
“吱呀~”开门声
郑一炜对面平房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穿着厚厚棉袄,棉裤,披散着长发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
眉眼间隐约还能看到一丝俏丽,可以想象年轻时一定也是个大美女。
只是此时面上总是有一股愁绪藏在她的眼角眉梢,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不堪。
“咋了,小郑,你在找啥?”
女子关心的问道。郑一炜略显尴尬的回头,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
“陈姨,我找面包,前几天我朋友买的。”
“那个面包过期了,它保质期只有7天,已经过期三四天了。”
“一直放在橱柜里,我看也没人拿,收拾的时候我就给扔了。”陈姨略带歉意的说道。
虽然郑一炜不是物主,可也是物主的朋友,面包虽然过期了,但是自己没有告知一声就扔了,显然也不太合适。
“额,好的,我不知道过期了,好长时间没管,不好意思。”
郑一炜倒没觉得陈姨自作主张扔过期面包有啥不对,反倒为自己长时间没主动清理而感到抱歉。
“你是不是饿了啊?这大晚上的,也没啥吃的,我给你做碗面吃吧。”
陈姨淡淡的笑了笑,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
“不用了,陈姨,我不饿。”
郑一炜连忙摆手,不好意思麻烦陈姨。
“咕~”
不过他肚子立马不客气的表达了反对意见。
陈姨噗嗤一声笑了,这一笑,脸上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不过郑一炜却尴尬的脸都红了,还好厨房这个白炽灯实在是比较昏暗,可能看不太出来。
陈姨手脚麻利的开始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一大碗香气扑鼻,冒着热气的油泼面就好了,面上还加了两个荷包蛋。
郑一炜从陈姨手上接过来,看着这一碗让人食指大动的油泼面,恨不得马上大快朵颐。
但还是靠坚强的毅力忍住了,先礼貌的跟陈姨道谢,
“陈姨,谢谢您,这么晚还麻烦您给我做面条。我都不知道说啥。”
“傻小子,赶紧趁热吃吧,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我们家妮子还有我帮忙照顾。你呢,就一个人。”
“父母也不在身边,虽然你是男孩子,但谁家孩子不是父母心头宝啊,家里父母要是知道,自家孩子在外饿肚子,那得心疼死。”
陈姨笑着看向郑一炜,眼里充满慈爱。
听着陈姨关心的话,郑一炜鼻子酸酸的。
是啊,多少农村出来的年轻人,背井离乡,背着行囊,远离父母。
从大山里走到繁华的都市,城市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一个个纸醉金迷的夜晚,香槟美酒,豪车美女,但这些都不属于他们。
他们只能蜗居在民房,地下室,隔断房,甚至十多个人挤在不到10平米的空间里,住着上下铺。
冬天没有热水,夏天没有空调,上着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
啃着馒头,吃着咸菜,在风骚撩人的城市里过着比家里惨得多的生活。
但即使这样!
依然有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前赴后继的走出大山,来到城市。
为了碎银几两,为了家庭责任,为了一个可能会实现的理想。
去闯荡,去战斗,去拼命。
除非是真的扛不住了,不然没人会跟远在老家的父母,孩子,去讲自己在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汗,掉过多少泪。
但他们同样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父母疼爱的孩子,是子女心疼的爸妈。
刚强只是伪装的盔甲,他们也需要安慰,需要关怀,哪怕只是平常的一句关心。
郑一炜低着头一言不发,只顾着往嘴里塞面,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进了碗里。
其实前世陈姨对他就非常好。
陈姨是山西人,爱人因为癌症去世了,就剩一个女儿。
女儿叫杨思琦,今年18岁,今年刚来北京上大学,就读于传媒大学艺术表演系。
爱人去世后,母女俩就相依为命。
女儿远赴北京读大学,陈姨舍不得女儿,便也把家里开的服装店给盘了出去,从山西来了北京。
就为了能每个星期看到女儿,给女儿做饭吃。
陈姨爱人在世时,家庭条件是很不错的,夫妻俩经营着一个比较大的服装店,生意不错,收入也还可以。
三口之家,生活富足,家庭和睦。
但是不幸的命运找了上来,一开始是陈姨爱人开车去进货,因为路面结冰,车辆侧滑,撞上了栏杆,出了车祸。
很快车就烧了起来了,还好陈姨爱人忍着疼痛,快速从车里逃了出来,小货车和车上的衣服全部烧毁了,陈姨爱人算是躲过一劫。
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四肢,脑袋,发现没多大事,一家人都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货车有保险,也有赔偿,算是破财消灾了。
