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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曲肝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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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找了处僻静之地,李承志让全营歇息了两个时辰,而后急行。至天黑前,就已到了武威城外。

    还如上次西行时一般,李承志并未入城,只是在城外扎营时,亮出了关中镇守府的牙旗。

    李亮有些担心:“郎君,一旦亮旗,岂不是暴露了你的行踪?”

    李承志无所谓的摆摆手:“放心,我早有安排。关中这么大,只要我不亮号旗,不公开露面,谁知道咱们是关中哪一州、哪一郡派出来的?”

    确实早做了安排。

    李承志至少要离开十数天,其中难保不会出现变故:比如奚康生突然有召,或是杨舒、达奚,甚至奚康生亲自跑到萧关视察的情况发生。

    到时这些人要问起李承志去哪了,张敬之怎么说?

    张敬之自然会答:李承志已被他派往河西探路,以备两月后押送乱民之行。

    要是没人问,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见李承志早已安排妥善,李亮心中一松,又专心致志的替李承志摆弄着吃食。

    李承志则抓起了一样物事,煞有兴趣的研究着。

    是一只琵琶和一支唢呐,就是从救出高文君和魏瑜的那处水塘附近找到的。

    李承志当然不会弹,更不会吹。

    他就是见猎心喜,更有些好奇:这两样东西,竟然在北魏时期就有了?

    琵琶无所谓,但唢呐绝对是个好东西。

    千年琵琶万年筝,唢呐一响全剧终……

    唢呐一响,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这玩意之所以被称为“乐器之王”,就是因为它够响。

    再要论曲调多变,铜哨在这东西面前,简直就是个弟弟。

    所以李承志就想,看能不能研究研究,用来战阵之时传讯或是下令。

    当然,前提是他必须得会吹。

    李承志擦了擦哨簧,刚要往嘴里送,又见李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郎君,武威城里来了一伙人,抬着十数头剥好的羊,还有几坛酒……头领自称武威郡尉,说要请见上使……”

    自己算什么上使,西贝货罢了。

    再者,他也绝不可能露面。

    “回绝了吧!”李承志回道,“就说我等有上命在身,不敢耽搁,也不会入城。至多明日天亮就要启程。嗯……羊也让带回去,省的还要浪费时间验毒……”

    无事献殷勤,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李承志怀疑,这是武威郡官见自己兵强马壮,且纪律严明,便动了请自己帮他剿剿马贼胡匪的心思。

    “诺!”李睿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高文君看着那群抬着肉食,原路返回的郡兵,眼中精光闪动。

    过城不入也就罢了,竟连抬来的肉食,都原封不动的让抬了回去?

    到底说这支兵的纪律太过严明,严明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还是说那个少年将军太过谨慎,来历不明的东西半点都不敢让兵卒入口?

    但不管是哪一样,都绝非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魏瑜盯着那面牙旗,喜上了眉梢:“姐姐,真是官兵,而且还是关中府的兵?”

    “是啊,真是没想到呢……”高文君也笑了起来。

    不只是关中兵肯定比河西的边兵要纪律严明、应该不会对她们二人如何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这支骑兵,九成九是要回关中的。

    堂兄高猛治夏州(今延安以北,内蒙古巴彦卓尔以南,治所在今陕西靖边县),与关中近在咫尺,只需一封书信,堂兄就能派快马,将她们送回洛阳。

    总算是逃出生天了……

    想着想着,高文君眼中就闪起了泪花。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歉疚,想着是不是误会了那位十之八九出自陇西李氏的少年将军……

    魏瑜却不是一般的没心没肺,正踮着脚尖伸着脖子,使劲的往不远处瞅着。

    出于各种原因考虑,不论是行军时,还是扎营,李承志都不敢让她们离开视线之内,两帐离的不远,也就三四丈。

    所以魏瑜看的很清楚,李承志正在摆弄一只苏儿呐(西域音译,此时就这个叫法)

    魏瑜小脸一僵,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

    早间才来过这么一回,害得自己觉都没睡好,又来?

