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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挨着鞭子都不老实。
一个嘟嘟囊囊,说都怪你事多,非要连累着老子挨打。
另一个虎目狂瞪,怒声斥骂:爷爷为了你都挨鞭子了,你不但不领情,倒怨上我了?
看这两个活宝,奚康生气的头发都快要冒烟了,恨不得接过鞭子亲手抽他们一顿。
正恼怒着,亲卫幢将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奚康生的脸猛的一沉。
他眯起双眼,又阴又冷的盯着李承志。
察觉有异,李承志本能的一抬头,恰好迎上了奚康生的目光。
看到其中如同实质的厉色,李承志心中一跳:这又是怎么了?
该糊弄的不是都已糊弄过去了吗?
心里还在惊疑,又见奚康生大手一挥:“免了吧……”
五十鞭啊,真要抽完,不说去半条命,怎么也要躺个五六七八天……
达奚大喜,一骨碌翻起身来。
不听旁边有动静,他扭头一看,李承志就跟打没挨够似的,还在地上爬着发愣。
“魔障了?”达奚压低声音吼着,又踢了他一脚。
看着走向墙边,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也跟上的奚康生,李承志满脸狐疑的问道:
“刚刚奚镇守的脸色极其难看,好似是要杀人一般……我差点以为要改鞭刑为斩刑了?”
“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放心,不是针对你……”达奚叮嘱道,“但也要小心应付着,不然但凡他看你哪里不顺眼,抽一顿也只需张张嘴……”
废话?
何止是抽我一顿,斩了我估计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李承志转了转眼珠:“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般亲近了?”
处处点醒自己不说,为了帮自己,还害的他也被奚康生抽了一顿。
感觉就跟厮混了多年的损友似的,但偏偏,两人见面至此,也就一天而已?
“很突然么?”
达奚的眼神飘了飘,“昨夜要不是你,我即便没有饮恨当场,至少也会沦为笑柄……当然要感谢你啊……”
只是感谢么?
李承志总感觉达奚没说实话。
“走了!”达奚拍了拍李承志的肩膀,稍一沉吟,又低声说道,“其实你完全不用怕。估计从父这是看中你了,想逼你服个软……”
看中我?
李承志悚然一惊:我也没干什么呀?
再者,只是想让自己服个软么?
你早说啊,害我担心你在找着茬的想我收拾我!
服个软还不简单……
“嗯……”李承志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走近一看,李承志才发现,奚康生站在那处密室之中,也就是他之前血战过的那段火墙中。
内墙外墙、包括顶都已被拆通,甚至不用下去,一眼就能看到其中的惨相。
密室虽不大,只是方圆三四丈,但其中却堆满了死尸。
大部分的都被烧的皮开肉绽,其中有二十余具,则是让李承志劈死或捅死的。
达奚早令属下挑拣了出来,后又命府兵,不管是已死透的还是只剩半口气的,全补了一遍刀。
确定无半个活口,奚康生与李韵、张敬之等人才下了密室。
看着那些或齐肩而断,或连盔带甲被一劈两半,以及从中腰折的尸体,连奚康生与准李韵都止不住的倒吸凉气,何况其他人?
达奚只说李承志毙敌二十余,压根就没提这其中有一半都是甲士……
就算李承志穿着厚足三层的鱼鳞甲,拿着绝世宝刀,但只是拿人堆,也早该被堆死了?
更何况贼人还手持劲弩,密室中更是燃着大火?
再看李承志,除了事后昏了一阵,竟连伤都没有多受几分,此时跟常人有何区别?
就是霸王复生,也就这般了吧?
就连奚康生都又惊又疑的将李承志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看他清清秀秀,长的比妇人都还要嫩白、靓丽,也不知这力气是从哪来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韵猛吐一口气,凑身奚康生耳边低语了两句。
奚康生虎目一突,好似不敢置信一般,竟是脱口而出:“你竟然也是天生神力……李始贤也算是悍将了,竟不是你母三合之敌?”
听到前半句,李承志还有些沾沾自喜,但听到后半句,脸色猛的一黑。
这难道不是李氏之耻?
更过份的是,竟然早被传的沸沸扬扬了?
也不知那便宜老爹脸皮厚到了什么程度,竟然没社死?
难得看李承志出丑,奚康生心中好不畅快,竟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手一伸:“拿来!”
李承志一愣:拿什么?
“刀!”张敬之怒声骂道:“一点眼色都没有……”
众人才似是如梦初醒一般,尽皆惊骇不已。
且不提李承志有多悍勇,武艺有多高绝,只说这刀……
劈开头颅也就罢了,竟然盔甲也能劈断?
几个官至三四品的前后左右将军眼神灼灼的看着李承志,还有他腰侧的那柄刀。
李承志一阵牙疼。
这要一亮眼,难道还能还回来?
做什么美梦呢?
