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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时,崔曜忙完北方运河的摊子,昼夜兼程赶来襄阳。
少年锦衣银冠,身材修长,眉眼间都是意气风发,看君泽时,没能忍住,扑上去就给他一个拥抱。
“山长阿曜回来了”少年眼眸里全是纯粹的激动,“这一年,阿曜遇到了好多麻烦,但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一点也不怕了”
君泽一时间被少年的热情冲到,微微一笑,正要拍手安慰他,一边斛律明月已经生气地把他拎开,怒道“你这一身灰尘,怎么能能刺史大人如此无礼”
你这小儿,过份了,怎么能随便抱君泽没大没小
崔曜面带微笑“原来是斛律兄,听说你最近靠着山长的战船,立下大功,不知官居几品啊”
不就是靠君泽吗小儿辈,你几品,知不知道我现在管你
斛律明月冷冷道“不才,仅是得了校尉之职,县男之爵,当然比不得崔公子一飞冲天,以从事之职,遥领郡守之位。”
我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你不一样,靠的是君泽的看重。
“这,小弟这些日子,疏浚运河,得到斛律大那瑰大人之感激,愿意与我结拜为兄弟”崔曜微笑道,“如此看重,小弟虽然感动,却也不敢如此逾越呢,毕竟还与斛律兄有同门之谊在。”
你知道么,你老子都对我拉拢,惹我就去当你叔父
“呵,那真是可惜了,运河之利,必然落在沿途世家之手。”斛律明月哼道。
你都已经不是当职了,我爹才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行了,”萧君泽看着这两斗鸡,揉了揉太阳穴,微笑走到崔曜面前,“阿曜,这一年,辛苦你了,先去休息洗漱一番,等些时间,咱们再说北方之事。”
崔曜用力点头“那我先去了。”
萧君泽应了,心说看来这襄阳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休息一番之后,崔曜来到萧君泽的房间,抱着火笼,给他讲起北方这一年来的大小事情。
讨论最广的当然是冯皇后私通内宦,并且在皇帝病重时,祈求上天让皇帝快点死,她能如冯太后一样当政。
不过这事被皇帝压了下去,冯后被打入了冷宫,看在冯诞份上,皇帝留下她一条命。
“其实,”崔曜小声道,“北朝民风开放,若是男人长年在外,妇人寻些外男并不罕见,但是不能弄得人尽皆知。”
当然,这消息其实对朝廷没什么大的影响,毕竟有冯诞在,就是冯诞为此十分难过。
另外,就是北方这两年来,全力推行汉化改制,引来诸多鲜卑士族不满,皇帝这次没在洛阳待多久,便又准备再去北方镇巡视。
还有就是汉人衣衫如今渐渐与北方胡人的衣服融合,把大袄改成小袄,配上襦裙,是如今洛阳十分流行的装扮。
“这事还是山长你的功劳呢,”崔曜崇拜道,“您自从弄出羊毛卷后,洛阳斗篷盛行,
许多衣料,都降价许多,许多庶民,都能挤出闲钱,置办一件衣衫,做成汉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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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曜比划着当时那场面,“那些织机,还有修机器的匠人,几乎是被世族请着回家当供奉,那次之后,整个司州,多了二十多个织坊,斛律氏族这一年赚的钱,比五年来都多,他们已经联合了奚人部、还有高车十族,准备收购漠北的羊毛,供应洛阳。”
他还讲起了如今羊毛也是分等级的,越是苦寒之地的羊毛,毛越细长,纺出的布柔软保暖,他们这些靠近长城的塞外部,那些羊毛都只能纺成粗线,用来织衣,虽然也能赚钱,却远不如细羊毛。
斛律家已经准备去吐谷浑部购买那里细毛羊,吐谷浑部居于河西走廊之南的河湟谷地一带,那里是真的偏远寒冷。
另外,柔然部也看到了机会,已经去西域的天山、阿尔泰一带找更好的羊种了。
这些北方酋长们,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他们的部族的命运,可能因此这小小的织机而改变,以前,他们的牛羊是宰杀的,只能用马奶、羊奶,平时收集草籽,种些靡子过冬,而羊毛这种以前不被重视只是用来做毡毯的东西,却能换来茶叶和粮食,这代表着他们能养育更多的人口,壮大自己的部族。
“斛律大那瑰就是因此想和我结拜,”崔曜忍不住笑道,“他想以此,换得他们船队在白沟一带的羊毛承包权限,我自是不能答应。”
萧君泽也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至少,有了利益纠纷,将来草原上的争端,咱们便也能说得上话了。”