    果不其然,先是“嘟”的一下,仿佛吹响了号角,而后又是“支儿”一声。

    特别是后一声,就好像拿着锅铲,不停的刮着锅底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刺耳。

    而且还响,就如魔音灌耳……

    魏瑜苦着脸,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实在受不了了……姐姐,求求你,去教一教他吧,至少不要这般难听……”

    真实出身不论,高文君这乐官却是名符其实,而且级别不低,宫中鲜有她不会的乐器。

    教习李承志这样的新手,自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高文君不由失笑,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笑了好一阵,高文君才停了下来,看着李承志,一双妙目深如秋水,皎如明月:“似他这般心志高远之辈,岂会沉迷于此等小道?他只是一时兴起,好奇罢了……”

    意思是根本不用她教。

    “心志高远?”

    魏瑜歪着小脑袋,好奇的问道:“这还不到一日,姐姐如何看出来的?”

    高文君微微一笑,再没有解释。

    自己相貌如何,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但那少年竟似看都不多看一眼?

    至于“他只需照镜子就够了”之类的话,只是敷衍魏瑜的笑谈之言。

    再看这一日行来,那些兵卒、军将对他的态度也能看出,绝非只是因为身份高低的原因,而是出自内心的敬畏和佩服。

    不出意外,这支骑兵军纪之所以如此之严,就是因为这个少年之故。

    如此将才,自是看不上这等小道……

    心里想着,高文君更生出了几分好奇,眼神微微一动:“也好,去看看吧……”

    “好呀好呀……”

    魏瑜高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

    李承志鼓着腮帮子,正和那支唢呐较着劲。

    以他的气息之足,吹响这玩意简直不要太轻松。

    如何吹曲成调也不难,李承志虽不是太懂音律,但歌至少听过,稍加练习,吹几曲出来也非难事。

    不见后世,民间那么多曲艺大师,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乐器玩的比专家还溜。

    特别是监狱里,看乐谱就像是在看天书,但吉它玩的比乐队的吉它手玩的还好的人才,比比皆是。

    李承志觉得有些难的是,如何将曲调演化成军令,且要简单易懂。

    他边转着念头,边摸索着音调。吹出的声音也一声比一声细,一声比一声尖,简直刺耳欲聋。

    魏瑜捂着耳朵,一张小脸扭成了苦瓜。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穿云裂石”之音。

    别说魏瑜,就连高文君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太难听了!

    李亮握着调汤的勺子,忍了好几忍,才没有砸出去。

    何止是鬼哭狼嚎?

    堡里到年节下,好几头活猪同时宰杀时,嘶嚎的声音都比这好听……

    就近的兵卒无不紧紧的捂着耳朵,战马狂燥不止,不停的晃着脑袋挠着蹄,像是实在受不了了,想要逃走的模样。

    可见李承志这唢呐之威!

    正当连马儿无法忍受的时候,唢呐猛的一停。

    众人无不侧目。

    扭头一看,李承志竟停了下来,正歪着脑袋,好似在回忆什么。

    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心想郎君终于消停了,耳朵终于不用再遭罪了。

    也从来没想过,普普通通的一只乐器,到了郎君手里,竟然有啸营之威?

    但心里的念头都还没转完,又听李承志吐气开声,竟唱起了歌:

    “大河向东流啊……”

    都还未来得及回味这歌好不好听,又是什么意思时,竟又看到郎君再次将哨簧含到了嘴里?

    众人脸色狂变:还来?

    当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捂住耳朵时,只听唢呐曲调一变:“……………………”

    这分明就是郎君刚刚唱过的那一句?

    但竟说不出的好听?

    一群大老粗,能懂什么音律,也就只能用“好听”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但高文君可是正儿八经的乐官,且天赋极高。不敢说世间曲乐她都会演奏,但只要是盛传于世的,鲜有她没听过的。

    这曲音尽显豪迈大气,绝对是极为上乘的曲乐,但自己为何从未听过?