但没多长时间,陈姨爱人就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胸痛。
他还以为是上次车祸的原因,去医院拍了ct,做了验血,最终确诊癌症中晚期。
然后就是手术,化疗,放疗,再手术,再化疗,花了上百万,最终也没有挽救生命。
女儿思琦考上传媒大学后,学费开销本来就很贵,加上爱人治疗,不光这些年赚的钱搭了进去,还找亲戚朋友借了不少。
而治疗的一年多时间里,因为自己得照顾爱人,店面自然顾及不到,就靠花钱雇的的小姑娘帮忙维持。
小姑娘是老家一个远房亲戚,人很老实,但是不够机灵,店里生意也是每况愈下。
这一年陈姨也精力憔悴,爱人去世,负债加上女儿的学费生活费,压得她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也没有心力再把服装店经营起来。
想到女儿异地求学,相依为命的母女俩还要别离,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把服装店盘出去。
现在和郑一炜一样租在这平房,女儿平时住校,周六日会回陈姨租的平房这里。
来了北京才知道,大城市确实是开销比较大,女儿学的艺术表演系,学费生活费本来就很高。
学艺术表演系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错,但是女儿喜欢而且考上了。
虽然很吃力,陈姨每个月生活费也是两千两千的给,就是怕女儿在学校受委屈。
但是两千块钱在艺术表演系里也基本属于最低了。
现在陈姨找了份饭店打杂的工作,一个月才2000块钱。
再加上租房,买菜,生活用品,基本上相当于入不敷支。
盘出去服装店收到的钱,还完债,交完学费本就所剩无几,现在每个月增加的支出,让陈姨常常愁眉不展。
前世,陈姨是又找了一份工作,一天干两份活,终于支持女儿读完大学。
麻绳总找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也许是劳累过度,也许身有暗疾,陈姨也没享福就去世了。
她女儿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对象是她同学,但是婚后那个男的,家暴,出轨,后面又离婚,又结婚。
再之后因为陈姨去世,彼此也断了联系,郑一炜也就不了解她的近况了。
但是前世住平房那段时间里,郑一炜不知道吃了多少陈姨做的饭菜,自己也一直心怀感激。
郑一炜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思绪纷飞,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借着扒拉面条的功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陈姨站在旁边笑盈盈的看着郑一炜狼吞虎咽的样子。
郑一炜吃完面条,打了个饱嗝,用手擦了擦嘴,笑着说道,
“油泼面太好吃了,陈姨。谢谢您。”
“这孩子,别这么客气,碗放那就行,我来洗,赶紧休息吧。”陈姨笑着说道,
“陈姨,您去休息吧,我把碗跟锅洗了。”
郑一炜连忙道,不由分说,卷起袖子,开始洗起来。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已经麻烦陈姨做了一碗面条,怎好意思还让陈姨帮忙收拾。
陈姨见此,便嘱咐郑一炜一句早点休息,就回屋了。
郑一炜把锅碗,筷子都洗了洗,很快也完事了,倒是没急着进屋。
从口袋掏出烟,抽出一根,点燃,吸了起来。
这重生的第一天,真是太充实了。
上了客户,约出了带看,体验了寒风中的摆牌,品尝了乐民楼的快餐,签了买卖单。
一天之内从徒弟又变成了师父,见到了前世中已经去世的陈姨,还吃到了陈姨亲手做的油泼面。
感受到了北漂以来难得的温暖,又想起了远方的爸妈,不知道你们过的怎样,是否一切都好?
想到这,郑一炜拿起手机,想着要不现在就打个电话回家,可一看时间,已经11点半了,时间确实很晚。
郑一炜自顾自摇了摇头,还是放弃了打电话的想法。
老爸白天在工地做小工,老妈也是田间地头的忙碌,一大早还要去菜地摘了菜去菜市场门口摆摊卖。
都这么晚了,这会他们应该睡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的人生理想是躺平。
但是在此之前让父母尽快过上好的生活,不用再为生活劳累奔波,早点享福,这是自己为人子女的责任。
前世的自己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
但老天爷既然让他重生,那自己就决不辜负这份厚爱,承担起前世未尽的责任,对父母好,对身边人好。
抽完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郑一炜回到房间,钻进被窝,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期望,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