“只是”崔曜说到这,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萧君泽点头。
“只是,河北世族已经开始在运河沿岸设卡,他们设立洗毛、梳毛的工坊,强行要求过路船支,在他们的工坊洗好了,才能送到洛阳,”崔曜小声道,“如果草原商队走陆路,运到洛阳后,价格又会贵上不少。”
运河虽然是逆流,但运送成本却是马车的五十分之一不到,若算上从洛阳运货回幽州的钱,就差得更远了。
这其中的巨大利益,怎么能不让河北世族眼红。
萧君泽想了数息,笑道“不必担心,随他们去吧,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崔曜目露疑惑,请教道“可是山长,若如此,咱们不是白折腾这么久么”
萧君泽微笑道“修运河时,我便想到了这一点。阿曜,人的利益,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咱们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看看,有些路上,可以得到什么,到时,他们就知道,该怎么选,再说了,陛下是明君,他知道该怎么做。”
崔曜顿时心悦诚服,是他关心则乱了,自己都能
看清楚的事情,
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
萧君泽看他一脸明白了的表情,
却没有过多解释。
元宏能管一时,却管不了一世,只有等真正盘根错节的汉人门阀开始吸取北魏的血液,压迫日深时,才会激起黎民的反抗。
工业在没有控制地发展时,会如黑洞一般,吸尽每个参与者的血液,无分年龄,无分老幼。
那无数次反抗,便是用血与火铸就,否则,在能有美好生活的时代,谁陪你去洒热血
而襄阳,他治下的雍州,就是给天下的打样,真正的发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只有亲眼所见,好的世道该是什么样子,才会把让人反思、反抗的速度提前。
元宵节,上元灯会。
从襄阳城的东门,一路支起的灯笼,绵延到了鱼梁舟,在这寂静的夜晚,点燃了一条通向灯会的长路。
鱼梁洲作为新的开发区,这些日子路上早已经出现了各种茶棚、面摊、补衣的小摊子,而如今,这条路上更是繁华,除了灯光之外,周边的农人也带着草编、自家织的粗布、鸡蛋之类的杂货,来到这条小路。
襄阳城这些日子大兴土木,白花花的银子如水一样洒出去,也让这些在寒冬腊月上工的民夫们,终于有一点闲钱,过一个不错的年。
为此,他还给民夫们发了年终奖二两豆油,一两盐。
所以,这次灯会,繁华得像是走在洛阳城中。
鱼梁洲的临时搭建戏台上,好几个杂耍的艺人正在卖力的表演。
一些乡间豪族投其所好,把自家的家伎们也送上去表演了一番,引得许多人的叫好。
萧君泽带着青蚨,在晚上出门,准备去逛逛这盛会。
但还没出门,便有盛装打扮的崔曜戴着小冠,干净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山长,我刚刚到襄阳,没参加过如此盛会,担心失礼,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萧君泽就当是再带一个朋友了,“一起吧。”
但还没出门,斛律明月便一身劲装,编着刚刚梳好的辫子,一根挂着水晶的细辫心机地勒过额头,越发朝气蓬勃“君泽我们一起出门你怎么在这里”
崔曜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萧君泽无奈道“别说话了,走吧”
等出了院门,院子里的池砚舟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提起一口袋零食和水“老师,我能加入你们么”
难道还能说不难吗
于是队伍又加一人。
当他们五个人气氛微妙地出门时,萧君泽抬眸一看,发现门外正等着一个看着二楼阁楼的少年,他看到萧君泽时神色明显充满了惊喜,但看到他身边那些盛装少年时,顿时又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只是等再抬头时,那一行人已经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少年垂下头,宛如一只败犬,靠在院墙上,默默地坐下,抬头望天。
但过了些时候,他又重新抬起头,似乎想到什么,飞快爬起来,回到自家的小院。
院中,他的小弟们正在把竹子锯成一节节,这些放到火里烧时,便会炸开,爆竹是过年时小孩大人都很喜欢的玩意,在集市上也早占好了摊位。
“你们的摊子,分一个角给我”他匆忙道。
“老大不是说今晚有重要的事,不参加么”
“计划有变”他才不会坐以待毙,他给阿萧准备的元宵节礼物,一定要送出去