    正当高文君紧皱眉头,苦苦思索时,曲音又是一变。

    曲调幽凉悲伤,不知为何,只听了一句,竟让人忍不住的悲从心中起。

    魏瑜正听的如痴如醉,感觉脸上突然一凉。她还以为下雨了,下意识的一抬头……

    高文君眼中满是泪水,不大的功夫,竟然浸透了面巾,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

    “姐姐……”

    看她如此悲伤,魏瑜如同感同身受,紧紧的抱住了她,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无妨!”高文君咬着嘴唇,轻声回道。

    真的无妨么?

    幼时丧父,少时丧母……嫁了三次,但三次皆是连门没未入,夫婿便惨遭横死……

    孤鸾(天煞孤星)之名早已传遍洛京,遑论世人,便是至亲都视自己为灾星……

    心中何等悲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越想越是悲伤,任凭她如何克制,双眼就如大河断了堤,泪水夺眶而出……

    正当凄凉心酸而无法自拔时,那唢呐的曲调又是一变。

    这次竟又变的欢快了起来,音调吹至高亢之处,说不出的宛转轻灵,朝气活泼!

    不知为何,心中的悲意竟轻了许多?

    高文君举起袖子擦着眼泪,正准备辩一辩这是何曲时,唢呐又是一停。

    等再次响起时,毫无来由的,高文君只觉尾脊椎一颤,浑身一凉,全身的汗毛都像是要竖起来。

    何止是她?

    听到这一曲,两百余兵卒只觉脑中一蒙,一股热血自心头奔出,瞬间流遍全身。

    手中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武器,心中杀意盈天,竟似要控制不住,纵马砍杀一番。

    也就吹了三四句,唢呐就停了。

    但所有人都好像难以自拔,还沉浸在热血,肃杀之中……

    高文君身体微颤,心中又惊又疑,一双妙目紧紧的盯着李承志。

    从来不知道,唢呐竟还能这样吹?

    魏瑜捏着粉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竟能吹的这般好听?嗯……不对,他早间时都还不会,连吹都吹不响?”

    高文君惊诧不已,却不说话。

    连魏瑜都能听出来,何况是她?

    曲子虽好听,但李承志绝对是初学者无疑。

    高文君惊讶的是,这些曲子,好似从来都未听过?

    “去看看吧!”高文平犹豫稍许,轻声说道。

    ……

    李承志正在骂李亮:“即便盐多,也不能这般用啊?来,你尝尝,这汤苦的都赶得上汤药了……”

    李亮的脸有些红。

    都怪郎君先前吹的太难听,跟鬼叫似的,他惊吓之余手一抖,就难免多放了一些。

    给李承志掺了些烧开的水,李亮又惊疑的问道:“郎君习这唢呐,莫不是想奏军乐之用?”

    他还是听到最后一曲时想到的。

    心性沉稳如他,听到那一曲时都不由自主的热血沸腾,心生杀意,更何况普通兵卒?

    这样的曲乐用来做战曲,比战鼓强了何止一倍?

    李承志想了想:“虽不中,亦不远矣……”

    确实可以编几曲军乐,用来阵战时激发兵卒士气。

    就他所知,唢呐配以战鼓,有许多曲乐都可以演变成军乐。

    比如《将军令》,也就是电影《黄飞鸿》之中的《男儿当自强》。

    还有《小刀会序曲》,也就是周星驰的电影中,专用来重要人物出场的那一段。

    还有他刚刚吹奏的那一段《耍猴儿》,平时听了都会不由自主的热血上头,更何况是在列阵交战之时?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起反效果:比如敌人听了,也会跟着热血上头之类的……

    正思考着,看到高文君和魏瑜与守帐的近卫说着话,似是要过来,李承志轻轻挥了挥手:“让她们过来吧!”

    亲卫放行,等两人又走近一些,看到一大一小俱是红着眼眶,像是哭过的模样,李承志不免有些得意。

    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吹了一下,就将她们感动成了这个样子?

    没听过吧,那一曲叫《秦雪梅吊孝》!

    嗯,也就是灵堂之中必吹的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