也怪自己,当初换马心切,就根本没留多余的,包括他,也只有手边这一把,送出去就没了。
关键的是,为了以绝后患,那几个铁匠也罢,帮着打过铁的那些族人子弟也罢,全被李松带走了,他就是想打一把,还得自己动手。
但说实话,如果只凭经验,他给那几个铁匠提鞋都不配……
他一万不情愿,但还能怎么办?
李承志满脸都堆着笑,恭恭敬敬的将刀摘下,往奚康生眼前一递:“属下今日能死里逃生,全赖此刀之利……虽稍有磕损,但寻一巧匠,不出半日就能修复……大人若是不嫌,还请笑纳……”
笑纳?
也不看看你那肉痛的模样?
奚康生冷哼一声,接过后下意识的抽开刀鞘。
只觉一道银光闪过,奚康生竟被刺的眯住了眼。等睁开时,那刀面上清清晰晰的映着一张脸,竟连眉毛、胡子都照的清清楚楚。
达奚眼热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刀,可是真能当镜子使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李承志进入密室之前,竟拿这刀当镜子一样,探查过其中的敌情……
一圈又一圈的云纹层层叠叠,又如怒放的花朵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奚康生头一低,仔细的数了数:李承志用这把刀,至少劈开了两具刀盔,三甲札甲……
却只留下了几个小豁口?
除此外,就连刀身之上的光泽都不见有半分黯淡?
奚康生眼中精光一闪,也不见他吐气开声,只是随手那么一挥……
只见一道银光滑过,又听“嗤”的一声。
众人顺声一看,跌落在奚康生脚边的一只铁盔,竟被他一刀切成了两半?
再看刀,只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一干将领不约而同的在脑海里迸出两个字:宝兵?
随即,就如饿狼看到了肉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眼神灼灼的盯着李承志。
李承志满头都是冷汗。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处世的经验更是几近于无。
若是换位思考,只凭这刀,被人怀疑个百八十回都不冤枉,更何况短短两月就能练出一支百战强军的行径?
活该被人掂记……
李承志转着念头,又牙疼般呻吟着:“就打了百来把,全换马了……真没了……”
他是真心疼!
“那陨铁呢?”
李韵又期翼的问道,心想只要还有陨铁,不是照样能打出几把来?
有鬼的陨铁……
李承志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晚辈差点把李家堡都要拆了,哪还有?”
李韵阵阵失望,还有他身侧的那几个将军。
“暴殄天物!”奚康生冷哼一声,将刀鞘一合,又往左手一交,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匹夫无罪,怀其璧也……老夫先替你保管了……”
李承志都被惊呆了:奚镇守,你这脸皮得厚到何种程度,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他早想到这刀只要一出世,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奚康生怎么也该假意推托一下,那想竟如此直接?
咱这无亲无故的……
正自惊愕,又听张敬之骂道:“还不谢过镇守?”
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李承志飞快的做着揖,又偷眼瞄了瞄张敬之。
他分明看到,张敬之的眼中竟透着浓浓的喜色?
再看李韵,还有那几个将军,不但满脸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竟然还带着丝丝羡慕?
我他娘的都被强盗抢了,你们竟然羡慕?
脑子没被驴踢吧?
李承志反应再慢,也知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关碍,而且是大好事。原本拜的不情不愿,竟一揖到底。
“还算没蠢到家!”
奚康生冷笑一声,又往下一指,语气阴冷的说道:“尽被你杀绝了,也不留个活口下来,眼下便是想指证都难……”
说着又回过头,看着众将冷笑道:“没想到吧……李承志被伏之前,竟与僧贼密谋过……更有人指证,这些毛发俱全,口中空空,伏杀李承志于火墙之中的悍贼,尽是胡府死士……”
奚康生是真没想到。
他原以为,李承志是恼怒胡始昌阻拦其亲卫救援,所以含恨杀了胡始昌,哪知其中竟然这般大的隐情?
痛快倒是痛快了……可惜,杀的有些早了……
众人尾锥一颤,浑身一冷,头发都快要立起来了。
怎可能?
这岂不是说,胡始昌不但阻拦过李承志的亲卫,更是与叛贼密谋设的局,想要置李承志于死地?
再往深里想呢?
胡始昌是不是早就成了其的同党,所以叛贼在州兵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挖空了城墙,修成了密室?
怪不得奚康生之前的脸色那般难看,原来是查到了这个?
李承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哪有那么复杂?
胡始昌只是狗急跳墙,临时起意罢了……九成九是奚康生动了心思,想把胡始昌定成这样的罪名。
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死绝了,口说无凭,只凭几具尸体,胡家又怎可能认罪?
他叹了一口气,又沉吟道:“镇守明鉴,当时情急,实是容不得属下生出这些杂念……”
其实他还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但当时他确实不敢留手,二则是,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天知道胡始昌是不是还留了什么后手,连奚康生可能都拿他没办法。
那还不如一杀了之……
奚康生暗叹一生。
他怎不知当时的李承志已是九死一生之际,便是想到此节,也容不得有半丝犹豫。
他就是觉的有些可惜:多好的机会啊,说不定就能让安定胡氏伤筋动骨……
“算了……”奚康生摇了摇头,又问道,“胡始昌的部曲和族人呢?”
达奚连忙应道:“属下已令府兵擒绑,全部看押了起来……”
“尽快审讯……另就地封城,严密搜捕,不可漏过一个余孽……”
下着令,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奚康生抬眼瞅了瞅,发现内墙下俱是府兵,不见半个生人,他又狐疑的看着达奚:“那李始贤呢,莫非也被你关了起来?”
“怎可能?”
达奚争辩了一句,又露出一丝古怪,看着李承志,“李都尉昏迷之初,某还派人去过府上知会过,哪知刚入街口,嘴都还没张开,就被……就被……令尊给射了回来……”
“不可能!”
李承志一声惊呼。
“莫急,等我说完……”达奚又道,“古怪的就在这里……不知为何,令尊竟将令兵当成了胡刺史的人,说是其心怀叵测……”
李承志一脑的问号。
前面不都还好好的,好的快要和胡保宗的叔叔穿一条裤子了么,这眨眼间怎又防备上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奚康生突然一阵狂笑,还越笑越大声:“连李始贤那……”
可能是觉着当李承志的面骂李始不太合适,奚康生硬是将“蠢货”两个字收了回去,
“连李始贤都知胡始昌可能会狗急跳墙,偏偏你这个蠢货不知半点防备,明知有陷阱,却还是一步踏了进去……怎么没把你蠢死?杨延容,张奉直,这就是被你们快要夸上天的人杰?”
脸被打的啪啪直响,杨舒恨的直咬牙,看着李承志的眼神像是刀一样。
李承志更是羞的无地自容。
此时想来,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通:当时为何脑子就跟被驴踢过的一样,更像是屁股后面有鬼催,竟犹豫都没犹豫一丝就上了当?
一世英名啊……
“罢了!”奚康生摆了摆手,“你也算九死一生,李始贤怕是急坏了……许你回府探望,明日再来听令……”
李承志猛的一愣:“啊?”
众人都是不解:你啊什么啊?
只要军令未除,上至镇守,下至兵卒,俱要夜宿军营。镇守准你回府探望,也算是相当大的恩宠了,你反倒不情愿起来?
他哪是不情愿,他是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
李承志苦着一张脸,犹豫好一阵,才期期艾艾的问道:“肯请镇守,能否将舅父也请来……”
舅父?
郭存信?
看他满脸纠结,尽是畏难的神情,奚康生越看越想笑。
李承志这是……害怕回去挨打吧?
所以才想着请郭存信回来,帮他挡一挡,求求情……
不知为何,奚康生顿时就期待起来。
要不是身份不合适,他都想跟着去看一看,李承志被抽的哭爹喊娘时的情景……
杨舒更是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给身边亲近的将军低声说着李承志起兵以来,花了多少多少钱,败了多少多少家……
而只要是听到这些话的人,不但没有看笑话的心思,反而肃然起敬。
散尽家财,愤然起兵剿贼,到头来,贼敌虽然被剿尽了,但钱财早花光了个精光不说,就连李氏族人也没剩下几个……
奚康生猛的想起,李承志与胡保宗阵前决裂时,怒斥过胡保宗的那些话:若不是为了一舒心中块垒,誓要诛尽首恶,那我李承志起哪门子的兵,平哪门子的乱……
此时想来,李承志杀胡始昌,不止是为了报仇……
那他一路走来,又图什么?
造反?
说这两个字的人,眼得有多瞎,心思得有多歹毒?
奚康生终于有些理解,李承志算不上光明磊落,更有些反复无常,奸诈阴险,阴谋诡计更是眼一眨就是一个,但张敬之和杨舒却都说他“品性高洁”,“心底无私”?
还真有那么内分“璞玉浑金”,“冰壑玉壶”的风采啊……
此时再想想,李承志才十七岁,都还未立冠,依然只是个少年?
也就此时,才能从他踌躇纠结的脸上,看到几丝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准了!奉直也去吧……”
奚康生微一点头,又沉吟道,“也好开解开解李始贤……”
张敬之眼皮一跳。
这哪是让他去开解,分明是自己去敬告才差不多……
李承志心乱如麻,哪能想这么深,只是心不在焉的朝奚康生做了个揖。
看李承志苦着脸,达奚好不惊奇。
原来昨日在城下,你不止是不想让你父母给你磕头,还是怕见他们?
达奚总觉的有好戏看,都没过脑子:“镇守,属下也去?”
李承志脸都青了。
有你什么事?
你个王八蛋,分明是想去看我怎么出丑吧?
正要回绝,猛见达奚一个激灵,乖乖的低下了头,连声都不敢吭了。
李承志一扭头,发现奚康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达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